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八皇子生來帶祥瑞的事情竟然是假的?”


    崔美人輕呼出聲, 心中隻覺得薛妃當真是瘋了——混淆天家血脈也就罷了,可祥瑞之事豈能造假?


    難道不怕自己兒子德不配位得報應嗎?


    丁七眉梢輕挑,看了看崔美人,道:“去吧,主人在等你的好消息。”


    崔美人點點頭,將九公主緊緊抱在懷裏。


    她剛被丁七從昆明池中救出來, 身上的衣服全部濕透了, 懷中的九公主也是如此。


    仲春二月, 天氣尚有些涼,微風拂麵而過, 崔美人打了個冷戰。


    這個天氣,落水之後再吹冷風, 最易得傷寒了, 她一個大人尚且有些受不住,更何況懷中的九公主?


    崔美人走出桃林。


    桃林外,是她的宮人在等候, 見她懷抱著九公主濕淋淋地走出來, 個個大驚失色, 連忙脫下自己外衫給她披在身上,又讓小宮女們回漪蘭殿取崔美人的衣服來。


    崔美人裹著宮人們的衣服, 方覺得身上好一點, 對宮人們道:“不回漪蘭殿,去長信宮。”


    她現在越狼狽越好。


    她狼狽了,李泓與丁太後才能知曉她是實在被薛妃逼得走投無路。


    崔美人執意要去長信宮, 宮人們隻得跟她前去。


    一路上,往來匆匆的宮女內侍見崔美人這般模樣,無不麵麵相覷,心中琢磨著一貫愛美好打扮的崔美人,到底是經曆了什麽事情,才會落得這個模樣。


    再瞧瞧崔美人懷中雙目緊閉的九公主,宮女內侍們心中的不解更深了。


    皇城之中,流傳最快的是消息。


    崔美人還未到長信宮,她衣裳盡濕如落湯雞的模樣便傳到了各處。


    長信宮中,丁太後端坐首位,下麵的宮妃們按照品階一字排開,各帶領著自己膝下的皇子公主。


    薛妃逗弄著八皇子,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往窗外瞟著。


    “崔美人與九公主怎麽還沒到?”


    丁太後頗為疑惑,問身邊的大宮女。


    往常的崔美人最是勤快,旁人還未到,崔美人便已經到了,聲音輕快講著趣事,時常將她逗得前俯後仰。


    今日也不知怎了,竟讓滿殿的人等她自己。


    宮女便道:“奴婢出去瞧瞧。”


    宮女的聲音剛落,便聽到殿外小內侍們交頭接耳的聲音,眉頭微蹙,讓小內侍進殿回話。


    小內侍的聲音有些慌張,道:“回太後娘娘,崔美人出事。”


    薛妃聽此,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


    然而想起自己苦命的女兒,麵上又閃過一抹不忍。


    丁太後一驚,正欲想問崔美人出了何事,殿外傳來宮女們的聲音:“呀,崔美人,您這是怎麽了?”


    “快去,叫她進來讓我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丁太後急忙對大宮女道。


    大宮女哎了一聲,快步走出正殿。


    剛出正殿,便撞見崔美人分外狼狽的模樣,不由得呀了一聲,一邊讓小宮女去給崔美人準備熱湯與衣物,一邊試探問道:“美人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太後娘娘等您許久了。”


    崔美人苦笑一聲,道:“有人要我的命。”


    大宮女眸光輕閃,不敢再問,隻引著崔美人往正殿中走去。


    崔美人走進殿,殿中眾人皆是一驚。


    崔美人不等丁太後問話,便重重拜倒在丁太後麵前,以頭叩地,淒聲道:“請母後替我做主,薛妃娘娘要我的性命!”


    薛妃杏眼輕眯,將八皇子摟在懷中,道:“崔美人,你莫要血口噴人。”


    她與崔美人的事情,隻有她們兩個人知曉,崔美人沒有任何證據,她無需自亂陣腳。


    薛妃道:“誣告宮妃可是大罪,崔美人可是在水裏凍糊塗了?竟做這種禍及家人之事。”


    為提防崔美人狗急跳牆,薛妃帶上了崔美人的家人。


    在崔美人心中,她的家人便是她的軟肋,她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會讓家人蒙難。


    薛妃這般想著,然而她還是失策了。


    “你果然不肯承認。”


    崔美人抬頭,額頭上一片殷紅,道:“我隻是深宮之中小小的一個宮妃,娘娘害我也無妨,可娘娘混淆天家血脈、設計假造祥瑞之事又如何說?”


    薛妃手指深深陷入懷中八皇子的身上,八皇子吃痛,放聲大哭起來。


    丁太後麵上滿是疑惑,又被八皇子嘹亮的哭聲鬧得頭疼,扶額問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薛妃素來恭順,雖與你有些舊怨,但不至於為了那些陳年往事便要取你的性命。”


    她雖然不喜歡薛妃,但薛妃的溫柔賢良她是看在眼裏的,至於混淆天家血脈以及製造假祥瑞,她更是一頭霧水。


    丁太後讓宮女將殿裏年齡小的公主與皇子們帶到偏殿玩耍,隻將宮妃們留下。


    薛妃身邊的宮女素來激靈,見崔美人向薛妃犯難,忙趁人不注意,去紫宸殿請李泓過來。


    宮女的動作落在崔美人眼底,崔美人眸中閃過一抹嘲諷。


    請李泓過來也好,讓李泓瞧瞧,他一心寵愛著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鬧鬧哄哄的皇子公主們被帶到偏殿,正殿中隻剩下宮妃,殿中恢複了安靜。


    崔美人這才開口道:“母後,九公主並非陛下骨血,母後若是不信,可請殿中禦醫一查便知。”


    薛妃麵上一白。


    丁太後也為之一驚,忙吩咐宮女讓禦醫們去看九公主。


    “至於祥瑞之事.......”


    說到這,崔美人聲音微頓,掃了一眼故作平靜的薛妃,從懷中取出油紙包著的經書,對丁太後道:“母後一看便知。”


    宮女將經書拿給丁太後,丁太後打開油紙。


    這經書瞧著與尋常經書沒甚麽不同,可打開之後,書裏便隱隱泛著紅光。


    一本書如此,薛妃生產之日,三清殿有頭有臉的道士都去了昭陽殿誦經祈福,那麽多道士捧著這樣的經書,昭陽殿不是滿室紅光才有了怪事。


    丁太後重重將經書扔在薛妃腳下,冷聲道:“薛妃,你如何解釋?”


    薛妃連忙起身,跪拜在丁太後麵前。


    這經書,本是崔莘海為了拉薛家下水準備的,她知道自己肚子裏懷的是龍鳳胎,便起了心思,將計就計,弄得昭陽殿滿室紅光,又買通了三清殿的道士,讓道士們說她的八皇子身懷異象,貴不可言。


    道教是大夏國教,道士們的話一錘定音,坐實八皇子的命格,李泓大喜過望,傳令天下。


    她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成了李泓心中第一人。


    可若是,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會為之消失。


    她的薛妃之位,她兒子的太子之位,甚至她的性命,也一同為假祥瑞埋葬。


    巫蠱與假祥瑞,是天家最為忌諱的兩件事。


    薛妃手腳冰冷,強自穩了穩心緒,道:“母後不可聽她一麵之詞。”


    “經書乃是三清殿所準備,不曾經過妾的昭陽殿,妾怎會有機會在中間動手腳?更何況,崔美人向來與妾不和,此經書多半是她為了誣陷妾而特意製作的。”


    丁太後一聽,又覺得薛妃的話頗為在理。


    天家祈福的經書,是少府撥款,三清殿購買書寫的,從來不經宮中人的手,更何況,滿室的紅光,又豈是一本經書能夠造成的?


    必然是那一批的經書全部是特別製造的,這麽多的經書都被人動了手腳,不可能不走漏一點風聲,可三清殿裏卻沒有半點消息傳來,所有道士都默認了薛妃的兒子是祥瑞之子,根本不曾質疑經書的問題。


    丁太後看了看崔美人。


    薛妃與崔美人之間,她更喜歡崔美人的爽利,可這並不代表著,她會容忍崔美人無端構陷薛妃。


    丁太後道:“單憑一本經書說明不了什麽。”


    崔美人道:“妾有三清殿的道士可以作證。”


    李斯年早就讓丁七安排好了一切,三清殿的道士,昭陽殿縱火燒九公主的內侍,甚至許裳得知九公主不是天家血脈而遭薛妃滅口的證據。


    眾人一一被傳入長信宮,薛妃聽著眾人的證詞,原本柔順的麵容一點點變得平靜起來。


    偏殿禦醫又在此時來報,說九公主的確不是天子骨血,丁太後氣得滿麵通紅,將桌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茶杯在薛妃麵前碎開,薛妃的背挺得筆直。


    她苦心經營多年,其結果還是付之流水。


    她不甘心。


    薛妃側臉去看窗外,隻覺得窗外的陽光分外溫暖,然而她卻永遠無法擁有。


    老天似乎一直在與她開玩笑,每次都在她看到希望時,又一次次將她推入深淵。


    當年與崔元銳如此,而今九公主身份暴露、假祥瑞真相大白更是如此。


    薛妃眯眼看著窗外陽光。


    李泓在殿外站了許久,一直沒有進殿,殿裏的一切,都傳到他的耳朵。


    逆著光,薛妃有些看不清李泓的麵容。


    偏殿之中,瘋了的六公主的聲音時不時傳來——“我是天家公主,你們怎能這麽對我?還不給我跪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泓終於走了進來,在她麵前站定,一貫溫柔的眼底滿是失望之色。


    殿中之人盡數退下,隻剩下她與李泓兩人,李泓低聲問道:“薛妃,你當真如此?”


    “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三番五次謀害親女的性命,此等行徑,與禽獸何異?”


    李泓手指微緊。


    九公主是薛妃遇到他之前懷上的,他心中雖然氣惱,卻不會為此要了薛妃的性命,可薛妃不該騙他,更不該為此殺害九公主隱瞞事實。


    薛妃不答話,李泓又道:“朕素來愛重你,有沒有祥瑞,朕都會寵愛你的兒子,你很不必為此弄出什麽祥瑞來爭寵。”


    當年薛府初見,薛妃嬌嬌俏俏的模樣讓他為之傾心。


    薛妃年少,是薛懷信最為寵愛的孫女,為了他,不顧家中阻撓,來到深宮這個大染坊,他心中便暗暗發誓,他要一生待她好,不讓她吃自己曾吃過的苦,將性子磨練如謝元那般狠辣。


    她是那麽美好的一個女孩兒,心思單純,一心愛慕他。


    可現在看來,她的美好,她的單純,甚至她的愛慕,全部都是假的。


    她進宮,隻是為了權勢。


    李泓聲音微啞,胸口劇烈起伏著:“你,你為什麽.......”


    他的話尚未說完,薛妃突然笑了,抬頭看著他,麵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決絕剛烈:“成王敗寇,我沒甚好說的,更沒甚為什麽。”


    李泓一怔,緊握成拳的手指微微泛白:“朕與你這多年情分,在你心中,竟隻是一句成王敗寇麽!”


    說到這最後,李泓幾乎是低吼著問出這句話。


    “不然呢?”


    薛妃冷聲道:“我今日種種,與長公主當年逼宮沒甚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她兵變成功,而我大業未成。”


    午後的陽光剪過窗台,將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李泓這才發覺,薛妃的五官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柔順,她的眉眼是鋒利的,嘴唇也極薄,不過往日她總是彎眼笑著,又用妝容修飾著,才是他看到的那個一團天真溫柔的薛妃。


    他與薛妃同床共枕多年,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看清薛妃的麵容。


    李泓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身上一軟,倒退兩步,無聲坐在地毯上,將頭埋在膝蓋上。


    “朕待你一番真心,你卻隻想要權勢,是你瘋了,還是朕瘋了。”


    李泓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問薛妃,更像是在問自己。


    薛妃輕笑,道:“瘋的人是陛下。”


    “您是萬人之上的天子,竟奢望平民百姓間的溫情,長公主一開始便錯了——”


    薛妃的聲音紮然而止,發間玉簪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響聲。


    李泓慢慢抬起頭,發覺剛才一直跪得筆直的薛妃,此時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殷紅鮮血。


    李泓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下意識跌跌撞撞來到薛妃身邊,將薛妃抱在懷中,向殿外大喊著禦醫。


    薛妃輕輕搖頭,聲音一下比一下低,道:“沒用的。”


    “我不後悔我做過的事情,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求陛下.......”


    她的話尚未說完,便永遠合上了眼。


    她不再偽裝時的眉眼是有些淩厲的,嘴角也是微微下撇的,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倔強,從來不是他所喜歡的柔順的一掛的女子。


    可他隻覺得,這時候的她,比笑眼彎彎與他說著情話時的模樣更好看。


    李泓手腳冰冷,肩膀劇烈起伏著。


    他的薛妃,委實厲害。


    初見時,她以溫柔天真讓他一見傾心,臨終時,決絕用命在他心口狠狠劃上一刀,她將一切都算計到了,也必然算計到他對她愛恨交織,根本不會追究她的子女們的過失。


    李泓無聲慟哭。


    他心中最後一片淨土,隨著薛妃的死去徹底消失。


    幾日後,薛妃暴斃,天子將薛妃追封為皇貴妃,陪葬自己帝陵之中。


    又幾日,光祿勳崔元銳殿前失儀,天子大怒,貶去崔元銳光祿勳的官職,將其發配邊疆。


    同日,九公主夭折,八皇子昏迷不醒,三清殿日夜誦經祈福,太史令夜觀天象,言八皇子命格雖貴,然八字過弱,若以儲君代之,隻會累及家人,禍及自身,望天子慎之。


    天子大慟,廢去八皇子太子之位,將八皇子領在自己的紫宸殿撫養。


    又幾日,天子下罪己詔,細數自己各種過失,言自己德不配位,若再為天子,隻怕上天會降禍於天下,便讓諸多皇子輔政,自己由紫宸殿搬去三清殿,整日修仙問道,再不理會政事。


    天子不再理政,一時之間,朝堂之上暗流湧動,各方勢力紛紛從水下冒出,大夏國本搖搖欲墜。


    程彥與長公主忙得焦頭爛額,邊關又在此時發來急報——北狄趁勢南下,此時已經屯兵雍州城下。


    作者有話要說:  薛妃:好的,我終於領盒飯了!


    但是李斯年,這真的是你想要的結果嘛_(:3∠)_


    李斯年:一切盡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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