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聰揮著板凳,橫著掃向呂懷恩。他膂力頗大,這一招使出來竟有點橫掃千軍的味道。怎奈呂懷恩本領高他太多,右足輕輕一踏,淩空躍起,就繞到了聶聰身後。


    聶聰的板凳去勢不減,砸在孟曇的梳妝台上,將那些裝著胭脂水粉的瓶瓶罐罐砸了個稀巴爛。


    呂懷恩右手抓住聶聰的衣領,說道:“去死吧!”將內力灌注右臂,將聶聰肥胖的身軀提了起來,扔出了窗外。自己施展輕功,也跳了下去,在半空中踏在聶聰的背上借力,一個翻身輕巧地落在地上。


    聶聰從四樓被扔下,墜落之勢甚猛,又被呂懷恩踹了一腳,墜勢更急,狠狠砸在了地上,渾身血肉瞬間濺了開來,骨頭斷了不知多少根。


    龐獨眼歎了口氣,搖著頭說道:“可惜呀,聶胖子一手廚藝當真了得,可惜今後吃不到了。”他手裏還擒著個女子,正是想跑去衙門報信的孟曇。


    當時孟曇慌慌張張跑下樓,卻被龐獨眼堵了個正著。她被呂懷恩一頓調戲,心神淩亂,又突然在樓梯拐角見到一個人,嚇了一跳。龐獨眼守株待兔多時,一把就擒住了她。孟曇到底是個柔弱女子,力氣太小,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繼而被龐獨眼用繩子捆住了手腳。


    此刻孟曇見聶聰摔得血肉模糊,眼淚當場迸了出來,高聲喊道:“聶師傅!”全身奮力掙紮,想撲上去救聶聰。龐獨眼手上加大勁道,把孟曇的手骨捏得哢哢作響,疼得她齜牙咧嘴。


    施懷盛看著滿地鮮血,嚇得魂不附體,顫巍巍地指著聶聰的身體:“二……二師兄……你……你……你殺了人?”


    呂懷恩鼻子不屑地吐了口氣,冷冷說道:“我們行走江湖,殺個把人難道不是家常便飯,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再說,這胖子皮糙肉厚,這會兒還在喘氣呢。”


    聶聰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音,掙紮著想抬起頭,卻抬不起來。


    呂懷恩正眼也不瞧聶聰一眼,走到孟曇麵前,對著她左頰扇了一巴掌,說道:“臭娘們,掃了大爺的興。”


    “呸!”孟曇一口痰吐在呂懷恩臉上。


    呂懷恩抹掉臉上的口水,又扇了孟曇右臉一巴掌,說道:“好啊,我非弄死你不可。”揚起手中長劍,就要砍向孟曇的脖子。


    “師兄!”施懷盛大聲叫道:“師兄,別殺人!饒了她吧!”


    呂懷恩盯著施懷盛的臉,道:“三師弟,剛才可是你搶著要殺這娘們的,才過了一會兒就變卦了?”


    “我……我……”施懷盛唯唯諾諾,半晌說不出話來。


    呂懷恩突然嘿嘿直笑,說道:“師弟,我聽你的,不殺她。”


    施懷盛看著孟曇哭得梨花帶雨的臉龐,鬆了口氣。


    “不過,換你來殺。”呂懷恩接著說道。


    “啊!這……這……師兄,別亂開玩笑!”施懷盛聞言大驚,連忙擺手。


    “殺了她!”呂懷恩眼神冰冷,把劍塞在施懷盛手裏。“你別忘了,你不殺她,她就要殺你。”


    龐獨眼也幫腔道:“施小弟,你初入江湖,遲早得殺個人才算真正出道。眼前正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能錯過?”


    孟曇聞言,仰天長笑,說道:“姓施的,你師兄說得沒錯,你若不殺我,我就要殺你。你若不快點下手,待會兒本姑娘使起性子,就一劍將你殺了!”她受了淩辱,已不存苟活之心,此刻隻盼能有一把劍刺穿自己的胸膛,痛痛快快地一死。


    施懷盛被呂懷恩的眼神瞪得發毛,掙紮許久,顫抖著接過呂懷恩手中長劍,心道:“若……若不殺了孟姑娘,二師兄不知將如何嘲笑我,何況我此來杭州,路途遙遠,全依靠二師兄帶我,若他生氣把我撇下,我一人怎能回得去點蒼?”


    孟曇見他遲遲不動手,罵道:“大老爺們,恁的婆婆媽媽!”


    施懷盛聞言,心生怒氣:“二師兄罵我也就算了,你不過區區一個女子,也配罵我?”突然一發狠,長劍刺出,刺進了孟曇的胸膛。


    “你這是在殺雞還是殺人?”呂懷恩看不過眼,右手抓著施懷盛的手,用力將長劍貫穿了孟曇的身體,又猛地抽出,整把劍都被染成殷紅。


    孟曇麵色蒼白,仍然挺立著身子,說道:“老娘,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說罷,頭一歪就斷了氣。


    龐獨眼一把將她推倒在地,又踹了兩腳。“看見沒有?這就是得罪老子的下場!”他思來想去,覺得殺了人還不過癮,又去太白樓裏放了一把火。


    太白樓裏多得是酒和油,一小撮火苗很快變成了熊熊大火,燒得火光衝天。那些熟睡中的廚子小廝們被火燒著了,連褲子都來不及穿,便大喊大叫地往外麵跑,卻被龐獨眼一刀一個殺了。


    呂懷恩說道:“妹夫,仇已報了,是不是帶我們找點樂子?”


    龐獨眼擦了擦手上的血,笑道:“這還用大舅哥您吩咐?早就幫你訂好了,走,咱們快活快活去!”


    施懷盛第一次殺人,整個人懵的,大腦一片空白。呂懷恩將他整個人拎起來,道:“三師弟,你看你這蔫呼呼的模樣,待會兒要是硬不起來,可就虧大了。”說罷與龐獨眼二人哈哈大笑,離開了太白樓。


    這番變故說來緩慢,其實不過盞茶的功夫。祖小餘跑得氣喘籲籲,剛剛跑到蘇堤上,見湖心小島上燃著熊熊大火,心知不妙,再次奮起渾身力氣向太白樓衝去,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待跑到太白樓前,隻見一地的屍體,已被火烤得焦黑,一下子沒忍住,嘔吐起來。


    他與太白樓裏的眾人素來交好,見眾人被殺,心如刀割,雙眼被熱浪一熏,眼淚已流了下來。


    祖小餘的腳踝突然被人抓住,他嚇得大叫,又想起那幾個歹人可能還在左近,連忙捂住嘴,低頭一看,一個血人正努力地抬起頭看他。


    祖小餘認了半晌,“啊呀!是大師傅!”他抱起聶聰,抹了抹眼淚,喊道:“大師傅,大師傅!”


    聶聰搖了搖頭,使勁渾身力氣,抓過祖小餘的手,在祖小餘的掌心寫下:“茅坑,壇子,風波裏,葉舟。”幾個字,死死盯著祖小餘,目光嚴峻。突然淒然一笑,喉嚨咯咯兩聲,盍然而逝。


    祖小餘將聶聰的頭抱在懷中,嚎啕大哭,眼淚不住地滴在聶聰的臉上。縱然大火衝天,熱浪襲人,也阻止不了聶聰的身軀漸漸變冷。


    祖小餘環顧四周,見孟曇的身子也倒在火中,一動不動,心頭燃起一團怒火:“好你個龐獨眼,老子非殺了你泄恨不可!還有那兩個點蒼派的家夥,哼,枉稱什麽名門正派,老子一並殺了!”


    他原本目不識丁,後來為了認菜譜,請孟曇教他識字,因此能認得聶聰方才寫的幾個字。他默背了幾遍:“茅坑,壇子,風波裏,葉舟。這幾個字是什麽意思?”他沉吟了一會兒,心想:“大師傅是不是說茅坑裏埋著個壇子,想讓我送到風波裏給一個叫葉舟的人?若是壇子,那倒不怕火燒,現在火勢太大,衝進去反而死路一條。我先帶大師傅離開這裏,大師傅待我恩重如山,我得好好安葬他。”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


    祖小餘一抹眼淚,雙手架著聶聰的胳肢窩,向那連著小島的石橋拖去。


    才走到一半,忽聽石橋上傳來人聲。祖小餘深怕是龐獨眼那一夥,急忙把聶聰的屍體藏入草叢中,自己貓在蘆葦叢中,偷偷觀察石橋。


    石橋上走出來幾個官差打扮的人,向太白樓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


    一人說道:“他媽的,誰下手這麽狠,整個太白樓上上下下二十幾號人,全殺了。”


    另一人道:“還能是誰,必是龐獨眼幹的,聽說他今天早上和太白樓的小姐鬥酒輸了,一定是伺機報複。”


    “噓——”又有一人說道:“紀老二你別亂說,龐獨眼在衙門裏是有關係的。”


    紀老二說道:“丁老四,那你說該怎麽辦?太白樓死了二十幾號人,又被人放火燒了個幹淨,我們當差的總得給個說法吧?”


    丁老四道:“我可不知道怎麽辦,你問問邱老三。”


    最早說話的那人說道:“要我說,還是老規矩,隨便抓個替罪羊頂罪就是。”


    紀老二咕噥了一句:“又幹這種事。”


    “都給我安靜點。”又一個聲音說道:“邱老三說得沒錯,龐獨眼那頭我們惹不起,對上頭又得有個交代,抓個替罪羊最省事。”


    祖小餘心裏罵道:“這幫當差的就這點出息,壞人不去抓,隻會抓好人去頂罪。”


    紀老二問道:“曹老大說得輕巧,抓誰頂罪?以前隨便抓個乞丐頂罪就行,上個月偏偏說什麽杭州是王族貴胄遊樂之所,不能有乞丐流民礙他們的眼,要我們把全城的乞丐都轟走了,這會兒上哪找替罪羊去?”


    “你擔心什麽,這裏可不有個現成的麽?”曹老大突然抽刀出鞘,一個箭步衝到祖小餘藏身的蘆葦叢裏,朝祖小餘迎頭劈下,嘴裏還叱喝道:“小小年紀,心腸這麽歹毒,竟然害了二十幾條人命,還不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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