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當年的明月樓,已然敗落如斯。”何書文想著,心頭百感交集。


    他真正揚名天下,便是單人獨劍,往各大宗派都走了一遭,而此事的起因,便在這明月樓——回想起來,他那成名之戰,也實在是因緣際會。


    要知道,和明時鏡有過交集的神境修士,不在少數,而如何書文一般,哪怕是明時鏡斬斷了情絲之後,依舊對明時鏡抱有情愫,依舊珍視那一段感情之人,同樣也不少——那一場一場感情的遊戲,有人輸了心有不甘,但同樣有人,坦蕩無比。


    而在何書文的各大宗派之行,同樣也有著這些人在暗中偏幫——明時鏡的境遇,傳開來之後,雖然這些人礙於大局,難以有什麽作為,但何書文將此事挑開之後,這些人當然也不吝於配合。


    否則,同樣是九大宗派,何書文所修行的太平七殺劍經,再如何的鬥戰無雙,又怎麽可能在九大宗派當中完整的走一個來回?


    不說其他,九大宗派之內,哪一個宗派當中,沒有鎮派的傳世靈寶?哪一個宗派當中,沒有秘傳的法術神通?


    ……


    提著那一戰蓮燈,何書文很快,便是進了這朔方城,出現在了朔方城中,城隍府的大門之前。


    城隍府中,一片隻有修行者方能見到的煌煌金光,普照四方,金光當中,密密麻麻的鎖鏈,往四麵八方蔓延而出,將整個朔方城,都籠蓋於這鎖鏈之下,這便是法網,任何一個修行者,隻要敢在這法網之下,仰仗神通害人,那這法網,便在頃刻之間激活,將這朔方城,化作一個水潑不進的牢籠,封絕天地元氣,到那個時候,哪怕是元神境界的修士,也是在劫難逃,隻能屈從於凡人的刀兵。


    站在這城隍府的大門麵前,哪怕是這法網還未曾激活,但何書文依舊是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壓力,他周身的真元,似乎都在那晃晃金光的照耀之下,凝固了起來一般。


    “天師府弟子何書文,於此覓妖孽蹤跡,還請城隍行個方便。”


    “餘等必循規蹈矩,不在這朔方城,擅起爭端。”說完,何書文便是對著那城隍府,躬身拜了三拜,之後,那城隍府上,將整個城隍府都籠罩的晃晃金光,便是隨之缺了一個角——那一個角,剛好就在那城隍府的大門上。


    “多謝城隍。”見此,何書文亦再次一禮,然後提著那蓮燈,一步一步的走到城隍府的大門麵前,城隍府的大門右側,剛好又一個懸掛蓮燈的口子,何書文便是將那蓮燈,懸在那口子上。


    等到何書文從那城隍府的大門邊退走的時候,城隍府中的金光,再次將那城隍府的大門,籠蓋起來,而那一盞蓮燈當中的燈火,亦是順著那金光,然後起來,從那金光上,飛快的蔓延到那法網的每一條鎖鏈上,隻十多個呼吸的時間,整個朔方城,便都是被那蓮燈上的火光,籠蓋起來。


    “不管是第幾次見,這太上忘情經,都是叫人如此震撼!”看著那蓮燈上的火焰,飛快的將整個朔方城,都籠蓋其中,城隍府外,背著劍匣的何書文,也不由得發出了夢囈一般的感慨。


    修行者強則強矣,但修行者的強,更重要的在一點,在於修行者的來去由心,往來隨意。


    修行者,雖然能夠出入青冥,禦劍千裏,但他們的法術神通,所籠蓋之地,也不過百十丈方圓——若是要繼續往外擴展,也不是辦不到,但籠蓋之地越是廣闊,所需要的真元,便越是浩瀚,而其威能,則是越發的被攤薄,當這法術或是神通籠蓋的範圍,超過十裏方圓的時候,其威能,在同階的修行者麵前,便可以說是不值一提,連他們護身的真元,都無法打破。


    如元神修士,在保證自己的法術神通威能的同時,能夠摧毀一條長街,一段城牆,就已經足以叫人稱道——便如太攀最為精熟的月豪針,如今的玄月銀光,施展開來,所能籠蓋之地,也不過幾尺而已。


    至於說籠蓋一城一郡之地,那更是天方夜譚一般的妄想,連合道半仙的法術神通,所籠蓋之地,都沒有這麽大。


    然而這天地之間,總會有一些東西,生來就注定要挑戰人們所謂的‘常識’,便如這太上忘情經。


    這蓮心燈,乃是太上忘情經中的秘傳法術,即是法術,同時也是法器——在氣之境的時候,這法術,便隻是尋常的法術一般,但在明時鏡成就了元神之後,將這法術化作禁製,以七朵萬家燈火為主體,祭煉成了這蓮心燈之後,這法術的威能,便發生了鋪天蓋地的變化。


    就好像此時,雖然明時鏡本人不曾進這朔方城,但她依舊是能夠駕馭這蓮心燈,將整個朔方城,都籠入到這蓮心燈的燈火之下。


    這還是明時鏡經絡被毀,修行止步於陰神的情況下,若是明時鏡繼續修行下去,成就陽神,乃至於合道,休說這一城之地,便是一郡一府,更甚至於一州一國,都在這法術的籠蓋之下也未可知。


    至於說何書文等一眾修行者為何知曉這蓮心燈的威能,這同樣要牽扯到百餘年前,明時鏡還不曾重傷於聶韻霜之手的時候。


    朔方郡,地處涼州之尾,貫通司隸與幽涼,而在百餘年前,也就是明時鏡剛剛成就元神的時候,這涼州發生了一樁隻在大案,隻有修行者才知曉的大案。


    那個時候,新上任的涼州刺史,才剛剛踏進了涼州府衙,府衙當中的官印,便是不翼而飛——官印,以及城隍府,那是帝國法網的兩極之一,共同控製著帝國的法網,一州刺史官印失竊,那便是意味著,籠蓋於涼州之上的法網,都是岌岌可危。


    在這樣的情況下,整個涼州當中,無論是修行者還是神祇們,幾乎都是亂做了一團,刺史府中,新上任的涼州刺史,更是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幾乎是當場自絕。


    因為此事,整整半個月,涼州刺史,都是托病不出,涼州的事務,因為官印失竊的原因,也幾乎是停了整整半個月——沒有刺史大印,涼州刺史府,完全沒辦法頒布出任何一道政令來,或者說,沒有刺史大印,他們所頒布的政令,根本就無法取信於人。


    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整個涼州,所有的修行者,無論宗派,無論修為,幾乎都是投入到了尋覓那竊賊的蹤跡的,近乎於大海撈針一般的行動當中——刺史官印,乃是法網之寄托,任何一個修行者,都拿不動這官印,是以,盜取官印的,隻能是凡人,而這涼州當中,凡人的數量,以千萬計,想要從中找出竊賊的所在,何其渺茫?


    而事態的轉機,便是出現在明時鏡身上。


    不知是刺史府付出了什麽代價,總而言之,最後明時鏡受邀出手,在一眾城隍的配合下,往來千萬餘裏,短短一夜,蓮心燈的燈火,將這涼州境內,所有的郡府縣城,都照了一遍,燈火當中,眾多的修行者,攜燈光而入萬千生靈之夢。


    第二夜的時候,失竊的官印,乃至於那竊賊,便以羅網,此之後,眾多的修行者更是對明時鏡趨之若鶩。


    不過細想起來,這涼州境內,針對明時鏡的那暗流,也正是在那盜印一案之後,才是逐漸的洶湧開來。


    ……


    很快,夜色降臨,整個朔方城,都在那夜色當中,一點一點的,陷入沉寂。


    月上中天的時候,何書文從衣袖當中,取出一枚火種來,屈指一彈,那火種崩碎的時候,火種當中,一隻銀色的蝴蝶,翩躚著,從崩碎的火種當中飛舞出來,在何書文的眼前一晃,而何書文的元神,亦是在這一刻,從眉心當中遁出,落到那蝴蝶的背上。


    下一個刹那,何書文的眼中,整個天地,都是為之一變——巍峨的朔方城,已然是消失不見,而他的眼前,隻剩下無數的,充斥於整個天地的七彩的氣泡。


    這無數七彩的氣泡,便是整個朔方城中,所有的生靈們的夢境——在這無數的氣泡當中,有火光所化的絲線,將這無數的氣泡,串聯到一起,而何書文身下的銀色的蝴蝶,便是蹁躚於那火光所化的絲線之間,在那一個又一個的氣泡上,悠然而過。


    於是這一夜,朔方城中,每一個生靈的夢境當中,都有那麽一隻銀色的蝴蝶的影子,倏忽而過,可惜,待到天明,便不會有任何人記得,有這樣一隻蝴蝶,從他們的夢境當中經過。


    何書文乘著蝴蝶,在一個有一個的氣泡上掠過,最後在一連串的氣泡麵前停了下來——若是從夢境的世界當中對應下去,何書文所停留的這一個地方,便是太攀先前落腳的客棧。


    太攀完全想不到,何書文為了找到他的蹤跡,竟會下這麽大的代價,當然,就算是太攀這個時候知曉了此事,他也難以做出任何的應對來。


    幽幽的火光之間,那銀色的蝴蝶,便是載著何書文,無聲無息的,闖入了一個氣泡當中——這氣泡,卻是一個氣之境的修行者的夢境。


    對於記憶而言,哪怕是修行者,在不經意間,也會忽略一些自己所見過的,所聽過的事,但在夢境當中,隻要有人引導,那修行者所忽略的這些事,都會以一種最清晰的姿態重新顯現出來,也即是說,在夢境當中,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麽秘密可言,哪怕是修行者也不例外。


    太攀在這一個客棧當中落過腳,是無可置疑的事,而同樣在這客棧當中落過腳的修行者,以及這客棧的掌櫃和店小二,也必然會有對於太攀的印象。


    這印象,很多時候,都會被他們在不經意間忽略,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天師府之人找到了他們查證,也很難查得出什麽東西來,但在這夢境當中,隻要他們見過太攀,何書文便能夠從他們的記憶當中,找到他們的去向,而後抽絲剝繭,一點一點的找到太攀的藏身之處。


    ……


    “小二,上酒來。”客棧分為上下三層,上麵兩層,是客房住宿之所,而最下一層,則是招待客人們飯食的所在,何書文乘著那銀蝶,進入那夢境之後,便是發現,這一段夢境的時間,赫然是在下午,夕陽將要西下的時候。


    而且這夢境,並非是一個人的夢境——在那銀蝶翩躚著,進入這夢境之後,這客棧當中,數十人的夢境,共同的融於一處,將當時的場景,完美的複刻了出來。


    何書文一眼望了過去,這客棧當中,每一個人的模樣,都是清清楚楚,這客棧當中,每一個角落,每一張桌椅等等,所有的細節,同樣是一清二楚,沒有絲毫疏漏。


    對於記憶而言,一個人的記憶,或許會被其他的東西所影響,發生什麽謬誤,就好像一個人對於另一個人的麵容的記憶,若是先前見過姿容絕世之人,那他對於自己所見的下一個人的姿容的印象,必然便是平平無奇。


    但再如何的謬誤,當不同的人,以不同的角度,在夢境當中將同一個場景構建出來的時候,這場景,便自然是如同時光倒流一般,完整無暇的顯現出來。


    何書文跨進這客棧當中,這客棧當中,那些桌椅上,每一人都與何書文視而不見,算賬的賬房,以及跑趟的小二,對何書文也完全不予理會,因為這夢境所複刻出來的記憶當中,沒有何書文的身影,自然的,這些人在夢境當中,也不會有何書文的出現——除非是何書文在這夢境當中,弄出什麽動靜來,叫人注意到他,否則的話,這夢境當中,絕對不會有人意識到何書文的出現。


    進了這客棧,何書文也沒有什麽動作,隻是緩緩的站到一個角落,靠著牆壁站定,目光在這客棧當中,緩緩的掃視著。


    很快,一個身影,從客棧而二樓,從容而下,何書文的目光,一下子便是凝固起來,這身影,便是他所尋覓的太攀。


    太攀的身影,很快便是消失在這客棧當中,而在客棧之外,則是一片渾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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