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你的性子,一向還算穩重,為何也學清狂一般了,剛才那最後一句話,有必要說嗎?”


    走下通往山門的台階的時候,顧惜今有些不悅的傳音說道:“寧九疑肯定以靈識在看著你,你這番話,必定加重他對你的仇恨o”


    “麵皮早就撕破了,還擔心加重這一層嗎?”


    方駿眉淡淡回道:“你以為寧九疑為何要算計我,若是能殺了我,當然是最好不過,若是不能,等我離開桃源劍派之後,這個老家夥,恐怕早晚還會盯上我o”


    方駿眉終於恢複如常o


    深邃而又靈動的眸子裏,閃爍著睿智光芒o


    顧惜今聞言,瞥了一眼,笑道:“你既然想到了這一層,打算如何應對?他上一次不是你的對手,這一次若出手,肯定是會請幫手來的o”


    “不知道o”


    方駿眉利落的道了一句o


    顧惜今聽的微微一楞,這實在不像是一個有腦子的人該說的話o


    方駿眉苦笑道:“我被你們關了一個多月,出來就被趕出宗門,哪裏還有時間和機會去布置,又不是真正的無所不能的神仙o”


    倒也是!


    顧惜今點了點頭o


    方駿眉忽然一笑道:“聽你之前的口氣,似乎打算對他動手了,他若真的出山門,自然是由你們來對付o老家夥屢屢煽動外門弟子來幫他自己爭取利益,早晚釀出大禍,還是早點除了吧o”


    顧惜今聞言,笑而不語o


    這一幕,實在有趣,方駿眉已經被趕出桃源劍派的人了,竟然還在和顧惜今討論桃源劍派的事情o


    ……


    又走了百息,三人終於出了宗門o


    才出山門,就見蹉跎道人和範蘭舟,站在不遠處的半崖邊上,背對著山門,山風吹的二人袍發飛揚,不見令狐進酒o


    西邊的太陽,灑下紅色的餘輝,照在二人身上,令二人的身影,格外的顯眼,時光在這一刻定格,仿佛老天爺也要令方駿眉永遠記住這一幕一般o


    方駿眉在一瞬間,就目光複雜起來,氣息沉鬱了下去o


    看了看那二人的背影,又轉頭看了看山門,忍不住歎息了一聲o


    無論他之前走的有多慢,終究是出了那山門,出了山門之後,他就與桃源劍派再沒有一點關係o


    啪!


    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o


    “駿眉,我就送你到這裏了o”


    宋舍得少見的傷感,聲音低沉o


    “離開我們桃源劍派之後,也要好好混,我在你身上投機了這麽大,將來見到你,都是要問你討回來的o”


    第二句就露出投機份子的本性,聽的方駿眉哭笑不得,不過那市儈的話語深處,卻藏著深深的期待o


    方駿眉正了正色,說道:“師兄,你也要好好修行,我在遠方的修真界裏等著你來,聯手闖蕩o”


    宋舍得重重點頭,再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後,不說半點廢話,轉身走進了山門之中o


    方駿眉又看向顧惜今o


    “滾吧,小子,我可沒有什麽東西送你,不過下次見麵的時候,若你還不是我的對手,休怪我宰了你!”


    顧惜今冷冷說道,卻沒有轉身進門,依舊站在那裏o


    “要對那個老鬼動手,便快一點,我是不會讓他活太久的!”


    方駿眉聽的微微一笑,傳音道了一句,也不再與他廢話,朝蹉跎道人二人的方向,走了過去o


    顧惜今則是揮手示意那兩個守山門的弟子,先進山門裏去o


    ……


    砰!


    到了二人身後,方駿眉雙膝跪地o


    “師傅,二師兄o”


    二人聞言,轉過身來o


    範蘭舟麵色沉鬱,蹉跎道人則是麵上明顯多了幾絲皺紋,仿佛幾個徒弟,令他操碎了心一般o


    “駿眉,你知道我為什麽建議大師兄,把你逐出宗門,做為懲罰嗎?”


    蹉跎道人低沉著聲音問道,神色唏噓o


    方駿眉搖了搖頭o


    蹉跎道人看著他,笑了笑,又看向那西邊落日的方向,射出無限神往之色,說道:“那是因為,桃源劍派太小太小了,你的未來不在這裏,而在西邊那片更廣闊的天地裏o”


    那也不用逐出宗門吧!


    方駿眉聽的動容的同時,又在心中嘀咕了一句o


    “想我蹉跎道人,修道資質放在這片地麵上,也算不錯,但若是去到更大的舞台上,不過是個平庸之輩o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去遠方的修真繁榮之地闖蕩,最後卻灰溜溜的回來,實在是既可笑又可悲o”


    蹉跎道人也不看方駿眉,仿佛自言自語o


    “凡蛻期已經無望,未來或許連劍道瀝血也領悟不了,徒弟也沒有教好,除了傳給你們一些功法之外,也沒有什麽逆天之物傳你們o”


    蹉跎道人越說越是神色黯然,甚至起了自責o


    “師傅——”


    方駿眉和範蘭舟同時道了一句o


    坦率的說,蹉跎道人的確不是一個高明師傅o


    但在不動峰的一幹弟子心中,對他仍是十分尊敬的,尤其是龍錦衣和範蘭舟,都是他從幼年起調教出來的o


    至於方駿眉,與蹉跎道人相處的時間更短,談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他是個尊師重道的老派性子,既然入了蹉跎道人門下,又多少受過他的傳道和指點,便是真的把他當師傅o


    蹉跎道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道,接著說道:“但老天爺,偏偏把你們幾個送到了我的門下,你們幾個,個個天分才情卓越,我經常便感覺到自己這個師傅,耽誤了你們的前途o”


    “師傅,不用說的這麽誇張吧o”


    方駿眉已經開始皺眉o


    “我經常便在想,我這個做師傅的,還能為你們做點什麽o”


    蹉跎道人依然沒有理會他,接著說道:“幾天之前,我才終於想明白了o”


    說到這裏,終於收回目光,看向方駿眉,蒼老的麵龐,格外的凝重嚴肅o


    “我與你們師徒一場,他意味著,我和你們的緣分,就是今生不計一切的幫助你們前行,助你們攀的更高,走的更遠!”


    “若有一天,我不能再幫你們,那時候,我就該目送著你們離開……而你,要用你的背影告訴我,世界——你來了!”


    蹉跎道人緊緊盯著方駿眉的眼睛,目光炯炯,明亮如火炬,仿佛是把自己永遠無法達成的夢想,傳承給方駿眉一般o


    方駿眉身軀顫了顫,心中大動o


    在背負著負劍老人的夢想,離開負劍山城之後,他又要背負著蹉跎道人的夢想,離開桃源劍派,卻更遠的地方闖蕩了嗎?


    “駿眉,去看更廣闊的天地吧,你的舞台,在那裏!”


    蹉跎道人聲音激昂起來,指著西邊的落日方向說道o


    方駿眉聽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生出熱血沸騰的感覺,一雙虎目裏,終於有熱淚滾滾而下o


    這就是他那個似乎沒有什麽傑出之處的師傅,但此刻,為什麽卻是如此的光芒萬丈?


    ……


    “師傅,無論我去到哪裏,你都是我的師傅,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教導的o”


    方駿眉額頭觸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o


    蹉跎道人眼中閃過欣然之色,生受了他這三個響頭之後,將他扶起,突然一笑道:“駿眉,你知道你被逐出宗門,這還意味著什麽嗎?”


    方駿眉愕然o


    蹉跎道人道:“他意味著,從大師兄頒下這個命令開始,你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o”


    方駿眉聽的心神再震,麵色慘淡了下去o


    蹉跎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和藹,說道:“駿眉,從這裏離開之後,如果有更高明的修士,要收你當徒弟,千萬不要因為我而拒絕了他們,你值得擁有一個更好的師傅o”


    “你是一個行起事來,講規矩,講原則,講道義的人o我逐你出宗門,便是要幫你斬斷了你和我之間的這段牽掛,讓你從此再沒有任何規矩道義上的顧慮與羈絆,可自由的去追逐自己的修道夢想!”


    方駿眉終於明白蹉跎道人的良苦用心,對於這位敦厚的長者,已經說不出更多的感激之詞來o


    蹉跎道人也已經不打算再多說,摸出一隻儲物袋子來o


    “師徒一場,這是我送你的最後幾樣東西,袋子裏有些我遊曆時去過的地方的地圖玉簡和勢力介紹,還有一塊功法玉簡,記載著一篇龍門期的修煉功法,若你將來沒有得到更好的,便湊合著先練吧o”


    一個謙虛的湊合二字,透露著蹉跎道人多少慚愧o


    方駿眉拿著那儲物袋子,無聲淚下,說不出話來o


    蹉跎道人已經轉過身去,拍了拍範蘭舟,示意他有什麽話,可以說了o


    ……


    “駿眉,師兄我這點身家,想必你也瞧不上了o”


    範蘭舟剛才被他們二人搞的有些傷感,也是難得的打趣了一句,言語之間,仍是把方駿眉當作師弟的o


    方駿眉聽的笑了笑o


    範蘭舟接著道:“我當初把你搶進門,也許本就是錯的,若你拜入大師伯門下,或許今天的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o”


    “不!”


    方駿眉正色道:“在不動峰上的這段時光,是我一生裏,最輕鬆快活的時光,就算重來,我也仍願意拜進不動峰,我內心裏,十分感謝師兄當年把我帶到不動峰上o”


    範蘭舟笑了笑,也是欣然o


    “那遠方的修真世界,必定更加危險,師兄我隻有十二個字送你,持如履薄冰心,行勇猛精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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