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於甘泉宮中,太攀周身上下的血氣,都在這一刻,燃燒了起來,燃燒的血氣當中,還參雜著青蒙蒙的火焰,那是三昧真火的顏色。


    這一刻,太攀的這一具道身,似乎是化作了一個龐大無比的鍛爐一般,鍛爐當中,如龍如蛇的影子,在其中掙紮翻湧——那邊是太攀的元神。


    鍛爐當中,如龍如蛇的影子,被那血氣以及火焰,一次又一次的撕碎,一次又一次的崩碎,似乎是隨時都要從元神的狀態當中,跌落下來,重新化作七魄四散於血肉之間,但冥冥當中,又有一根不可見的絲線,垂落下來,纏在那七魄之間,將那七魄,緊緊的連在一起。


    自修行以來,太攀還是第一次從修行的本身上,體會到這種痛苦,這種無與倫比的痛苦。


    太攀隻覺得,自己仿佛是化作了熔爐當中的鐵胎,那一次又一次崩散又聚合的元神,便是在那鍛爐當中,一次又一次被鐵錘敲散,又在那無窮的灼熱之間,重新的聚合起來,等著那鐵錘的又一次敲擊。


    倏忽之後,那熔爐,又化作了仙神們的煉丹爐,而他的魂魄,則是被投入那煉丹爐當中的藥材,而他的元神,或者說將要成就的陽神,則是要在這煉丹爐當中,練出來的一丸神丹。


    太攀從來沒有想過,以正常的方式,將陰神轉化做陽神的過程,是這般的痛苦,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這個過程,會如此的痛苦。


    沒有任何準備的他,在經曆著這般的痛苦的時候,幾乎是本能的,想要打斷這成就陽神的過程,選擇另一種成就陽神的方式——即是那九重天之法。


    將陰神遁出,汲取這天地之間的陽和之氣,循序漸進的,在陽神當中,完成陰陽調和的過程,一步一個腳印的,成就陽神。


    隻是,這本能才剛剛出現,太攀的理智,便又是將這本能被壓了下去——九重天的方式,比起他如今所采用的方式而言,確實是要來的穩妥,來的安穩,但九重天的路子,對於他而言,卻有一個至關重要的缺陷。


    時間!


    九重天,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所謂的循序漸進,就意味著,慢!


    自九重天的法子出現以來,以九重天的方式,成就陽神的修行者,所留下的最快的記錄,也是整整九年!


    九年!


    如今的太攀,哪裏有這樣的時間?


    不提其他,光是他和明時鏡的約定,也不過隻得五年而已。


    更何況,雖然沒有聽說過這九重天的方式,有什麽隱患,但在萬靈山的記載當中,太攀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宗派的天罡修士,是以九重天的方式,成就的陽神!


    從古到今一來,所有的天罡修士,在成就陽神的時候,所選擇的,都是如此時的自己一般的選擇,他們所經曆的,也都是如此時的自己一般,一模一樣的痛苦。


    這樣的痛苦,他們受的,自己,當然也能受的!


    太攀如此想著。


    血氣與火焰的熔爐當中,太攀的元神,每一次崩解又重聚的過程當中,都會有一抹純陽之氣,伴隨著那些重新凝聚起來的元神的碎片,融入到太攀的元神當中。


    這,即是陰神轉陽的過程——當自己的元神,在這熔爐當中,不再感受到痛苦的時候,就代表著,自己元神當中,陰與陽,已經渾圓如一,也就代表著,自己已經成就了陽神。


    咬著牙,熬過了那最初的痛苦之後,那熔爐當中,太攀那如龍如蛇的元神,也是變得凝視了許多,血色與青色交錯的火焰當中,那如龍如蛇的影子,亦不再如先前那般,毫無抵抗之力的一寸一寸的崩散。


    太攀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如龍如蛇的元神,在變得凝實的同時,其身上,似乎也是有著什麽東西生長出來,倒映著那火焰的光芒。


    那是鱗甲!


    那應該化作至古天蛇模樣的元神,在融入了那純陽之氣以後,終於是往至古天蛇的模樣,又靠攏了一步,原本身上那稀稀疏疏的鱗甲,也終於是在這純陽之氣的砥礪當中,一枚一枚的浮現了出來。


    太攀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伴隨著那些鱗甲的出現,自己這元神當中,所隱藏的力量,也是越來越深沉,如淵似海。


    對於尋常的修行者而言,不管是陰神,還是陽神,在實力上,都沒有本質的區別。


    但太攀則不然。


    他天門當中的神胎,在孕養的,是至古天蛇的真身,而他的元神所顯化的,最終的模樣,是至古天蛇的真形。


    在太攀所知曉的傳承當中,至古天蛇,是統禦過天地的存在,其本身,就能夠被稱之為‘道’的存在,而修行者所修的,便是‘道’!


    這也即是說,那如龍如蛇一般的元神,越發的靠近至古天蛇的真形,太攀距離所謂的‘道’,就越發的靠近,這也即是意味著,太攀的實力,越發的強大。


    那對於尋常的修行者而言,隻代表著稱呼以及前途的區別的,陰神與陽神的不同,於太攀而言,卻是一種近乎是蛻變一般的提升。


    炙灼的感覺,一點一點的退去,而太攀的元神上,那如龍似蛇的身影,也是被數之不盡的鱗甲所填滿,每一枚鱗甲上,都有著一道一道的符文,在那火焰當中,一點一點的先畫出來,熠熠生輝。


    隨著那鱗甲上的符文,越發的完整,那血色與青色交錯的火焰,對太攀元神的影響,也是越來越小。


    而這個時候,那指頭大小的天之淚,也終於是從太攀的口中,順著喉嚨入腹,隱約之間,太攀仿佛是聽到了天地合攏崩潰的聲音一般。


    那熔爐當中,血色與青色的火焰當中,一輪浩浩金陽,懸掛與穹天之上,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與熱。


    在這金陽的照耀之下,那血色與青色交錯的火焰,轉瞬間,便是化作了泛著金光的橘黃色。


    火焰當中,太攀那如龍如蛇的元神,亦是再度的察覺到了久違的痛苦,不,此時的痛苦,比之於先前,還要來的劇烈!


    那如龍如蛇的影子,雖然不曾如先前一般崩散,但那影子身上,才剛剛長出來的鱗甲,乃至於那鱗甲上,正一點一點的浮現出來的符文,卻是在那火焰當中,飛快的崩碎,化作虛無。


    看著這變故,太攀隻覺得目眥欲裂!


    狂野無比的怒火,幾乎是在轉瞬之間,就在他的腦海當中,彌漫出來,如同星星之火一般,席卷了他周身的理智!


    那如龍如蛇的影子身上的鱗甲,代表著那太攀的元神,正在往至古天蛇的真形所靠攏——元神,神胎,一者真形,一者真身,太攀深信,自己的元神,往至古天蛇的身形所靠攏的同時,同樣能夠反過來,促進那神胎當中,至古天蛇真身的孕育,畢竟,血肉與元神,本就是一體兩麵的存在。


    而如今,那元神身上,‘至古天蛇’的鱗甲崩解,則無異於是打斷了太攀通往那至古天蛇的道路——至古天蛇的真形的三個特征,鱗甲,或者說是鱗甲之上的符文,以及翼展,乃至於最終的人身蛇尾,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樣,都不能稱之為至古天蛇!


    可想而知,這鱗甲以及鱗甲上,符文的崩解,對於太攀而言,是怎樣的損失!


    那狂野無比的盛怒之下,太攀仿佛是忘記了,那金陽的來源,是那一枚被自己吞入腹中的天之淚,也忘記了,自己吞服那天之淚的目的,是為了完整的將收取那天之淚當中的造化,以此作為那神胎孕化至古天蛇真身的養分。


    他的意識,在這一瞬之間,便沉入到了那元神當中,在那熾烈無比的火焰當中翻卷著。


    痛苦,無與倫比的痛苦!


    他根本就不知道,這痛苦,是來自於魂魄被灼燒的痛苦,還是源自於,周身的鱗甲崩碎以後的心痛!


    在這極致的痛苦之下,那如龍如蛇的身影,終於在那火焰當中,展現出了清楚無比的形貌來——不是龍,而是單純的蛇。


    蛇身修長,多一分則顯瘦弱,少一分則顯臃腫。


    修長的蛇軀上,是密密麻麻的鱗甲,每一枚鱗甲上,都布滿了符文,但這無數的符文,落在那修長的蛇身上,卻絲毫不給人一種累贅的感覺,而是給人一種渾然天成之感。


    隻是,那些鱗甲上,貫穿了無數的鱗甲,乃至於將鱗甲上的符文,都一起貫穿的裂痕,卻是叫那原本渾然天成的鱗甲與符文,化作了無數的撕裂的碎片,彼此之間,雖然看似渾然一體,但卻是各行其是,不成體統。


    那密密麻麻的鱗甲上,每多出一道裂痕,那些符文給人的造成的撕裂感,就越發的明顯濃烈!


    這一刻,太攀自己都說不出來,他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


    後悔?


    還是什麽?


    他通通都不知道。


    火焰當中,那身軀修長的大蛇,緩緩的睜開雙眼,瞳孔當中的凶光,在這火焰當中環繞了一圈之後,那大蛇便是昂起了頭顱。


    於是穹天之上,那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與熱的浩浩金陽,便是倒影在這大蛇的瞳孔當中。


    下一個瞬間,這大蛇的腦海當中,浮現出了一個熟悉無比的畫麵。


    蒼茫無盡的星空,明明如鏡的圓月。


    圓月之下,是一望無際的群山與大地,群山之間,不知名的大神,盤繞著山巒。


    月上中天的時候,那盤繞山巒的大蛇,蛇尾在大地上,猛地一摔,於是他周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迸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來。


    下一刻,這盤繞山巒的大蛇,便是騰空而起,朝著穹天之上的圓月,張開了那猙獰無比的蛇吻!


    鋪天蓋地的陰影,在這夜空當中席卷,當那大蛇的身軀,重重的砸落到地上的時候,穹天之上的那一輪圓月,已然是不見了蹤影,隻剩下稀稀疏疏的星辰,在夜空當中,露出恐懼無比的目光。


    “月亮可以一口吞了。”


    “那這太陽,自然也不例外!”火焰當中,抬起頭顱的大蛇,如是想著。


    然後,那大蛇的尾部,便是循著他記憶當中,那一頭盤山大蛇的動作,一般無二的摔下來。


    下一個刹那,劇烈無比的力量,在虛空當中逸散開來,那將整個大蛇都環繞的火焰,幾乎是要被那力量所逸散出來的餘波給撲滅。


    隻是那大蛇,此時已經顧不得地上的火焰,有什麽變故了。


    他的目光當中,隻有那越來越靠近的浩浩金陽!


    當年大蛇騰於穹天之上,朝著那浩浩金陽張開可怖無比的蛇吻的時候,熟悉無比的陰影,在這熔爐所化的天地之間,再度的席卷開來。


    在張開蛇吻的刹那,那大蛇的身軀,就變得無與倫比的龐大,其影子,將這熔爐所化的天地當中,燃燒著火焰的大地,都徹底的覆蓋住。


    而原本那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與熱的浩浩金陽,在那大蛇張開的蛇吻麵前,也顯得那麽的渺小!


    隻是這麽囫圇一口,那浩浩金陽,便已然是從穹天當中,失去了蹤跡,而那重新化作了正常大小的蛇軀上,亦是能夠拖過身上的鱗甲,看到其軀體的內部,有一個光點,正飛快的往那大蛇的腹部墜落,越是墜落,那光點就越發的黯淡。


    那浩浩的金陽,竟真的是被這大蛇給一口吞了下去!


    那金陽被吞下之後,理智的光芒,亦是重新的在那大蛇的瞳孔當中,顯現出來。


    “果然可行!”這是太攀恢複了理智之後所產生的第一個想法!


    這熔爐一般的天地當中,那一輪浩浩金陽,便是那一枚天之淚所化。


    從那無回穀當中,第一次吞噬了天地造化之後,太攀就在思考,自己手中的天之淚,要如何使用,才能不浪費其中的天地造化。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太攀想到了自己開靈的時候,所見的那一幅天蛇吞月圖。


    於是計劃,或者說靈感,便由此而生。


    當成就陽神的時候,他的肉竅道身,會化作一方充斥著純陽之氣的天地,而他的元神,便是在這天地當中,完成陰與陽的協調,從而成就陽神。


    而太攀的想法,便是,在成就陽神的過程當中,吞下那天之淚,使得在成就陽神的過程當中,那天之淚出現在了他的肉竅道身所化的天地當中,化作日月星辰一般的存在。


    而後,他便以天蛇吞月之勢,將那天之淚給吞下……


    這個靈感產生之後,太攀就一直在腦海當中,推演這想法的可行性,一直到現在!


    這個過程之間,他幾乎是將一切的變故,都考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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