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之際,太攀才是扶住身旁的老槐樹,艱難起身,一夜的對峙,他的渾身上下,都已經是被冷汗濕透,好在,因為某些忌憚,那些圍繞在這宅邸周圍的修行者們,卻是一個都不曾出手。


    還有從武安侯府而來的妖靈們,也是令太攀有了些休息的時間。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太攀抬頭,看著皇宮的所在。


    從這禦史大夫的府邸到那皇宮當中,需要穿過一條潛淵道和一條朱雀大街,而皇宮的門戶,朱雀門,就在朱雀大街的盡頭,或者說是起點。


    太攀要做的,就是將懷中的這一卷削藩策,平平安安的,送到朱雀門中,隻要這一卷削藩策,進了朱雀門,交到了晁錯的手上,那這一卷削藩策,就必然會出現在朝堂上——沒有任何一個修行者能夠在皇宮之內對一個官員出手,縱然是半仙巨擘,亦不例外。


    而那個時候,也便是這一場賭局終結的時候。


    吱呀的聲音當中,禦史大夫晁錯,已經推開臥房的門,一步一步的踏出,他的臉上,有些蠟黃,眼睛的四周,也是有著隱隱的黑圈,雖然用了些妝容,但卻依舊是難以徹底掩飾,顯然,這一夜,這位堅持了三十多年的禦史大夫,也是一夜難眠,但縱然是一夜未眠,這位禦史大夫的目光,也依舊是炯炯有神,綻放著難以想象的光輝。


    “那就拜托先生了。”晁錯一身殷紅的朝服,頭頂方冠,雙手合於身前,手中捧著一塊笏板,笏板上,有著風霜的痕跡,這是他剛剛當上禦史大夫的時候換的笏板,到現在,已經用了三十多年。


    一言之後,晁錯就已經是出了府門,沒有絲毫猶豫的往皇宮而去。


    “你們也跟上去吧。”


    “要阻止這奏報,除開我手上的削藩策之外,還有著另一種辦法!”佘鈺身旁,幾個隱隱綽綽的身影顯現出來,這是從武安侯府來的妖靈。


    “你們不信我,我也不信你們,既然如此的話,那就各自做好自己的事!”太攀並沒有在這些妖靈的麵前,表露出自己的身份,當然,這些妖靈們,也完全不曾察覺到太攀的身份,雖然在大河城中,已經有過不少次的照麵,但這些尋常的妖靈們,在離開了大河城之後,就被安排著來到了這長安城,是以,他們完全不知曉太攀他們在萬靈山中的,更不知曉,太攀他們的行蹤。


    在這樣的情況下,縱然是有妖靈覺得太攀的麵容有幾分熟悉,但又有誰敢確認,自己眼前這一副氣血兩虧,似乎隨時都會死去病癆鬼,會是一個成就了天罡的妖靈?


    當太攀也離開了這禦史大夫府的時候,這禦史大夫府中,那一株數百年的老槐樹,在顫動了一下之後,就飛快的枯朽下來,老槐樹下的蟲蟻,亦是飛快的四散而逃。


    一夜的對峙,雖然誰都不曾出手,但那交錯的氣機,卻是已經將這老槐樹的生機,徹底的湮滅。


    從禦史大夫府出來,穿過朱衣巷,在經過潛淵道,很快,太攀的身形,就出現在了朱雀大街上。


    出乎他的意料,從禦史大夫府上一路而來,周遭都是相當的平靜,但確實如此,太攀的心中,才是越發的謹慎。


    這並不代表著其他的修行者們放棄了攔截他的想法,這前半程,之所以平靜,唯一的原因,必然是因為,其他的修行者們,都選擇了這寬闊無比的朱雀大街,作為攔截他的地方。


    太攀抬頭看了看,天色將明未明,啟明星,還在空中高掛,看時間,還有約莫半個時辰的時間,才會到天亮的時候,而半個時辰,正是從此地穿過朱雀大街道朱雀門需要的時間。


    “怎麽不見你那靈獸妖仆?”沉吟之間,一個努力壓著,勉強顯得成熟低沉的聲音響起,卻是昨夜放了一句狠話之後就離開的風雷道弟子,向憐。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他無關,是以,我已經令他離開了。”太攀的目光,隻是在向憐的身上一掃,就已經移開,落到了這朱雀大道的盡頭,也正是那皇宮門戶,朱雀門的所在。


    ‘我們’這兩個字,太攀刻意加重了聲音。


    “你這個人有點意思。”


    “今日我們的爭端,應當是無關恩怨,無關私仇的吧。”斟酌了一番太攀的話,向憐也是笑了起來。


    “當然,今日之爭端,隻在立場,無關恩怨。”太攀亦是點頭。


    “好好好,你這個人果然有意思。”


    “今日之後,你如果能夠活下來,我就交你這個朋友!”向憐的笑聲,越發的清晰,笑著笑著,其身形,就已經是消失在太攀的麵前,然後,在太攀的眼前,這一條橫貫數裏的朱雀大街上,陡然一聲啼唱響起。


    這是從神話當中而來的,極南的主宰,朱雀神鳥的啼唱。


    在太攀的麵前,刹那之間,就已經是燃起了一片滔天的火海,隻是看著,這火海當中,就已經有無窮的熱量從太攀的目光當中而起,席卷太攀的周身,企圖是將之化為灰燼。


    與此同時,這長安城中,屬於神祇的森嚴法度,也是在這一刻展開來,法度之下,禁絕騰空飛躍,也即是說,想要到朱雀門,唯一的方式,就隻能是從這一片火海當中,一步一步的踏過去。


    這一片火海,並非是真實的存在,其本質,隻是昨夜,這長安城中的修行者們,在這朱雀大道上施展了各自的手段,引動了這長安城中的天地元氣所顯化出來的幻象。


    究其本質而言,這一片滔天的火海,隻是一道符文而已。


    以這朱雀大道為紙,以朱雀為神,以眾位修行者為穴竅轉折,以天地元氣為墨,以神意為筆所勾勒出來的一道火符。


    這符,作用於天地元氣,作用於生靈神意,焚盡一切,但卻獨獨不涉及真實。


    若是有不曾修行過的凡人從此橫穿而過,那他唯一的感覺,或許也就是這朱雀大街比起平日來,要顯得稍微的溫暖一些,但對於修行者而言,這一片火海,就是絕殺之火。


    神意燃盡,修行者自然亦是隨之死亡,焚盡一切的火焰,會從修行者的魂魄當中席卷出來,將這修行者的一切,都會為灰燼。


    這並非是什麽不可揣度的神通法術,而是單純的,修行者在練氣有成之後,對於天地元氣的,最基本的掌控,就好比,尋常修行者以火符在掌心燃燒起來的火焰一般,但越是如此,才越是顯得這一場殺局的可怕。


    最基礎的手段,也同樣是最根本的手段,沒有絲毫的取巧,那也就意味著,沒有絲毫的破綻。


    火焰當中,禦史大夫晁錯的影子,終於是徹底的,消失在太攀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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