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沉,餘暉灑在小鎮數百個錯落的屋頂上,映出橘紅色的光。


    沐芷陽可沒心情欣賞美景,隻顧著在夕陽裏策馬狂奔,穿過市集時,好幾次差點撞翻路邊的攤子,引得諸多小販破口大罵,坐在後頭的祖小餘還挨了幾下白菜幫子和臭雞蛋。


    其實以沐芷陽的本事,縱然不敵白勝,想在他手底下全身而退卻也並非難事,隻是多了個祖小餘,想要同時保住二人的周全,唯有逃命一途,一旦短兵相接,必有死傷。好在她右臂的傷口不深,此時已結了痂,可以行動如常,否則又是一大拖累。


    沐芷陽出了城,馳上官道,達達的馬蹄下塵土飛揚。


    祖小餘時不時回頭眺望,隻見後方揚起了一大陣塵土,一匹黑馬正朝這裏追來,馬上伏著一人,正是殺氣騰騰的白勝。


    祖小餘叫道:“芷陽姐,那老道追來了。”


    沐芷陽係牢了鬥笠,叫道:“老祖,坐穩了!”雙腿猛地一夾馬肚子,喊了聲“駕”,胯下之馬如離弦的箭直射而出,轉眼躥出數十丈遠,祖小餘用力抱住沐芷陽,才能讓自己不摔下馬背。


    白勝所騎的黑馬也是好馬,無論沐芷陽如何駕馭馬匹,它始終不即不離地追在後麵,不曾被甩下。


    雙方一前一後,奔出了幾十裏。


    祖小餘二人所騎之馬已然跑得大汗淋漓,步伐開始疲軟,便是祖小餘這等不懂馬的人,也看得出這匹馬已經接近強弩之末。


    白勝的黑馬卻後勁十足,越追越近,數息之間,已距祖小餘不到三丈遠,祖小餘幾乎能感受到黑馬鼻孔裏噴出的熱氣。


    白勝嘿嘿笑道:“兩位小友,你們的馬不勝腳力,還是趁早束手就擒吧。”


    祖小餘回頭吐了一口痰,罵道:“龜兒子,有種先追上來再說,少在後頭胡吹大氣。”心裏卻暗暗發愁,正巧餘光瞥見前麵有條小道,指著路口叫道:“芷陽姐,那裏有條岔路,快衝進去。”


    沐芷陽猛地拉扯韁繩,轉頭跑進了那條林間小道。這一轉向來得突然,白勝遲了半拍,才轉過馬頭,追進了這條小路。憑這半拍的時間差,雙方的距離又拉開到五丈遠。


    數息之後,沐芷陽見白勝再度追近,又一次轉頭,跑進了另一條岔路,如此闖了七八條岔路,始終甩不掉白勝。


    “老祖,你快想想辦法。這麽跑下去,遲早要玩完。”沐芷陽聽馬匹喘氣之聲越來越粗重,心中極為焦慮。


    祖小餘在腦海裏飛快思索著破敵之法,見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大片火紅,顏色之豔,已然壓過了夕陽餘暉,待馬匹跑近一看,原來是石榴花,至少有千朵之多。此時正值農曆七月,恰是石榴的花期,因此開得這般鮮豔。


    祖小餘咬了咬指甲蓋,忽而狡黠一笑,心生一計,朝沐芷陽叫道:“芷陽姐,你能騰出一隻手使劍麽?”


    沐芷陽知他定是想出了辦法,精神一振,朗聲答道:“當然能。”


    “好,你用劍斬斷兩旁的石榴樹,斬落的樹枝越多越好。”祖小餘叫道。


    沐芷陽左手拉著韁繩,右手抽出佩劍,連揮數十劍,將小道左右兩邊的石榴樹各斬斷了十棵,樹枝紛飛,紅花亂舞,煞是好看。


    得得得,祖小餘身後的馬蹄聲更近更急。


    白勝捋了捋長須,叫道:“兩位小友未免也太強了些,明明已是窮途末路,還不死心麽?”


    祖小餘回頭嘿嘿笑道:“窮途末路倒是真的,就不知是誰窮途末路。”


    二十棵被斬斷的石榴樹轟然栽倒在地,正好橫亙在祖小餘二人與白勝中間。


    白勝胯下黑馬正在狂奔,一時刹不住腳,踩在了石榴樹枝上,登時一聲長嘶,人立而起,將白勝重重摔在地上。


    原來,石榴樹的枝幹上生滿了尖刺,馬蹄踩在上麵,當場被戳了好幾個窟窿。祖小餘自幼長在鄉下,又是廚子,對這些瓜果植物的習性頗有研究,便想出了用石榴樹阻攔白勝的計謀。


    沐芷陽朝祖小餘豎起大拇指,讚道:“老祖,姐姐終於也被你救了一回。”


    祖小餘得意地笑了笑:“小意思小意思。”


    白勝吃了一鼻子灰,怒火中燒,像踩了狗屎一樣蹦了起來,重新跳上黑馬,想策馬躍過那一堆石榴樹。可那黑馬剛吃了虧,哪敢前行半步?


    白勝暴跳如雷,狠狠踹了幾腳馬肚子,黑馬始終不動,他隻好棄了馬匹,施展輕功來抓祖小餘,口中叫道:“小鬼頭,恁的詭計多端,我定要宰了你!”


    祖小餘驚道:“快跑快跑,這牛鼻子又來了。”


    沐芷陽笑道:“他敢用輕功追我們,我能跑死他。”雙腳一緊,策馬狂奔,叫白勝吃了一嘴沙子。


    白勝在客棧鬥了一場,內力損耗頗多,此刻用輕功去追馬匹,實在難如登天,轉眼就被遠遠甩在了後頭,長歎一聲,隻好作罷。


    祖小餘見白勝不再追來,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下去,道:“牛鼻子被我們甩掉了,可以歇會兒了。”


    沐芷陽鬆了韁繩,信馬而行,然而眉頭緊鎖,似乎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祖小餘忙問怎麽回事。


    沐芷陽道:“方才我們慌不擇路,現在迷路了。”


    祖小餘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嗨,迷路了有什麽打緊,總比命丟了好得多。”


    夕陽終於落下了山,夜幕降臨,二人所在的深林很快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頭頂上時不時傳來幾聲烏鴉的啼叫,陰森得像地府的催魂鈴,一聲一聲敲在祖小餘心上。


    原本還樂嗬嗬的祖小餘頓覺瘮得慌,手臂迸出了無數個雞皮疙瘩。他不斷揉搓自己的雙臂,顫聲道:“芷陽姐,這鬼地方怎麽……怎麽這麽嚇人?”


    前方傳來沐芷陽的聲音,帶著點揶揄的語氣:“嘿,你剛剛不還不當回事嗎?我們得找個地方歇一晚,等天亮再找出路,你怕不怕?”


    “龜龜,要在這鬼地方待一晚上?”祖小餘趕緊循著沐芷陽的聲音跑過去,聞到沐芷陽的發香,才覺得安心了些。


    “你看,那有燈光!”沐芷陽叫道。


    祖小餘看不見沐芷陽的動作,沐芷陽目力似乎好一些,抓起祖小餘的右手,指著斜前方。


    祖小餘順著那個方向看去,果然見到了一點黃豆般大小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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