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從未在世間出現的空間,靈界。


    這裏麵的一切景象都是倒掛,碧樹吐翠,奇花鬥豔,絲絲雲氣之中隱隱可見瓊樓玉宇,靈泉飛瀑。原來他無意中踩在了陣眼上,發現了靈界的入口。


    在他的頭頂,就是一棵赤紅如玉的古樹,長在雪峰峰頂一塊突兀的巨石之上,無論枝幹繁葉,都如赤玉一般晶瑩剔透,豔麗無比,而古樹最長的一顆樹枝遙遙指向蒼穹,距離他的頭頂不過數尺。


    “《天地宮府圖》裏說的赤玉神樹。”


    此神樹非上古五大神樹,隻是神異,能夠結出玉果,常人吃一顆玉果,就可以延壽百年,眼前的赤玉神樹還沒有結出果實。


    現在隻要他抓住那截樹枝,就可以進入自己夢寐以求的靈界。


    “衛兵!”


    忽然間一聲大喊打斷了這段記憶的探索,楚勝心裏的惱怒一閃而逝。


    這次是更為沉重的腳步聲,可以想象朝他走來的人體型一定非常高大。


    這種生靈叫魄,失去了靈魂,不知道恐懼,沒有七情六欲,肉身沒有元神的鎮壓變得龐大了數倍,也不再輕靈。


    所以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地麵的震動。


    這些魄因為沒有靈魂,雙眼沒有絲毫神采,就像黑洞一樣,不像是人,又不能以行屍走肉來形容。


    所以叫魄魔比較合適。


    向楚勝這間囚室走來的是四個魄魔,遠處還有一個,但是他隻站在那裏等待,剛才發出命令的應該就是他。


    鐵門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兩個魄魔步入囚室抓住了楚勝的兩隻胳膊,將他提了起來。


    “將他帶去喚靈池。”


    遠處的魄魔冷冰冰的命令。


    在他們離開不久,一道人影來到楚勝之前被囚的密室之外,她的身影窈窕起伏,長長的黑發直落腰際,因為背對著光線,所以看不清臉龐輪廓,但那雙眼睛,就像月光。


    “要被棄用了嗎?”


    “看來重生就是一種虛妄,枉我苦修這麽多年,到最後還是敵不過天命。”她的聲音裏滿是幽怨與不甘。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雙眼又重回平靜,“算了,重生又能怎麽樣,不過是將以前那些平淡孤寂的日子再過一遍。”


    噠,噠。


    沉悶的腳步聲。


    楚勝隻聽得到腳步聲,周圍的五個魄魔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在被帶離密室的過程中,他想要重新回到那段記憶裏,看看自己在進入那個詭譎神秘的空間之後發生了什麽。


    他正要沉入意識深處,卻被一陣悠揚的音樂吸引,那種音樂很陌生,但聽起來讓人覺得很輕鬆,仿佛渾身上下的毛孔全部張開了,滿心舒暢。


    當他的靈覺循著音樂傳來的方向延伸,聽到了一陣歡聲笑語。


    “今晚是最後一晚,讓我們盡情的享受美酒!”


    “酒是一定要喝的,因為過了今天一切就都不好說了。”


    “真想知道這是個什麽鬼地方,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沒想到又活了,卻是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人都是臨死那一刻才知道活著的珍貴,你別不知足,今天過後大家各憑本事爭奪重生的機會,反正已經死過一次,不在乎多死一次!”


    接下來是肆無忌憚的歡笑聲還有酒杯碰撞的聲音。


    “蕭仙子,你也來喝一杯吧,這果酒味道醇正,入口甘甜,你一定會喜歡上它的。”


    這個聲音楚勝很熟悉,是那個叫聞馨的女人的聲音。這些人雖然說的語言都不一樣,但是他都能聽懂。


    他最想聽到的不是聞馨的聲音,而是她口中的蕭紫漓,今天他聽到了這個名字兩次。


    結果有點讓人失望,那個蕭紫漓沒有回應聞馨。


    “聞馨,算了吧,蕭仙子是不喝酒的人,聽說真正的修道者不會碰這些凡塵俗物,我說的對不對?”一個很紳士的聲音出來解圍,顯然還是想引起那位的注意,但他們口中的蕭紫漓依然無動於衷。


    “哈哈哈,喝酒,喝酒!”


    蕭紫漓,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楚勝覺得這個人和自己認識一個人有點像,他開始對這個人有了一絲興趣。


    又是一聲沉悶的巨響,他應該是來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統領,人帶來了。”


    之前帶隊的魄魔開口說道,能被他稱為統領,那麽房間裏的人身份應該比他還要高。


    “你們都下去。”


    這應該就是那個統領的聲音,聽起來雄渾有力,雖然也是冷冰冰的毫無感情,楚勝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威嚴。


    很快,他被放在一座大殿的地麵上。


    在他的前方是一個方形的小池,池中是一種深暗的黑泥,越過小池幾丈之外是一個短短的石階,隻有九層。石階上方坐著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渾身籠罩在黑色盔甲裏,臉上帶著青銅麵具,隻露出一雙懾人的黑洞。


    “所有的魘靈早在一年前就已經蘇醒,隻有你一直未醒。”


    楚勝聽見一陣金屬摩擦交錯的聲音,這種聲音他之前也聽到過,應該是這些守衛的魄魔身上的鎧甲因為行動而發出的聲音。


    那個統領正朝著他走來。


    “現在隻剩半天的時間,如果你不能在重生曆練之前醒來,就永遠不要醒來了。”


    一隻大手抓起楚勝,一步步走向黑池。


    在他接觸自己的一刹那,楚勝從他的身上嗅到一種非常奇怪的氣息,像生靈之氣,又像死亡之氣。


    不對,是生靈之氣和死亡之氣在那個人的身體內循環的出現。


    “同為炎黃一族,我最後幫你一次,能不能醒來都看你自己。”


    魄魔統領大手一鬆,楚勝落入黑池,一刹那間池中的黑泥全部活了過來,變成一絲絲一縷縷全往楚勝的體內鑽。


    眨眼的功夫,楚勝已經被黑泥團團包裹。


    這些黑泥是真正的活物,全是有生命的,一開始鑽入體內時楚勝並沒有什麽奇異的感覺,但是後來,他靈識所在的黑暗空間裏突然飛來一道道細小的白光,每道白光隻要擊中他,他的靈魂就一陣顫抖。


    “這是毗濕界的往生蠱,它們身細如發,一旦潛入到你的意識深處,就能解開你靈魂上的枷鎖,憶起往事。毗濕界稱之為咒,一切組成都可以稱之為咒,萬物因咒而生,也可因咒而死。”


    魄魔首領自顧說道。


    “當然,我們炎黃界稱之為道,叫法不同,不過是殊途同歸,其實天地之極限,人之極限,誰又知道?”


    高大的魔影望著黑池悵然苦笑。


    “好好呆在這裏,你還有一夜的時間。”


    說完這句話之後,魔影離開了大殿,四周再度安靜了下來。


    他一離開,楚勝連忙摒棄雜念,凝神聚意向著自己記憶深處探尋而去。他不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魄魔統領短短的幾句話透露出了很多信息,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如果楚勝不能在黎明之前蘇醒,可能就要麵臨真正的魂飛魄散。


    說來也奇怪,那些所謂的往生蠱並沒有給楚勝的身體造成傷害,反而讓他覺得意識更加清明。


    隨著他意念一動,黑暗再次散去,一個奇異壯觀的空間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他抓著那一截赤玉樹枝往上爬,突然間乾坤顛倒,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下墜去,還好他反應夠快,半空中胡亂的抓到了一截樹枝順著枝幹往下爬去。


    這個空間裏沒有生靈,盡管有著各種奇花異景,雲中宮闕,明明就是仙境,卻沒有一個生靈的氣息。


    天上有兩輪巨大的星辰,閃耀著淡淡的紅色光芒。


    “我來這裏好像是為了尋找不……滅天書,為了救一個很重要的人。”


    楚勝在記憶裏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


    “《天地宮府圖》上記載世間術法共分三個等級,玉簡,古卷,天書,每種功法又有九葉之分,一葉等級最低。天書最為稀少,舉世難尋,但唯獨不滅天書上才有記載重生之法。”


    “靈界是超脫凡界的存在,甚至超越那些修行聖地,如果不滅天書真的存在,也隻會存在靈界之中。”


    原來記憶中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找不滅天書,可是要把它交給什麽人呢?


    他再次沉入意識深處。


    後麵的記憶有些模糊,他在靈界四處尋找,終於在一座大山裏發現了數以萬計的洞窟,每一座洞窟都有一部功法,有的是玉簡,有的是古卷。


    他一個個洞窟仔細的尋找,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天書。


    到了晚上,整個靈界突然發生了令人震驚的變化,先是空間裏陡然變得一片漆黑,等到出現光線時,空間裏的一切都不複存在,連同天上那兩輪巨大的星辰。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整個人站在虛空之中,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向前飛行著。


    四極八方是無數的星辰,有的深黑,有的幽藍,有的赤紅,有的灰白,有的在極遠處,渺小如粒,有的近在身旁,龐大無比,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將他撞的灰飛煙滅。


    一個人在這浩瀚的虛空之中,心裏難免會生出恐慌和絕望的情緒。


    楚勝也一樣,就在他驚惶失措的時候,周圍再起異變!


    一聲似來自遠古時代的尖銳獸吼驟然響徹虛空,重重音浪攜著滅世之威在前方的虛空炸散開來,音浪過處,所有星辰瞬間化為齏粉,漫天都是絢爛的極光。


    他卻安然無恙。


    短暫的失神過後,他看見自己的周圍憑空出現了一條條銀色的長河,就連腳下也是,那些銀色的長河以一種奇異的規律交錯,從他身後極遠處再到身前極遠處,奔流不息,循環反複。


    這些銀色的河流看起來跟人體經脈極為相似。


    楚勝腦中急轉,想起了《天地宮府圖》中有關神話妖獸的記載,上麵說太古時代有許多天生地生的異類,有一種可以吞吐萬物遨遊虛空,身似雄獅,卻長著一顆龍首。


    星空古獸,淵冥。


    沒想到這種即便在神話故事裏也是極為罕見的凶獸竟然會真的存在。


    難道自己無意中進入了古獸淵冥的身體裏,現在正隨著它遨遊虛空?楚勝在心裏搖頭否定,他覺得更恰當的解釋是靈界本身就存在於這頭星空古獸的腹中,而自己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靈界,自然也在它的腹內。


    不知道為什麽,後來的記憶更加模糊,畫麵快速變幻,他身在星空古獸體內,突然遭遇了無比猛烈的撞擊。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無比幽深的洞穴裏,周圍,是一根根巨大的白骨構築的狹窄空間,而在遠處,有兩團巨大的紅色幽光正靜靜的看著他。


    那兩團幽光像極了之前在靈界看見的兩輪星辰,他能感覺到幽光裏有著一絲淡淡的靈魂波動,像是無奈又像是解脫。


    等他仔細的凝望其中一團幽光時,那團幽光突然向著他飛來,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飛入了他的眉心。


    痛楚,無法形容的撕裂痛楚!


    他緊閉著眼,五官因劇痛而扭曲的嚇人,再次睜開眼,無數個紛飛閃爍的畫麵在他的瞳孔中閃電般快速切換,他仿佛看到了各種各樣的生靈,他們在宇宙的不同角落各自生活著,其中有些畫麵便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事情。


    似乎在這一刹那間,自己的雙眼擁有了看盡一切的能力,楚勝知道,其實這些不是自己的眼睛看到,而是腦海裏被種下的記憶。


    他所看到的應該是古獸淵冥遨遊萬界所看到的一切。


    盡管他很想馬上找回自己所有的記憶,但求生的本能讓他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在這一重重記憶裏飛快的尋找重生之法。


    古獸淵冥能夠遨遊虛空萬界,它的存在即便是人神妖靈都不能理解甚至發現,可想而知它生前記憶的龐雜,所見過的重生之法也一定有無數種。


    楚勝沉入記憶,無數畫麵碎片如沙海一樣在自己的眼中飛速流過,許久後,畫麵定格,他看到了一個灰蒙蒙的星球上盤坐著一個人影。


    那個人口中淡淡吟唱:“虛無生白雪。”


    楚勝每聽到一個字,就感覺體內多一分生機,仿佛有血肉在自己的體內滋生蔓延。


    這是——重生之法!


    “寂靜發黃芽。”那個人口中仍在吟唱。


    能夠擁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的莫大威能,一定是無上的重生功法。楚勝凝神聚意,細心感悟每一個字裏蘊含的道意,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個人影吟唱的越來越慢,以致到後來整個畫麵都快要靜止下來。


    “玉爐火溫溫,”


    “鼎上飛紫霞。”


    這是楚勝能聽到最後兩句,無論他再怎麽努力去看,那個畫麵依然靜止不動。


    他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緣,想到洞穴裏還有一道幽光,連忙凝神向剩餘的那道紅色幽光望去。


    一刹那間,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的籠罩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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