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歌沿著木階拾級而上,已經有些年頭的木階發出輕微而有規律的聲音,打碎了這裏的午後安寧。每向上行走十個台階,就會有一個小小的平台連接著一圈環形的木製走廊。陽光從四麵以不同的角度照入這裏,塔樓的窗口開的極有規律,從清晨到黃昏,塔樓內極少有陰暗的角落。


    無論是塔樓的繁密窗口,還是頂上的那個透明穹頂,據說是由一種特殊的水晶磨製而成。以奧斯歌不算深厚的光學方麵的物理知識,他覺得僅僅憑借這些東西不足以在塔樓內部達成這樣的效果的,卻無法一眼看破這座塔樓的奧秘。


    這一路上,排列在牆上的無數書籍顯得頗為壯觀,在簡單的估算下,數以萬計,可能更多。


    在這個世界,書籍絕非廉價的印刷品,奧斯歌能夠這些厚重晦澀的典籍上,看到歲月傳承的斑駁,以及其內容的厚重深邃。


    毫無疑問,這樣的大手筆,不太像是一座偏遠修道院能夠負擔得起的。他不覺得這個世界已經富裕到了這樣的地步,在他悄悄看過了海森堡內的其他建築及教堂後,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奧斯歌暫時壓下了心裏的疑惑,選擇充分利用這些資源。他現在需要對這個世界有一個完整的認識,需要有一個係統的架構將自己這段時間接收到的碎片信息集中到一起,構築一個完整的世界觀。


    奧斯歌·托利亞本身的記憶,在他繼承這具身體的時候,仿佛碎裂成一塊塊碎片散落在大腦的角角落落當中。這段時間奧斯歌都在盡力收集這些碎片,希望能夠重塑奧斯歌·托利亞的完整記憶。


    不過根據他自己的判斷,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大概也不算是多麽博聞強識的人,大概也不具備他想要的完整而深刻的世界觀。


    也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修士,正是最為貪玩的年紀,最大的理想大概就是穿上那身代表著祭司的白袍,或者習得一兩個神聖法術,能夠不偷懶的完成修道院的課程已經能夠算的上是勤奮了。


    想到這,奧斯歌苦笑了一下,對於這個世界的薄弱認知讓他有一種迫切的危機感。在他看來,對一個世界一無所知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比自身的弱小更加危險。


    他需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什麽是危險的,有多麽的危險。弱小的聰明人能夠懂得趨利避害,而無知的莽夫在很多時候都會成為悲劇的主角。


    他不會傲慢到覺得自己擁有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就能夠在這裏如魚得水,他甚至懷疑在這樣一個世界裏,自己過去的一些固有認知甚至可能會成為自己的負擔,讓自己產生一種錯誤的判斷。


    也許在他固有認知中的某種人畜無害的小家夥,在這個世界就是能夠輕易奪人性命的可怕魔物。奧斯歌覺得如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因為無知而莫名其妙的被自己揮霍,那絕對是一個天大的罪過。


    傲慢是一種罪,無知亦然。


    讓奧斯歌感到幸運的是,最為重要的對語言掌握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讓他不至於變成一個寸步難行的文盲。


    這個世界的語言和他最熟悉的中文有著很大的不同,更加類似於拉丁文的體係,有三十六個不同的字母,有嚴格的語法語序且高度屈折。從在中文環境裏長大的他,對英語的掌握也稱不上多少熟練,如果他丟失了對於語言的記憶,從頭開始學習這門語言,那麽絕對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也許是對自己奮不顧身的英雄行為的回饋,他覺得自己似乎被幸運女神眷顧的一塌糊塗。


    奧斯歌走到了樓梯的盡頭,塔樓的頂端,一個木製的半圓平台,他的頭上就是看不見但摸得著的穹頂,中央放著一張矮桌,周圍散落著幾本書籍和紙張。


    午後的陽光不像正午那般,柔和而溫暖。在平台的邊緣,奧斯歌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這裏酣睡,能夠隱隱聽到規律的呼吸聲。


    看到這個身影,奧斯歌微微歎了口氣,動作顯得柔和不少。他輕手輕腳的收起散落在地上的紙張和書籍,整理整齊之後放在了矮桌的旁邊,又從旁邊的找到了一張薄毯,蓋在了他的身上。


    百花修道院並不大,更是隻有寥寥幾位修士在此修行,除了修道院院長之外,最為年長的修士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祭司。據說這位祭司是十年前從帝都的潘匹亞神殿而來,脫下了象征著神諭祭司的那身華麗長袍,重新穿上了修士的灰袍,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清修。


    而在修道院裏,十五歲以下的修士隻有兩位,奧斯歌便是其中的一位,而另一位就是眼前正在酣睡的小男孩,隻有七歲的阿蒙,姓氏未知。


    奧斯歌看了看這個小小的身子,眼神有些複雜。


    眼前這個孩子,大概就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時,所遭遇的第一個挫折。


    …………


    …………


    奧斯歌慶幸自己的新生,會以修道院的生活作為起點。寬鬆的環境讓他有足夠的空間按部就班的施行自己的計劃,也有足夠的資源支撐他的成長。


    哪怕是出身在一個普通貴族家庭,在他看來大概也不如像他現在這般自在。


    在整理完所有的東西之後,奧斯歌從矮桌下麵拿起一本厚重的書籍,黑色封麵上的燙金字體已然斑駁的失去的光澤,不過還是清晰的印出了書名,《希多魯姆》。希多魯姆是這片大陸的名字,以大地和母親這兩個詞匯作為詞根,創造出的代表這片大陸的單詞。


    《希多魯姆》是一本史書,不過裏麵的內容並不是奧斯歌所熟悉的編年體或者紀傳體,更像是三大史體的另外一種,紀事本末體,以記錄完整的曆史事件為主體。不過在奧斯歌看來,這本書似乎並不是非常的“正統”,裏麵中所記載的東西不太像是重要的曆史事件,內容頗具神話的色彩。


    然而,這確實這個世界千萬年來未曾改變的永恒旋律。在來到這個世界的這段時間裏,奧斯歌已經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


    在這裏,所謂的神明並非一個虛無縹緲的概念,也絕非野心家們手裏的旗幟和工具,而是真正存在於世,在曆史浮沉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的存在。


    翻開泛黃書頁的第一頁,整個大陸的版圖浮現在奧斯歌的眼前。《希多魯姆》每隔五十年修訂一次,奧斯歌知道最近幾十年來這個大陸並不太平,一些細微的變化並沒有被記錄在這裏,不過這個版圖也足以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奧斯歌所在的神羅帝國位於大陸東北側,狹長的國土顯得有些奇特,帝國的北端和極北大平原接壤。


    帝國是騎士的國度,這並非一句虛言,但是在那場連綿百年漫長戰爭之後,帝國失去了克利沁亞的廣袤草場,失去了最重要的戰馬來源。帝國最後的神位騎士陣亡在了克利沁亞的風雪中,據說帝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奪回了象征【騎士序列】至高聖物的【格列司盾·白銀聖槍】,卻再也找不到繼承者。


    奧斯歌對於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認知,無論是史書的記載,詩人的吟誦,讓他對【神明】在這個世界的意義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不僅僅是強橫的個體實力,一位踏足神位的騎士對於整個【騎士序列】的似乎也有極大的影響,甚至對於信奉他的平民,都有一定的影響。


    正如剛才,奧斯歌對騎士小姐所說的那句話,每年的新年,帝國的皇帝會前往潘匹亞神殿徹夜祈禱,而不是去檢閱皇家騎士。在帝國的騎士群體走向衰弱之時,皇帝陛下果斷的頂著巨大的壓力投入了聖職者們的懷抱,完成了一次信仰的交換,用整個帝國來供奉潘匹亞神殿。


    奧斯歌對於所謂的【序列】並沒有太多的認識,現在的他還沒有足夠的渠道來接觸這個看起來是另一個層級的東西,他隻能通過一些零散的隻言片語了解這些,並試圖用自己的猜測把它們粘合在一起。


    不久前,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奧斯歌曾經向那位從帝都而來的大齡修士詢問過關於【序列】的問題,在他看來,這位在潘匹亞神殿聆聽了許久神諭的神諭祭司,應該是極為了解這方麵知識的人物。


    不過這位神諭祭司,隻是語焉不詳的給奧斯歌講述了一些關於神明和序列的東西,粗淺而模糊,似乎並不太願意談及這些。


    隻是在最後,他小聲的歎息了一聲:“我是一個動搖了信仰的罪人。”


    奧斯歌當時便看出眼前這位看起來有些落魄的祭司,應該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


    …………


    夜色降臨,奧斯歌抬起頭,星河燦爛,卻是從未見過的陌生的星空。


    遍布在塔樓石壁上的窗戶,此時已經神奇的變成了一個個光源,散發出潔白的光芒,這讓奧斯歌更加確定這些玩意兒絕非凡品。


    他甚至想,從這裏摳下一塊來,能賣多少金幣。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奧斯歌失望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麽財產,真是一位將一切都奉獻給神明的模範修士。


    塔樓的穹頂沒有什麽變化,奧斯歌知道這個世界同樣有著星象學的存在,並且不單單是似是而非的占卜,這個世界的星象學更加的強大,也更加的深奧。


    突然間,他感覺到的身邊有一點動靜,原本酣睡的小阿蒙此時已經起身。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並沒有吃驚見到奧斯歌的存在,很快用恭敬的禮節打了一個招呼。


    隻有,阿蒙的稚嫩小手隨手一揮,一隻光球從他的指尖竄出,在他的周身有規律的繞行,仿佛一隻悅動的光之精靈,永遠能夠照亮他目光所及之處。


    奧斯歌有些羨慕的看著阿蒙,一個普通的光亮術在阿蒙的手中卻好似一個有趣玩具,然而任何對於法術有些研究的人,都會訝異於一個不過七歲的孩子,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奧斯歌至今為止,遇到過的最大挫折,便是來源於此,和眼前這位七歲孩童比起來,自己在法術上的相關天賦似乎有些寒磣。雖然修道院的院長曾經告訴過他,對法術的掌握不是通往力量巔峰的唯一道路,哪怕是愚者也能成為神明。


    然而接受了十幾年唯物主義教育的他,驟然看到原本隻存在於幻想中的東西,還是有著不小的渴望。


    阿蒙的光球把頂層平台照得更加透亮,他爬到奧斯歌的身旁,靠在他的身上,看了看平鋪在桌上的書頁,想要閱讀,卻有些吃力。


    縱使奧斯歌,在剛剛閱讀這些厚重典籍時也有些吃力,更別說詞匯更加貧乏的阿蒙,隻能斷斷續續的看懂部分的詞匯,似乎講的是一場諸神之間的戰爭。


    “神明是無所不能的嗎?”


    阿蒙抬起頭,有些囁喏卻認真的語氣讓奧斯歌一愣。


    “神明並非無所不能,但當你成為神明的時候,就能夠做成你想要做的事情。”


    奧斯歌微笑著對阿蒙說道。


    阿蒙用認真的語氣說道:“如果我成為了神明,我要讓太陽永遠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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