第五百八十五章十年（第一更）
彎彎的月兒，還在西天高懸o
喧囂了一夜的蟲子不再鳴叫，最勤快的鳥兒，也還沒有起，石公山上，靜悄悄的一片o
牧野青天獨自一人，在山道上行走，眼神極複雜，月光投下的身影拉的老長老長o
他的心裏，已經隱約猜出，是誰在山門外等他了，但他又希望，不是那個人，因為他自己覺得，沒有臉麵去見他o
這麽一想，眉宇間的神色，就更加愁苦了，連腳步都慢了幾分下來o
篤！
一聲響後，腳步終停o
“不，我不能去見他，我沒有臉麵去見他，我隻是一個沒有修道前途的外門弟子而已o”
牧野青天喃喃自語o
濃烈的自卑之心，在他的心中燃燒起來o
頭埋的更低，竟轉過身去，仿佛要再回到那個，可以將他與其他人隔絕起來的房間裏o
……
但下一刻，解千愁的話，又響起在他的腦海中o
“想一想當年那個山門外的孩子時的你o”
“想一想當年那個山門外的孩子時的你o”
一聲一聲，在解千愁的腦海中回響，震動著他的心靈o
眼前景象，渙然一變o
那個麵黃肌瘦的孩子，挺著幹巴巴的胸膛，頂著所有人的目光，看著方駿眉，大聲要他信守承諾o
那個孩子，還記得他娘對他的期望，要飛的比青天還高嗎？
牧野青天眼眶發熱，胸膛突然劇烈起伏起來，麵皮抽搐，急促呼吸了幾口之後，終於一點一點，又轉過身來o
仿佛下意識般的，朝著山門的方向走去，腳步踉踉蹌蹌o
……
走了不知多久之後，終於出了山門o
山門之外，兩個守門修士站立，仿佛雕像一般，對於牧野青天出來，頭都沒有轉一下o
而在更遠處的十幾丈外，站著一道高大的人影o
白衣黑發，一起在晨風中飄蕩，身軀巍然不動，氣息浩瀚，仿佛最古老最永恒的山脈一般o
那人背對著山門，背負著雙手，微昂著頭顱，看著東邊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著第一縷晨光出現一般，沉默而又專注o
看著這道熟悉而又久違的身影，牧野青天身軀劇震o
“宗主！”
砰然一聲，便跪倒在地，眼中熱淚，終於滾滾而下，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哭o
“我還以為，你連來見我的勇氣膽量都沒有了o”
方駿眉緩緩說道，轉過身來，凝視著牧野青天，一雙虎目，深邃無比o
牧野青天聞言，更加號啕大哭起來，那樣子，要多沒出息，有多沒出息，但又意外的令人心中動容，生不出鄙夷他的念頭來o
“站起來！”
方駿眉麵色微冷，沉著聲音喝道：“你連當年的那個，孩子時的自己，都不如了嗎？這麽一點壓力，便把你壓垮了嗎？”
恨鐵不成鋼o
牧野青天聞言，眼中浮現出濃烈的羞愧和後悔之色，但想到自己的資質，目光又黯然了下去o
方駿眉將他眼中神色，看他的一清二楚，知道他心裏的結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的開的o
“先給我站起來，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方駿眉喝道o
牧野青天聞言，總算是抹了一把淚，站了起來，但依舊有些不敢看方駿眉o
方駿眉再掃了他一眼，眼中生出追憶之色來，淡淡道：“我在十多歲的時候，我師傅就帶著我遊曆天下，走遍了家鄉高山大河，看盡了城池市井，見識世情，開闊心胸，我現在，也帶著你走一遭o”
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我給你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內，如果你找不回當年那個初心無畏的自己，你就真的可以滾出我們磐心劍宗去吧o”
話音落下，方駿眉轉過身去，大步朝山下而去o
一張麵孔，漸漸就變的蒼老起來，皺紋陡起，成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樣子o
而牧野青天，在楞了片刻之後，連忙跟了上去o
……
這一天起，南乘仙國多了一對，用腳丈量天地的男子o
封印了法力，以凡人之身，行走世間o
走過高山o
淌過大河o
披星戴月o
櫛風沐雨o
饑飲泉水，疲營荒野，仿佛最普通的凡人一般，去感受這天地的浩瀚和自身的渺小o
牧野青天修煉的果然刻苦，到了晚上時，沒有片刻休息，全是在修煉，已經衝擊到了浮塵中期o
而方駿眉，從來沒有指點他一點修練之事，有時候甚至成天成夜的不與他說話，自顧自的看著一本又一本書o
這十年，不光是牧野青天最重要的十年，也是方駿眉一生中，最重要的十年之一o
出門之前，他就已經準備好了不少理念學說類的經典名篇，行走的路上，又順道在人間城池裏，買了極多o
帶著身上，邊走邊看o
他真的把金世文的建議給聽進去了，像一隻海棉一樣，吸收著人間各家各派中的驚世名言，這其中，也包括顧惜今創下的爭學o
方駿眉的感受，與顧惜今不一樣，隻覺得每一家每一流派都有可取之處，都有著教化世人的高明之處，分不出那麽明顯的高下來o
區別隻在於，掌權者和統治者，究竟會用哪一門學說來教化萬民o
而在這個認知過程裏，方駿眉自己，也是收獲極多，不光自己的信念更加完善和堅定起來，而且總感覺若有所悟，但又差著那麽一點的感覺o
……
這一天，又來到一個南乘仙國的小諸侯國度o
這個國家的名字，叫做春秋！
春秋國的國君，是個極開明的人物，正在做著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那就是推崇百家齊唱，而非是單獨的獨尊一家o
讓儒家的子弟，來製定禮儀o
讓法家的子弟，來推行法典o
讓墨家的子弟，來格物致用o
讓爭家的子弟，來練兵強國o
……
諸家學術之間，不免會起衝突，但均在這位春秋國國君的強硬手腕下，控製在了一個不流血的爭辯狀態裏，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個小小的春秋國，竟在這樣的狀態下，飛速發展起來o
方駿眉到了這個春秋國之後，看的心中大喜，再不願意離開o
天天提著一壺老酒，或是遊行於市井，或是在各處學宮裏，聽著不同學術之間的爭辯o
眼界大開的同時，心中越來越開朗o
至於牧野青天的事情，也被他漸漸遺忘o
“宗主，不朝前走了嗎？”
這一日，牧野青天終於忍不住傳音問道o
二人所在之地，是在一家小酒館中，這家小酒館的對麵，就是春秋國最著名的學宮之一——川上學宮o
學宮之中，天天有辯論，方駿眉這個大閑人，三天兩頭來聽，不過今天的還沒有開o
聽到牧野青天的話，方駿眉轉過頭來，深深凝視了他一眼o
這一眼，又看的牧野青天垂下頭顱去o
“青天，你也跟著我，在這春秋國聽了這麽久的辯論，以你之見，這百家學說之中，孰優孰劣？”
方駿眉不答反對o
牧野青天聞言，露出一個頭疼神色來o
想了想，謹慎道：“弟子以為，各有長處，也各有其短處o”
方駿眉微微點頭道：“先賢留下的學說，尚且如此，何況我們人呢？那地上的野草，不因其卑微而卑鄙，山中的石頭，也不因其深埋而低賤，我等修士，天分資質，有高有低，但隻有守的住自己的一顆道心的人，才能走的更遠o”
牧野青天聞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o他眉宇間的沉鬱之氣，已經去了不少，但資質差的事情，仍像一根刺一樣，深深紮在他的心裏o
牧野青天自己知道，方駿眉更看的出來o
而方駿眉也是夠超前，竟然在牧野青天還是浮塵中期的時候，就指點他道心之事o
“接下來的這三年時間，你自己走吧，該指點你的，我都已經指點過，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如果你想通了，你就回山去，如果你還是沒想通，你就不用回去了o”
方駿眉再道o
牧野青天聽的一怔o
不過對於方駿眉這個決定，他已經不像幾年前那麽震驚，一怔之後，就平靜接受o
“弟子拜別宗主，三年之內，定找回初心，再回宗門o”
牧野青天跪倒在地，行了一記大禮o
“去吧o”
方駿眉微微點頭o
牧野青天告辭而去o
……
沒有了牧野青天在身邊，方駿眉的日子，過的越發的懶散快活起來，天天喝喝酒，聽聽爭論o
凡人士子們，已經習慣了這個神神秘秘，每次不知道怎麽就混進來的老者的到來o
有眼力高明的，已經開始懷疑他的修士身份，神色開始恭敬起來，有些甚至會請他也說幾句，但方駿眉從來都是笑著搖頭不語，仿佛啞巴一般，甚至得了一個啞公的稱呼o
一轉眼，又是兩年多過去，方駿眉所期待的那個明悟的時刻，始終沒有到來o
這一天，方駿眉又是提著酒壺，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走過o
噠噠——
陡然，一馬飛奔而過o
“陛下駕崩了，陛下駕崩了！”
馬上人高呼著，神色極悲傷o
消息傳開，滿城震驚o
彎彎的月兒，還在西天高懸o
喧囂了一夜的蟲子不再鳴叫，最勤快的鳥兒，也還沒有起，石公山上，靜悄悄的一片o
牧野青天獨自一人，在山道上行走，眼神極複雜，月光投下的身影拉的老長老長o
他的心裏，已經隱約猜出，是誰在山門外等他了，但他又希望，不是那個人，因為他自己覺得，沒有臉麵去見他o
這麽一想，眉宇間的神色，就更加愁苦了，連腳步都慢了幾分下來o
篤！
一聲響後，腳步終停o
“不，我不能去見他，我沒有臉麵去見他，我隻是一個沒有修道前途的外門弟子而已o”
牧野青天喃喃自語o
濃烈的自卑之心，在他的心中燃燒起來o
頭埋的更低，竟轉過身去，仿佛要再回到那個，可以將他與其他人隔絕起來的房間裏o
……
但下一刻，解千愁的話，又響起在他的腦海中o
“想一想當年那個山門外的孩子時的你o”
“想一想當年那個山門外的孩子時的你o”
一聲一聲，在解千愁的腦海中回響，震動著他的心靈o
眼前景象，渙然一變o
那個麵黃肌瘦的孩子，挺著幹巴巴的胸膛，頂著所有人的目光，看著方駿眉，大聲要他信守承諾o
那個孩子，還記得他娘對他的期望，要飛的比青天還高嗎？
牧野青天眼眶發熱，胸膛突然劇烈起伏起來，麵皮抽搐，急促呼吸了幾口之後，終於一點一點，又轉過身來o
仿佛下意識般的，朝著山門的方向走去，腳步踉踉蹌蹌o
……
走了不知多久之後，終於出了山門o
山門之外，兩個守門修士站立，仿佛雕像一般，對於牧野青天出來，頭都沒有轉一下o
而在更遠處的十幾丈外，站著一道高大的人影o
白衣黑發，一起在晨風中飄蕩，身軀巍然不動，氣息浩瀚，仿佛最古老最永恒的山脈一般o
那人背對著山門，背負著雙手，微昂著頭顱，看著東邊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著第一縷晨光出現一般，沉默而又專注o
看著這道熟悉而又久違的身影，牧野青天身軀劇震o
“宗主！”
砰然一聲，便跪倒在地，眼中熱淚，終於滾滾而下，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哭o
“我還以為，你連來見我的勇氣膽量都沒有了o”
方駿眉緩緩說道，轉過身來，凝視著牧野青天，一雙虎目，深邃無比o
牧野青天聞言，更加號啕大哭起來，那樣子，要多沒出息，有多沒出息，但又意外的令人心中動容，生不出鄙夷他的念頭來o
“站起來！”
方駿眉麵色微冷，沉著聲音喝道：“你連當年的那個，孩子時的自己，都不如了嗎？這麽一點壓力，便把你壓垮了嗎？”
恨鐵不成鋼o
牧野青天聞言，眼中浮現出濃烈的羞愧和後悔之色，但想到自己的資質，目光又黯然了下去o
方駿眉將他眼中神色，看他的一清二楚，知道他心裏的結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的開的o
“先給我站起來，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方駿眉喝道o
牧野青天聞言，總算是抹了一把淚，站了起來，但依舊有些不敢看方駿眉o
方駿眉再掃了他一眼，眼中生出追憶之色來，淡淡道：“我在十多歲的時候，我師傅就帶著我遊曆天下，走遍了家鄉高山大河，看盡了城池市井，見識世情，開闊心胸，我現在，也帶著你走一遭o”
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我給你十年的時間，十年之內，如果你找不回當年那個初心無畏的自己，你就真的可以滾出我們磐心劍宗去吧o”
話音落下，方駿眉轉過身去，大步朝山下而去o
一張麵孔，漸漸就變的蒼老起來，皺紋陡起，成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樣子o
而牧野青天，在楞了片刻之後，連忙跟了上去o
……
這一天起，南乘仙國多了一對，用腳丈量天地的男子o
封印了法力，以凡人之身，行走世間o
走過高山o
淌過大河o
披星戴月o
櫛風沐雨o
饑飲泉水，疲營荒野，仿佛最普通的凡人一般，去感受這天地的浩瀚和自身的渺小o
牧野青天修煉的果然刻苦，到了晚上時，沒有片刻休息，全是在修煉，已經衝擊到了浮塵中期o
而方駿眉，從來沒有指點他一點修練之事，有時候甚至成天成夜的不與他說話，自顧自的看著一本又一本書o
這十年，不光是牧野青天最重要的十年，也是方駿眉一生中，最重要的十年之一o
出門之前，他就已經準備好了不少理念學說類的經典名篇，行走的路上，又順道在人間城池裏，買了極多o
帶著身上，邊走邊看o
他真的把金世文的建議給聽進去了，像一隻海棉一樣，吸收著人間各家各派中的驚世名言，這其中，也包括顧惜今創下的爭學o
方駿眉的感受，與顧惜今不一樣，隻覺得每一家每一流派都有可取之處，都有著教化世人的高明之處，分不出那麽明顯的高下來o
區別隻在於，掌權者和統治者，究竟會用哪一門學說來教化萬民o
而在這個認知過程裏，方駿眉自己，也是收獲極多，不光自己的信念更加完善和堅定起來，而且總感覺若有所悟，但又差著那麽一點的感覺o
……
這一天，又來到一個南乘仙國的小諸侯國度o
這個國家的名字，叫做春秋！
春秋國的國君，是個極開明的人物，正在做著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那就是推崇百家齊唱，而非是單獨的獨尊一家o
讓儒家的子弟，來製定禮儀o
讓法家的子弟，來推行法典o
讓墨家的子弟，來格物致用o
讓爭家的子弟，來練兵強國o
……
諸家學術之間，不免會起衝突，但均在這位春秋國國君的強硬手腕下，控製在了一個不流血的爭辯狀態裏，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個小小的春秋國，竟在這樣的狀態下，飛速發展起來o
方駿眉到了這個春秋國之後，看的心中大喜，再不願意離開o
天天提著一壺老酒，或是遊行於市井，或是在各處學宮裏，聽著不同學術之間的爭辯o
眼界大開的同時，心中越來越開朗o
至於牧野青天的事情，也被他漸漸遺忘o
“宗主，不朝前走了嗎？”
這一日，牧野青天終於忍不住傳音問道o
二人所在之地，是在一家小酒館中，這家小酒館的對麵，就是春秋國最著名的學宮之一——川上學宮o
學宮之中，天天有辯論，方駿眉這個大閑人，三天兩頭來聽，不過今天的還沒有開o
聽到牧野青天的話，方駿眉轉過頭來，深深凝視了他一眼o
這一眼，又看的牧野青天垂下頭顱去o
“青天，你也跟著我，在這春秋國聽了這麽久的辯論，以你之見，這百家學說之中，孰優孰劣？”
方駿眉不答反對o
牧野青天聞言，露出一個頭疼神色來o
想了想，謹慎道：“弟子以為，各有長處，也各有其短處o”
方駿眉微微點頭道：“先賢留下的學說，尚且如此，何況我們人呢？那地上的野草，不因其卑微而卑鄙，山中的石頭，也不因其深埋而低賤，我等修士，天分資質，有高有低，但隻有守的住自己的一顆道心的人，才能走的更遠o”
牧野青天聞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o他眉宇間的沉鬱之氣，已經去了不少，但資質差的事情，仍像一根刺一樣，深深紮在他的心裏o
牧野青天自己知道，方駿眉更看的出來o
而方駿眉也是夠超前，竟然在牧野青天還是浮塵中期的時候，就指點他道心之事o
“接下來的這三年時間，你自己走吧，該指點你的，我都已經指點過，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如果你想通了，你就回山去，如果你還是沒想通，你就不用回去了o”
方駿眉再道o
牧野青天聽的一怔o
不過對於方駿眉這個決定，他已經不像幾年前那麽震驚，一怔之後，就平靜接受o
“弟子拜別宗主，三年之內，定找回初心，再回宗門o”
牧野青天跪倒在地，行了一記大禮o
“去吧o”
方駿眉微微點頭o
牧野青天告辭而去o
……
沒有了牧野青天在身邊，方駿眉的日子，過的越發的懶散快活起來，天天喝喝酒，聽聽爭論o
凡人士子們，已經習慣了這個神神秘秘，每次不知道怎麽就混進來的老者的到來o
有眼力高明的，已經開始懷疑他的修士身份，神色開始恭敬起來，有些甚至會請他也說幾句，但方駿眉從來都是笑著搖頭不語，仿佛啞巴一般，甚至得了一個啞公的稱呼o
一轉眼，又是兩年多過去，方駿眉所期待的那個明悟的時刻，始終沒有到來o
這一天，方駿眉又是提著酒壺，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走過o
噠噠——
陡然，一馬飛奔而過o
“陛下駕崩了，陛下駕崩了！”
馬上人高呼著，神色極悲傷o
消息傳開，滿城震驚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