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講“禮”的時代,管子很隨意的將頭發紮成了一個馬尾。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看車來車往,聽人來人去,穿著棉衣、羽絨服的男女、老人和小孩兒,上身羽絨服,下身假透肉的女人……置身於其中,那種感覺卻是奇妙的無法形容,讓他沉浸其中。管子漫無目的的行走,他看見、他聽見、他感受、他沉浸……


    見他沉浸其中,風塵也不打攪,隻是伴著他一路行走。


    走完了一整條街,管子說:“我最熟悉的,是齊國的男女。如今的人在開放的程度上依舊差了很多,路旁不見野合之人……倒是我在學習之餘,看國外的一些影像,方才能夠看到我那個時代的影子。年輕男女看對了眼,就在路旁就可以彼此相交。唯有這衣著上倒是同樣的大膽,但……你看這些男子!”


    “男子?”風塵生於這個時代,長於這個時代,所以並不能夠看出大街上的男人們有什麽值得一看的。


    一切都是本應如此,理當如此。


    但管子不然。


    這位兩千多年前的聖賢生於兩千多年前,更有一雙發現問題的慧眼,解決問題的大腦。他用手指在人們的身上一劃,皆涵蓋了過去,說:“我一路所見,未見有女裝之男,倒是有男裝之女。由微而見著,人少兼容之性,無敢有獨立、自我之心。我治齊國,為之一霸,首在開心胸,無小鄙之心,世間之男子,連自己的喜好都不敢表達,何其畏也?大丈夫當無畏懼之心,當重義氣,輕生死,重承諾,言有信。你若是到我那個時代,你便會發現當時的大國之民,是何種模樣……”


    管子帶著一些緬懷和風塵描述了一下當時的人的精神麵貌:


    敢於表達自己,表達自我,敢於自我實現,重視信諾,一言九鼎。他們畏懼死亡,但更怕自己的理想不能實現,他們喜歡華美,便敢於穿著華美的衣服上街。相愛敢於表達,相恨可仇記九世,代代相傳,不敢少忘。


    他們……不怕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嚴酷的肉刑不能讓他們畏懼,死亡不能讓他們畏懼。


    那是一種全社會的風氣。


    “百人之中,必有好服女子裝……所不見者,必是不敢。小鄙之心不成大方之國。這樣的人,不是君子,但一個國家,必然要足夠多的君子,以正風氣,以引風貌!”


    換句話說:一個社會的精英階層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要將寬宏、勇敢、重信諾等精神傳遞給普通人,一代一代的塑造。國與國之間的遊戲,是一場勇敢者之間的遊戲,容不下任何的怯懦和小鄙——如果一個國家之中,人們連表達自己的意願的行動都不敢做出來,那還能指望他們什麽呢?


    風塵笑,說道:“管子啊管子,你剛才也說了,我若講天人化生,一定會有很多人來罵的。”


    管子說道:“這是這個社會精英階層的責任啊……就像是你們說的大v,以及一些成功的企業家,科學家,他們傳遞了錯誤的精神,表達了錯誤的思想。民眾自然會受到影響。正所謂禮不下庶人——禮就是精英階層應該遵守的,普通人遵守不了,那太難了。但精英階層守禮,卻可以給普通的民眾傳達正確的價值觀念。這個禮,我們可以籠統的說,是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和麵貌。如果君子是不折手段的,那麽百姓也就是不折手段的。君子是小肚雞腸的,那百姓就是記仇的。君子是不講規矩法度的,百姓就是可以觸犯法度而心中毫無芥蒂的。因為君子是引導者,而百姓是跟隨者……”


    風塵道:“是這個道理。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嘛。成功的人講規矩,那麽普通人自然就會認為講規矩,才能夠成功。精英們重信諾,普通人自然會認為重信諾是好的,也會自然的學習……這本就是社會的一種規則,不是盲從,而是因為精英總比普通人生活的好,就代表了普通人眼中的成功!”


    向往美好是一種天性,人人都有。即便是聖人降世,也無法讓一個人安貧樂道,去享受朝不保夕。


    而從一種虛幻的“美好”具象化之後呢?那就是高工資、體麵的工作,就是社會的引導者,時代的弄潮兒,就是成功人士。放在現在,更多了一群被稱為“明星”的生物!


    這其實就是“榜樣”……


    管子道:“所以我們要抵製一些壞的,提倡一些好的。一些不合格的精英,就應該將他踢出精英隊伍。隻不過,目前的精英們太自私,並沒有維持自己的利益團體的意思,也沒有為國為民的情操。”


    風塵笑,說道:“這麽大的問題,我可沒本事解決。怎麽樣管子,你能否在這個時代,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呢?”


    “哈哈哈哈……”管子突然放聲大笑,說道:“此固我所願。往後君可稱我夷吾……”


    管仲為管氏姬姓,名夷吾,字仲。


    能提出讓風塵稱呼自己的名,這已經是交心了。


    風塵朗聲道:“好,夷吾。”


    二人再無逛街的興致,便直接去了目的地——距離最近的轄區派出所。風塵照例是偷摸的給管仲準備了檔案底料,讓管仲很容易就以“遺失補辦”的方式辦好了戶口和身份證。戶口本上,戶主的名字寫著“姬夷吾”三個字——姬,才是管子的姓,隨母。卻是一個可以追述到上古,最古老的八個姓氏之一!


    氏在當時,卻隻是人們外出之後對外的一種稱呼,就和現代人們根陌生人介紹自己,說自己是胡建人,玉林人之類的一樣,報上一個地點,或者是報上自己的工作單位,譬如我萬達的,我阿裏的,我企鵝的……這是一樣一樣的!


    這是當時的一種習慣……


    這一種“習慣”從側麵反應了當時的社會人員流動的頻繁,反應了承襲上古的擴張的態勢。


    而當大一統王朝奠定之後,大家都困在了地理,於是這個習慣也就逐漸的沒有了。姓就開始抬頭,大家介紹起來往往變成了我姓王,瞅你咋滴這種。要麽就是我老子李上將,撞死你活該之類的……於是,姓氏就很自然而然的統一了。沒有誰主動去提,主動去倡導變革,卻因為遊風熄了,自然就沒了。


    拿著自己新到手的戶口本,管子,或許應該叫姬夷吾,姬夷吾隨手就將戶口本裝進了自己的衣兜裏。


    “這戶口,殊無必要。除了把人困在一個地方外,沒有任何的好處。這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是大不利!”


    “至少,統治難度會簡單很多……”


    “譬如有一個國君,隻允許自己的國民慢慢走路,吃飯餓不死,因為隻有這樣百姓才沒有力氣反抗他,也方便統治。這是好的通知方法嗎?”姬夷吾目光深邃,說道:“如果這個世界上已經確認,並且分外確定,隻有你一個國家,那麽這無疑是一個最好的統治手段。但世界上隻有你一個國家嗎?並不是!當你讓國民隻可以慢慢走路的時候,其他的國家的百姓或者會鬥毆,鬧市,隔三差五的還有殺人事件,但是呢?但是你的國家卻會死,毫無反抗之力的被人拋棄,這豈非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就譬如說,吃飯會損耗髒腑的功能,但不吃飯活不了幾天,這需要選擇嗎?並不需要!我看曆史,秦滅齊國,一統六合,實有很大的偶然性,並不是必然的。世人皆當秦是虎狼,但在我看來,那就是一群羊,被一頭狼引導的羊。當時的齊國則是一群狗,底子打的再好,後人不能夠發揚他的長處,也是白搭……”對於秦國的一統六合,姬夷吾是有自己想法的——怎麽說呢,分外的不甘心。


    明明是一手好牌,偏偏讓人打爛了。


    悲哀!


    “曆史太遠,春秋戰國我不了解,但我認為你說的是對的。”說到底齊國的改革並沒有完成,隻是一種半成品。就差那麽一哆嗦,就能轉型成為“日不落”,但就這一哆嗦,卻要了命——管仲之外,再無一人可以引導這一場改革。


    而事實也正如姬夷吾所言——秦國就是一頭狼領導著一群羊,秦國是虎狼之師嗎?是遙遙領先戰國的嗎?


    實際上並不是!


    如果刨開計謀、陰謀,堂堂正正的剛正麵,秦軍不是趙軍的對手。即便是被後人認為是“紙上談兵”的趙括——實際上也不是紙上談兵,本事是有的,而且不差。隻是因為廉頗的曆史遺留問題,已經讓趙括沒有的選了——出兵前,就知道自己的下場,但卻又不得不走這一步,因為他姓趙——也打的秦軍肝兒顫。這一仗下來,雖敗猶勝,成功的大量殺傷秦軍有生力量,使得秦軍無法繼續實行自己牧馬邯鄲的戰略。


    趙括不知兵?


    笑話!


    他用自己的命,在戰略上戰勝了秦軍!


    有人說用廉頗如何如何……嘿,繼續用廉頗,整個趙國連第二年都撐不下去,就要徹底的煙消雲散了。


    廉頗已經把上黨這個糧食產區丟了,趙國還怎麽堅持?再讓廉頗“防守”下去搞什麽堅壁清野?


    險關沒有了……


    糧產區沒有了……


    國家還有多少存糧?


    秦軍……


    怎麽玩兒?


    沒法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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