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文武百官都散去之後,三公之一的袁盎,被一個小太監引著,一路轉折,往未央宮的後殿而去,然後停在天祿閣的之前。


    “進!”天祿閣中,有聲音傳來,一身老態盡顯的太尉袁盎,才是經過了侍衛搜身查驗之後,脫掉鞋履,踏進了這天祿閣中。


    天祿閣,和石渠閣一樣,是帝宮當中,最為重要的兩個地方之一,其重要性,僅次於祖廟以及大朝會的宣室殿——漢帝國成立以來,以及漢帝國傳襲自先秦的所有的經卷文書,所有的文案記錄,兵法,典籍等等,都珍藏在這兩閣之內。


    對於每一個士子官吏而言,踏進這兩閣之內查閱經卷,便是最高的追求。


    而這兩閣當中,雖然天祿閣的藏書的數量和種類,都不及石渠閣同為藏書之用,但天祿閣的地位,卻是隱隱的要超出半頭,其原因,便是這天祿閣分為前後兩部,藏書僅用了其後半部,而其前半部,則是每一代帝王的書房。


    自帝國建立以來,極少有臣子能夠踏進這天祿閣中。


    天祿閣中的裝飾很是簡單,左右各一排的雕琢成螭吻的長明燈,長明燈上,有沁人心脾的熏香繚繞而起,令人凝神靜息的同時,也有祛除外邪,避開蟲蟻的神效。


    長明燈之下,是幾個座位。


    而上首處,是一張數人寬的桌子,桌子背後,帝啟端坐於其間。


    而那桌子的左右兩端,也都是有厚厚的帛書,堆疊如山。


    整個天祿閣中,除開那熏香的芬芳之外,還洋溢著帛書竹卷所特有的清香,置身於其中,叫人心曠神怡,忍不住的遐思飛揚。


    “臣盎,拜見陛下。”定了定神,袁盎才是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朝著皇帝啟彎腰一拜。


    “袁卿年事已高,就不要這麽多禮了。”


    “你自個不擔心也就算了,但朕卻是怕袁卿你一不小心閃到老腰。”皇帝劉啟將手中的帛書卷到一邊放好,然後從右邊又抽了一卷帛書出來展開以後,才是朝著袁盎調笑了一句,然後令人將袁盎扶到一旁坐下。


    “袁卿,戰事如何了?”劉啟看了一眼攤開在桌上的帛書,然後不經意的,皺了皺眉。


    距離七王以清君側之名起兵,已經有一個多月,這些時日以來,文武百官在朝會上,也是對戰事多有提及,隻是,朝中的文武大臣,每一人,都有著自己的心思,再加上如今七王的勢力,看起來也遜色於帝室,隱隱之間,七王當中,為首的吳王劉濞,竟也有著取天子而代之的架勢,又有其他的諸侯王,以各種方式,明裏暗裏的強調,此次爭端,乃是劉氏的家室,以至於朝中文武百官,絕大多數,都是明哲保身,一旦提及戰事,要麽就是問罪有過失的文臣武將,要麽,就是請求安撫,但當劉啟問及禦敵之策,亦或是誰願領兵往前的時候,朝中的文武大臣們,卻又都是各種托詞。


    這些文臣武將們的心思,劉啟自然是明白的——七王起兵,無論是輸是贏,是成是敗,但總歸來說,都是劉氏的家事,若是贏了,其改朝換代之後,先前率軍抵抗他們的武將,亦或是出謀劃策的文臣,又哪裏能討的了好?


    若是敗了,也罪不及家人,其子嗣後裔,依舊能夠繼承諸侯王位,到那個時候,這些文臣武將們,依舊是為人所嫉恨。


    是以,如今七王起兵,朝堂之上,劉啟一眼過去,竟是找不出幾個有用之人。


    而這些文武百官們之間,最令劉啟驚訝的,還是太尉袁盎。


    在七王起兵之前,太尉袁盎,是因為那削藩策之事,和禦史大夫晁錯,和皇帝劉啟的關係最為緊張的人,在晁錯堅持要上削藩策,而劉啟又全力支持的時候,袁盎甚至說過,帝國恐怕都會為此傾覆的說法。


    但在七王起兵之後,袁盎卻是這朝堂上,為數不多的,堅持要起兵抵


    禦的人,其人甚至是打算以老朽之身,率軍出征死於陣前,隻是,這想法,卻是被眾人給勸住。


    但總歸,因為這事,先前袁盎和劉啟因為削藩策導致的分歧,也是重新的彌合起來,再加上朝堂當中文武百官們,因為七王之事,牽扯不休,是以,心煩意亂之下,劉啟幹脆就不在朝堂上提及七王之事,轉而是在這天祿閣中,召見一眾有戰心的臣子,商量軍要國事。


    而這些人當中,名義上執掌漢帝國所有大軍的太尉袁盎,無疑是來的最勤的人之一。


    “一月以來,我軍且戰且敗且退,多有不順。”


    “陛下,老臣再請,令邊塞之軍,回師勤王。”袁盎依舊是擺出一副和往常一般的苦色來。


    “此戰叛軍早有準備,我軍卻是倉促應戰。”


    “再加上國中大軍,除開拱衛長安的禁軍之外,其他的大軍,都在邊塞。”


    “國中能夠調度之軍,也就各處郡府之內的衛所而已。”


    “一縣不過數十人,一郡不過數百人。”


    “這般兵力,又哪裏擋得住賊軍百萬之眾?”


    “如今,黃河以南,已經盡數落入逆軍之手。”


    “我軍據河而守,勉強將叛軍,擋在黃河以南。”說著如今的戰局,袁盎也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帝國大軍百萬,其中十之,都在南北邊塞,分別應對匈奴和越彝,再除開鎮守長安的十萬禁軍,其他分散至各郡府州縣的大軍,加起來,也不過寥寥數萬人。


    自開戰以來,若非是袁盎當機立斷,整合指揮,令各君府州縣的守軍,不至於是一盤散沙般各自為戰,又且戰且退,幾乎是將各處郡城州縣,都是拱手相讓的話,最後大軍統一退守至黃河以北的話,如今帝國當中,除開拱衛長安的禁軍之外,隻怕是連據河而守的兵力,都拿不出來。


    但也正是因為袁盎這存人棄地的指揮方針,令袁盎遭到了文武百官一致的抨擊,文武百官們,皆是以國賊稱之。


    “苦了袁卿你了。劉啟提了朱筆,在麵前的帛書上一劃。


    “苦倒是不苦。”袁盎搖著頭,“隻是逆軍勢大,陛下終究還是要早作打算才是。”


    “如今逆軍十倍於我,縱然是據河而守,也守不了太久。”


    “一旦逆軍過河,那黃河至關中長安,無險可守,可謂一馬平川……”袁盎皺了皺眉,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自己的言語。


    “縱然是逆軍攻不下長安城,但隻是簡單的圍困長安,就已經足以令這長安城,令這天下,人心惶惶了。”


    “屆時,陛下令不出長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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