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隻土生土長的青丘狐狸,待在老家調養是最明智的選擇。在父王母後每天的脅迫下,我頓頓喝著五花八門的藥品補品,最終成功戰勝了病痛,養了一身肥膘,又成了一隻生龍活虎的狐狸。


    “晏溫這小子,出門偷玩都這些日子了,還不想著回來。”國師拚命地搖著扇子,試圖靠扇風來緩解想打兒子的心情。“他貪玩也不是這幾百年的事了。”我吃著母後剛托人送來的蓮子糕,正吃的不亦樂乎。“我這算來算去,他這幾日就該回來了。那個臭小子的事倒沒啥,你看看你,堂堂青丘儲君,這養個小傷竟然養出一身膘來。”我聞言停下了咀嚼,迅速咽下了嘴裏的糕餅,默默地把剩下的放回了盤子裏。“正好最近求姻緣的頗多,你挑一個抓緊去辦了,權當給你減減肥。”


    我擦擦嘴,粗略地瞄了下最近的求緣帖,看到有一條求緣帖寫的是一句:“我想跟阿玄成親。”“我就喜歡這麽簡潔明了的,不囉嗦,就這個了!”我將姻緣簿攤開,朝著牆壁投射出幻境。


    幻境展開,是一個幾乎密閉的空間,桌椅擺設也非常簡陋,借著昏暗的燭光,我隱隱約約覺得這像是一個地洞。床上躺著個麵容憔悴的女子,身邊的繈褓裏躺著條碧色的小蛇,蔚藍的眼睛正骨碌碌地張望著四周。一個男子正跪在地上握著女子的手,身軀因為激動而止不住地顫抖。“阿英,你挺住,我這就回去求族裏的醫師來救你,你一定不會有事的。”男子雙目噙滿了淚水,緊緊地握著女子的手。“相公...別去...我既然觸犯了族規...就該接受我應得的懲罰...隻是苦了咱們...咱們的女兒...生來就要沒有了母親...”女子虛弱地伸出手,摸了摸繈褓中的幼蛇。“老天爺終究是殘忍的...”。女子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整個洞裏回蕩著男人淒慘無助的哭喊。


    接下來的畫麵,是那個男子渾身是傷地奔波在一片樹林中,身後一群道士正窮追不舍。男子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略微甩開了他們一段路,他在一棵參天的古樹下停了下來,蹲下身抖了抖袖子,一條青碧色的小蛇掉了出來,吐著火紅的芯子,正茫然地看著他。“女兒,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連帶著我同你阿娘的份,活下去。”男子紅了眼眶,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它的頭,然後下定了決心,咬著牙往來時的方向奔去。那群道士已經追了上來,男子擋在了路中間,阻止了他們繼續前進。“大膽蛇妖!還不快束手就擒!”男子怒吼一聲,宛如炸開的天雷,層層妖氣中搖身化成一條黑色的巨蟒,朝著道士們張開血盆大口。道士們與他打成一團,然而終是寡不敵眾,更何況黑蟒早已經傷痕累累,黑蟒被符咒控製地完全無法動彈,小蛇遠遠地看到這一幕,扭動著身體想要奔向父親,黑蟒吃力地扭過頭,朝著小蛇的方向歇斯底裏地嘶吼一聲,那淒慘的嘶鳴,分明是一句快跑。下一秒,黑蟒被道士一劍刺穿了腦袋,眼淚和著血液滴落在土地上。小蛇停了下來,看著父親的身影緩緩地倒下,震起塵土飛揚。那群道士正興高采烈地將它的父親裝進了鎖妖袋,收攏的隻有巴掌大小。小蛇嗚咽著流出了幾滴淚水,看著那群道士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它又看了幾眼裝著父親屍體的那個鎖妖袋,便一頭紮進了草叢不見了身影。


    我看著幻境中這個無父無母形單影隻的小蛇經曆著風吹日曬之苦,捕不到食物就啃食幾口青草充饑,冬日就找個山洞團成一團冬眠。這樣過了不知幾百個年頭,小蛇終於化成了人形,出落成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一二歲的姑娘。她正笑的天真爛漫地跟一隻彩色的蝴蝶嬉鬧著,身上裹著樸素的黛色衣裙,烏亮的長發散亂地披著,直垂到地下,一雙蔚藍的眼睛似是藏著繁星點點。我忽然想起來司煙的眼睛,同樣都是藍色,姑娘的眼睛像是盛夏澄澈的天空,而司煙的眼睛,更像是一灘波瀾不驚的湖水,看不到起伏。


    一日,這個小蛇精跑樹林中去覓食,結果她身影突然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不遠處的草地上,一隻肥碩的兔子正悠閑地窩在那裏吃草。小蛇精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舔了舔嘴巴,‘嗖’地一下就竄了過去。然而她沒有注意到,遠處一個人類的男子正手持弓箭,也瞄準了那隻肥美的獵物。男子射出了箭,卻見眼前閃過一個影子,下一秒就聽到了一聲女子的慘叫聲。他扔掉弓箭驚慌的跑上前去,看到一個少女背上插著他射出去那支箭,倒在了血泊中昏迷不醒,嘴裏還叼著那隻兔子。男子將兔子從她嘴裏扯出來,抱起女子奔向安置在不遠處的馬匹,策馬帶著她離開了樹林。


    小蛇精被安置在一間廂房裏,男子迅速派人請來了醫師為她診治,醫師忙忙碌碌好半天,將她背上的箭取出並給感染的傷口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藥膏。因為傷口的感染,小蛇精高燒不退,昏迷之中因為疼痛而不停地呻吟著。男子日夜候在床前,不停地用冷毛巾擦拭著女子滾燙的前額,神情中滿是焦灼。就這麽日以繼夜地守了兩夜,第三夜女子才緩緩醒了過來,男子被女子的動靜驚醒,看到女子醒了,趕緊坐過去試了試女子的體溫,鬆了口氣道:“還好還好,已經退熱了,姑娘的傷還未愈,這幾日就好好養傷吧。”女子睜著大眼睛盯著他,目光逐漸驚恐害怕,全然不顧傷口的疼痛拚命往床尾縮著。男子愣住了,看著床尾瑟瑟發抖的女子,男子隻好雙手舉起做投降狀,緩聲道:“姑娘別怕,我也不是故意重傷姑娘的,魏某在此賠不是了。”小蛇精依然還是縮成一團,完全不為所動。自小就沒接觸過人類,唯一接觸的人類還殺了自己的父親,她如此恐懼人類也是情有可原。


    緊張的氣氛裏忽然飄出一連串的咕咕聲,女子緊緊捂著肚子,試圖阻止肚子繼續抗議。男子一愣,噗嗤笑了出來,遂而起身從桌上端過盤糕餅,輕輕推到女子麵前,女子看看糕餅,再看看男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拿起一塊,迅速塞進嘴裏,還沒嚼幾口就咽了下去,“慢點吃慢點吃,這一盤都是你的,我這就讓人去給你做些熱乎的。”女子瞅著笑眯眯的男子,確認他沒有敵意,便大膽了些,抱著盤子就狼吞虎咽起來。


    那一夜,女子啃了一整隻燒雞一大碗肉丸以及一整塊臘肉,這可能是女子這幾百年來吃的最豐盛的菜了,震驚了端菜的丫鬟。男子就托著腮,笑著看著女子在自己麵前狼吞虎咽,然後滿足地打著飽嗝拍拍滾圓的肚皮。“吃飽了嗎?不夠的話我讓下人再去宰隻鵝。”女子搖了搖頭拍拍肚子,示意自己已經吃不下。待下人們收拾好碗筷,男子才開口道:“姑娘家在何處?為何隻身一人在樹林裏。”女子垂下頭,“我,我沒有家。”“那姑娘為何會到樹林裏去呢?太危險了。”“我無處可去。”“姑娘竟是個可憐人,在下魏舒玄,敢問姑娘芳名?”女子眼睛眨巴眨巴看著他,歪了歪腦袋。即使男子再震驚也沒辦法,她剛出生母親就撒手人寰,父親也慘死街頭,沒有人給她起過名字。男子端詳著這個可憐巴巴的小女子,輕輕地笑著說:“你這雙眸子生的真是好看,就像是五月綻開的鳶尾花,以後你就叫阿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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