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


    馬蹄聲起,馬蹄聲落!


    間隔極短,急促有力,踐踏的荒草叢間的小路上,塵土飛揚,昏黃一片。


    兩道人影,奮力揮鞭,絲毫不愛惜跨下的名馬。


    其中一人,正是方駿眉,另外一個人,是個玄衣漢子,名叫劉三,是劍北山城派來尋找的他的精銳之一。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一心趕路。


    方駿眉的目光,異常的複雜,悲傷中帶著追思,回憶著自己和師傅負劍老人的點點滴滴。


    方駿眉原本是個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孤兒,負劍老人雲遊之時遇見,見他根骨極佳,是練武的上好材料,於是將他帶走,收為徒弟。


    見他有兩條異常好看的眉毛,負劍老人便給他起名駿眉二字,原本該是俊眉,但負劍老人想了想,覺得此名有些太陰柔,女兒氣息太濃,便改成了駿眉,至於方姓,是負劍老人的本家姓名,江湖上,知道的人已經沒有幾個。


    負劍老人在江湖中人的口中,雖然是陰邪人物,但對自己的三個徒弟,卻著實不錯,尤其是二弟子方駿眉。


    在方駿眉十多歲的時候,展露出在劍術上比冷千秋更驚人的天份之後,負劍老人欣喜若狂,親自帶著他,走遍盤國的山川河流,城池市井,在自然與紅塵中,感悟劍道至理。方駿眉也沒有辜負負劍老人的期望,劍術水準突飛猛進。


    師徒二人,一起遊曆到了方駿眉二十歲,負劍老人回歸劍北山城,而方駿眉則是繼續遊曆天下,名聲漸顯。


    腦海中回憶起過往的那一幕幕,方駿眉眼眶漸紅。


    他素來自詡灑脫,甚至在幾年前,就勘破了男女情關,專心劍道,但聽到師傅將要老死隕落的消息之後,依舊是心潮起伏,無法自己。


    “駕!”


    方駿眉不知道負劍老人還可以等自己幾天,隻能狠狠鞭打著身下的馬兒。


    ……


    轟!


    一記驚雷,在天邊響過,烏雲急速聚攏而來,明朗的天空,陡然暗淡了下來,天氣陰沉的可怕,似乎山雨將至。


    盤國的大多數地方,四季分明,在夏天的時候,山雨來的快,去的快,實屬正常。


    方駿眉和劉三,均沒有理會,繼續催馬揚鞭趕路。


    雨點終落,漸轉滂沱,嘩啦嘩啦,連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雨霧,將前方連綿起伏的群山隱沒,再看不真切。


    方駿眉眼也不眨,繼續趕路,身上很快就濕漉漉的一片。


    一直過了一個多時辰,雨沒有停,天色已經漸漸晚了下來,夜幕降臨,山裏的夜晚,來的總是特別的快。


    人可以不休息,但馬卻必須休息,沒有了馬,方駿眉就算內力再雄渾,也趕不了多遠的路。


    一座破廟,隱約出現在前方的雨霧深處,露出一團方正的輪廓。


    “劉三,我們在前麵的廟裏過一夜。”


    方駿眉沉聲道了一句,聲音裏充滿了威嚴,這威嚴不是上位者的威嚴,而是頂尖高手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威嚴。


    “是!”


    劉三應了一聲,麵上沒有太多表情,劍北山城調教出來的屬下,從來都是如此,隻聽命令,不問其他。


    沒一會的功夫,二人就到了破廟前,翻身下馬,沒有多看,連人帶馬,一起進了廟中。


    沒有雨水落在身上,身體總算好受了一些,方駿眉籲了一口氣,兩匹馬兒也歡快的叫起來。


    廟中隻有一尊已經漆皮班駁,歪歪倒倒的道人雕像,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除此之外,隻有一張長案,幾條破帷幔,充滿了淒涼之意和腐餿的氣味。


    二人挑也挑不起來,劉三用自己的潑風刀,將長案砍成了一堆柴,點燃之後,就在柴邊,烤起火來。


    呼——


    不時有風漏進來,吹的火焰飄搖,二人誰也沒有說話。


    ……


    轉眼就是一個多時辰過去,劉三已經抱著自己的潑風刀,打起盹來,方駿眉則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滿眼沉思之色。


    轟隆隆——


    一聲巨響,從遠方傳來,仿佛雷聲,但又震的天搖地洞。


    蹭!


    劉三異常警戒的猛的睜開眼睛,奮力握了握手中的刀,滿眼戒備之色。


    而方駿眉則是目中精芒閃了閃,側耳傾聽起來,身為先天之境的劍客,他的五感,比起劉三敏銳的多,從這聽似雷聲的巨響裏,捕捉到了一絲金鐵之聲。


    “莫非有高手在打架?但怎麽可能發出這麽強勁的交擊之聲,連這麽遠的大地都在震動?”


    方駿眉擰著兩條好看的眉毛,陷入沉吟。


    轟轟——


    聲音再來,一聲接著一聲,大地的顫動,也更加激烈起來。


    “二少爺——”


    劉三也察覺到了異常,麵色微微有些發白。


    “不必理會,以免節外生枝!”


    方駿眉沉聲道了一句,眼中的好奇之色,已經斂了下去,他雖然年紀不算大,但性子卻頗沉穩,好奇心也壓製的住,此時此刻,當然是早點回到劍北山城更重要。


    劉三點頭應是,卻是走到廟門口戒備起來。


    ……


    詭異的轟隆之聲沒有停,不光沒有停,反而似乎朝著破廟的方向來一般,漸漸大了起來。


    “二……二少爺…….天邊有古怪……”


    劉三突然顫抖著聲音說道,目瞪口呆的看著遠方的天空裏。


    唰!


    話音才落下,風聲一嘯,方駿眉已經到了他的身邊,看向聲音的來處,瞳孔也是立刻睜大了。


    遠方天空裏,分明正有一紅一青,兩團光芒追逐著。


    再仔細看去,紅芒之中,似乎是一把長劍樣的東西,而青芒則是一麵盾牌樣的東西,青芒在逃,長劍在追,長劍每一次轟中盾牌,都發出巨大的交擊之聲,攪的一片風雲滾湧。


    方駿眉也算見多識廣,但從來沒有見過會發光的寶劍,更不提如此靈動的仿佛生靈一般,在空中交戰的寶劍。


    目中猛的閃了一下之後,旁邊已經傳來劉三跪地叩拜的聲音。


    “神仙,神仙,一定是神仙在鬥法……”


    劉三絮絮叨叨,眼神裏仿佛丟了魂一般,茫然失措。


    神仙之說,在盤國百姓之間,不無流傳,但幾乎誰也沒有真的見過,偶有傳聞,也多是一些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


    而今天,二人或許真的見識到了。


    方駿眉依舊站立在那裏,目光呆呆的看著天空裏。


    他已經站到了江湖中的頂尖層次,養成了一身傲骨,對於這所謂的傳說中的神仙,心中雖然也敬畏,但卻沒有那麽劉三那麽重,最令他震驚的,自然是天空裏追逐的那兩團光芒,方駿眉完全無法想象,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以氣禦劍……不夠,遠遠不夠!”


    方駿眉第一次,從某種驕傲中醒來,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轟——


    又是一聲激烈到異常的雷鳴之聲後,遠方天空裏,萬千火星綻放,劉三如遭重擊,耳膜猛的一痛,一起慘叫了一聲,昏死過去。


    方駿眉的內力更為深厚,實力可說已經是盤國最有數的頂尖高手之一,受這一擊,卻沒有昏死,隻覺得眼前全是金星,連忙運轉內力護體!


    轟轟——


    但天邊的那炸雷之聲,卻沒有停,不光沒有停,反而越來越近,越來越激烈了起來,明顯已經打到了激烈處。


    劉三此刻,已經七竅流血,呼吸漸漸虛弱了下去。


    在堅持了小半盞茶的功夫之後,方駿眉也慘叫了一聲,昏死過去,嘴角和兩耳處,流出血來,呼吸尚存,比起劉三的情況,稍好一些。


    兩個人,橫七豎八般的倒在破廟門口,寒風雨水,一起打在二人身上,一副頹敗之相。


    風一直吹,廟中的殘火,終究息去。


    而遠方的天空裏,經過那一聲格外激烈的聲音之後,也沒有了亮光,不知最終,發生了什麽事情。


    ……


    轉眼就是第二天早上。


    山雨來的突然,去的突然,清晨時分,明媚的陽光,已經從天邊射來,盡管山道仍舊濕漉泥濘異常。


    滴答,滴答……


    一滴滴雨水,從屋簷上的毛草上落下,正好滴在倒在地上的方駿眉的腦門上。


    “呃——”


    一聲猶帶痛苦的呻吟聲後,方駿眉終於醒來,頭顱中的疼痛,似乎還沒有消去,醒來之後,又捂著腦袋慘叫了一聲,使用揉了揉之後,總算清醒了幾分。


    想起昨夜的事情,方駿眉目光凝起,飛快的看向天邊,那裏已經沒有半點異常,仿佛昨夜所見,隻是一場夢一樣。


    楞了楞之後,目光再轉,立刻看到了劉三。


    隻看了幾眼,方駿眉就判斷出,劉三已經死了,那沒有一點血色的麵皮,和口鼻之間,沒有一點呼吸聲傳來,無疑都已說明。


    幽幽歎息了一聲,方駿眉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心髒頭顱,均還傳來撕心裂肺的疼,江湖中人,刀頭舔血,方駿眉不是沒有見過死亡的修士,對於劉三的死,雖然遺憾,但也沒有太多的悲傷。


    不遠處,那兩匹馬兒,同樣都已經死去。


    …….


    收回目光之後,方駿眉目光再次看向昨天怪異的天邊,目光微呆,神色落魄,那張英俊的麵龐上,更是被渾濁的雨水泥水,打的髒兮兮的一片,頭發粘在一起,全無半點神采飛揚之相。


    錚——


    微微看了片刻之後,方駿眉拔出了隨身長劍,一步一步,朝著那個方向裏,走了過去,


    他的心裏,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他,去那裏看一看,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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