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曙光這一趟回來,以他私心來說,他主要是想見見他的小丫頭。當然,這個稱呼也隻在有張鐵柱和尤小烈麵前他敢光明正大的默認。而在鍾希望的麵前,他感覺自己就是那個總是被她牽動的那一方,慫得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但又甘之如飴。


    一想到他的小丫頭,他心裏就很溫暖很舒坦,但與之相反的,他一想到與養母見麵時的情形,心裏立馬就冷涼一片。


    他想他以後會繼續時不時來看看他養母,但卻再也不會對她抱有任何的期待了,畢竟他在那個家裏生活了十來年都沒能走進過養母的心裏,她始終對他客客氣氣的。


    除了見到了以前疼愛他的大哥讓他有些欣慰外,鄭曙光覺得自己就不應該回養母家,隻徒增養母和於小川對他的害怕和怨責罷了,雖然他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變得如此。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正因為他回了他養母家,才奇跡般地改變了於小川的命運。


    原本,於小川是當了逃兵回來的,途中鄭曙光為了掩護他而中彈差點死掉。他當時是真的以為鄭曙光死掉了,所以將那三人丟在鎮上後,他一個人渾渾噩噩地逃回家了。自此後他便廢了,做什麽都提不起勁。


    於小川自己其實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從來都知道他自己並不是個好人,但當他將身中槍彈隻殘留著一口氣的鄭曙光和另兩名戰友丟在鎮上獨自回家後,他才發現他竟然也是有良心的,雖然他的良心真的很小很小。


    但就是這麽一點小小的良心害得他壓力重重,寢食難安,腦子裏總會浮現出鄭曙光中彈後,胸口那塊兒像泉眼似的汩汩冒血的畫麵。這畫麵折磨得他很想死,但懦弱的他又不敢死,於是就破罐子破摔地成了家裏的一堆廢柴。


    可是鄭曙光回來了,他並沒有死!


    得知這個事實的於小川先是害怕,躲在他娘的懷裏哭,實則他這哭也算是給他自己減壓了,當天半夜裏他就醒悟了,心裏堵著的那塊名為良心的小小石頭也歸位到原本的位置,整個人又恢複了精氣神,外在表現就是第二天一大早,他竟然一反往日的頹廢,早早起床和他大哥一起到田裏鋤草了。


    這讓一直偏愛他的於劉氏高興地流下了眼淚,於小山看了也是欣慰,隻有於小芳在一旁撇嘴,有本事堅持一個月給她看看呀!


    結果,於小川還真的改頭換麵了,居然真的堅持了一個月又一個月。


    再說到鄭曙光本人,他頂著一顆光頭直接回了平京的軍區部隊報道,不僅僅是把他親爹給驚得目瞪口呆,把他親娘給驚嚇得直流眼淚,更是被隊裏的戰友嘲笑了整整一個月。尤其是與他最鐵的張鐵柱和尤小烈兩人,他們更是逮著機會就損他,要不是他們一口一個“你的小丫頭”讓他頗為受用,他一準揍得這倆混蛋滿地找牙。


    一提到找牙,鄭曙光其實也是心虛的,但同時又暗自竊喜,暗搓搓地在他藏起的那枚小牙上鑽了個小眼,穿了根紅繩製成特別的墜子戴在脖子上。


    待秋風稍稍散去伏天的熱氣後,鍾希望一家便開始幫著二奶奶將她家裏的的東西都拾掇出來暫時放在自家東屋裏,準備給二奶奶建新房了。


    二奶奶的女婿李福泰也專門從鎮上趕過來瞧了瞧,不過因為鍾秀剛生了個閨女還在坐月子,李福泰也隻是坐了坐便回去了。本來他帶了錢要給二奶奶,不過二奶奶怎麽也不肯收,所以他這回過來不但沒花一分錢,走時還帶了一大包東西回去,有二奶奶和鍾希望給小嬰兒做的小衣裳和小鞋子,以及一些新鮮的草雞蛋。


    原本閨女生孩子,當娘的應該去伺候月子的,不過二奶奶因為是寡婦,在鄉下就有忌諱,所以她在鍾秀生第一胎時就沒去,這回同樣也沒去,隻是定期會讓人將自家養的雞下的草雞蛋捎帶去給鍾秀補身子。


    二奶奶家的房子蓋得很快,不到兩個月便完工了。完工的那天也是國家重新建國的大日子,村長將村的百姓都集中到曬穀場上宣布了這個好消息,那拳頭衝天的慷慨激昂的造型還真的頗有幾分領導的派頭。


    二奶奶家也是不準備辦流水席的,隻邀請了替她幫忙的三家人吃飯,分別是鍾希望家,鍾來春家,以及鍾三叔家。


    飯後,鍾希望留下來替她拾掇東西,見她在堂屋的供桌上擺上了她死去老伴鍾老實的牌位,點了香,擺了貢品,笑著說道:“老實啊,跟了你一輩子,到死你也沒能讓俺住上磚瓦房,可如今,俺自己給自己掙下了一座磚瓦房,咋樣,你是不是特別佩服俺?特別後悔早死了?算了,死都死了,再說這些也沒用了,總之,從今兒個開始,咱倆就住上這寬敞明亮的磚瓦房了,俺心裏可真高興啊!”


    說著,二奶奶便流下了眼淚,然後轉過身衝一邊幹活一邊偷瞄著她的鍾希望招了招手:“過來,丫頭!”


    鍾希望走上前,一手很自然地攙扶住她,另一手則握了握她的肩膀安慰道:“早晚都會見麵的,你都這麽過了幾十年了,咋現在又傷心了?你可不是自己一個人,還有閨女,女婿,外孫外孫女,還有徒弟我和我家呢!”


    二奶奶被她給逗笑了:“是是,還有你這個徒弟,這不,俺這是正式向那個死老頭子介紹介紹你!”


    鍾希望也笑著說道:“我就來個自我介紹吧!”說著便徑自來到供桌的牌位前,點上香,然後認真地鞠了三個躬,“二爺爺,我是鍾希望,就是你們西隔壁鍾寶福家的大閨女,我已經拜了二奶奶為師,你就放心把她交給我吧,我會養她終老的!你在下麵也安心吧,逢年過節我會多燒點紙錢給你用的,有事沒事都別托夢啊……”


    二奶奶聽著又被逗笑了,沒好氣地白了鍾希望一眼:“又瞎說,得了,被你這麽一鬧騰,俺還有個屁的心情,走吧,繼續收拾!”


    過了幾天,李福泰帶著鍾秀和倆孩子又來二奶奶家吃了一頓,順便還替鍾希望捎了一封信和一個包裹,信是平京軍區寄來的,寄信人自然是鄭曙光。


    信是一個月前就寄來的,居然輾轉了一個月才到她手裏。


    讓鍾希望哭笑不得的是,隔著信封摸著是厚厚一遝,拆開看也的確是厚厚一遝信紙,但那孩子隻用了一張信紙的開頭幾行,寫字如下:


    鍾希望同誌:


    你好!


    我在部隊挺好的,你呢?


    鄭曙光


    1949年9月1日


    鍾希望一目掃過所有字,然後向後翻了又翻,居然都是空白的信紙,奶個孫砸,這是個啥意思?莫非是讓她詳盡地寫寫她的近況,怕她沒紙,所以直接寄過來給她?


    不得不說,鍾希望又真相了,鄭曙光還真是這麽想的。


    鍾希望又拆開包裹,是一套嶄新的草綠色軍裝,鍾希望試穿了一下,身高正好,隻是她長得太苗條了,胸又還沒發育,所以根本撐不起來,沒係皮帶時看起來就像套著大麻袋,很是滑稽,所以鍾希望便脫了沒再穿。


    當天,鍾希望就開始寫回信了,雖然字依然像狗爬,但好在她態度認真,寫得還算整齊。她這一寫就是三個小時,直到將鄭曙光寄來的十張空白信紙都用完了,才停筆署名。


    鍾希望的這封信基本上就是流水賬,將他走後的這幾個月裏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一一羅列了出來。當然,她的這份流水賬也是特殊的流水賬,至少她在其間偶爾會發表幾句自己的見解,順帶再嘮叨幾句,所以這封信更像是某個嘮叨的老太太寫給自己孫子的嘮叨家書,特別是她還在最後寫道:


    在部隊裏要團結友愛戰友,咱不主動犯人,但人若犯咱,咱也不能慫了當孬種,直接給我打回去知道嗎?這事就悄摸辦,別讓領導發現,暗地裏教訓教訓那些不知死活的貨,最好打得他們跪地唱征服!


    還有,這回我給你寄點能存放一段時間的吃食過去,記得要分給你要好的戰友,當然了,領導也要適當給點,別那麽沒眼力勁,你可在人家手底下呆著呢,一點吃食也不算賄賂,隻能算正常交際,知道嗎?對了,你也別部都分給別人,你自己至少得留一半,你之前來時我就覺得你太瘦了,還是得好好補補知道嗎?


    另外,我還給你做了兩身襯衣襯褲,都是細棉布,穿著舒服,天冷時記得穿在軍裝裏頭,別傻不愣登地學人家要風度不要溫度,回頭凍感冒了還得你自己遭罪,身體好才是革命的本錢,知道嗎?


    嗯,就到這裏吧,信紙沒了,還有好些沒有發揮發出來呢!對了,你下次記得多寫兩行字,要是想不出寫啥就寫你平時吃啥喝啥做啥,再怎麽困難也能多摳出幾行字吧!


    最後,一定要多保重身體啊,多笑笑,心思別那麽重,小小年紀就活得跟老頭子似的,好好努力,報效國家!


    鍾希望


    1949年10月4號


    鍾希望是第二天去鎮上托李福泰寄的信和包裹。看到那麽大一個包裹時,李福泰還挺驚訝的,但也沒有多問什麽,隻是越發覺得鍾希望這個小丫頭不簡單了。


    ------題外話------


    周末愉快,三連更,三更送上,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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