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這叫什麽呢?


    聰明反被聰明誤?


    還是智者千慮, 必有一失?


    程彥無聲輕笑,隻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籠罩著自己。


    她與李斯年明明已經這般小心行事了,可還是著了旁人的道,甚至還不知道藏在暗處用毒的那人是誰。


    她得罪之人不計其數,遍布世家朝臣與宗室,難道要讓羅生暗衛一個一個查過去?


    可是李斯年的身體, 能撐得住這麽久嗎?


    程彥閉了閉眼, 手指揉著眉心, 對李泓道:“舅舅,我信你沒有對李斯年用毒。”


    “但這件事情必須要徹查, 他今日能對李斯年用毒,明日便會對舅舅用毒, 這樣的人, 萬萬留不得。”


    哪怕那人是為了李泓除去李斯年,她也不能留他。


    李泓猶豫一會兒,最後同意了程彥的話, 道:“你隻管去查, 朕不會讓人從中作梗。”


    程彥頷首, 看了看李泓,又道:“那朝臣之事?”


    李泓手指微緊, 閉目沉思片刻, 緩緩道:“朕都聽你的。”


    “朕承諾你,不會再動你的人,更不會插手你的任何事情, 你隻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朕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朕,否則朕日後入了黃泉,也不得安寧。”


    程彥眉頭微動,道:“舅舅請講。”


    李泓嘴唇微抖,道:“你不得傷害朕的子女。”


    可轉念一想李承璋與薛妃的所作所為,他們根本容不下程彥,對程彥步步緊逼,程彥若不反抗,便是死路一條,又怎會答應他這個要求。


    李泓眸光微暗,隻得退而求次道:“在朕有生之年,朕不想看禍起蕭牆之事。”


    “阿彥,朕受夠了兵變奪嫡,你讓朕過兩年舒心日子,可好?”


    李泓聲音悲涼,程彥越發心酸。


    舅舅如此,她又何嚐不是?


    如果能安穩過日子,誰願意去刀口舔血?


    程彥道:“舅舅無需擔心我會主動行謀逆之舉,這大夏江山,我若真的想要,便不會對舅舅如此退讓了。”


    “舅舅若選定了儲君,我自會盡力輔佐他,隻是,我也有一個條件,是他要容得下我。”


    她的退讓不是無底線的,懦弱的善良,隻會害人害己。


    她可以不計前嫌與李承璋甚至薛妃共事,前提是,李承璋與薛妃不得再對她起壞心思。


    “好,好。”


    李泓連說了兩個好,道:“舅舅答應你,你也答應舅舅。”


    他的江山沒有長姐與程彥根本坐不穩,他擔心她們勢大行謀逆之事,更擔心沒了她們,李姓天下易主。


    他並不是一個優秀的皇帝,如今唯一能做的,是調停李承璋薛妃與程彥的矛盾,在他有生之年,看他們和樂融融。


    哪怕這個和樂融融隻是表麵的,哪怕他們等他死後,便會刀劍相抵。


    他連生前事都無法掌控,更何況身後事了?


    他管不了,便隻好裝聾作啞。


    程彥走出紫宸宮,抬頭看天,隻覺得天空都是霧蒙蒙的,讓她忍不住懷念梁州的蔚藍天際,和水下宮殿的波光粼粼。


    老黃門雙手捧著一個金絲楠木的盒子,從殿裏一路追過來,小跑著喚著安寧翁主。


    程彥轉身,老黃門氣喘籲籲來到她身邊,顫著手將盒子捧給程彥。


    程彥接下,道:“替我謝過舅舅。”


    裏麵裝著的,多半是舅舅給她的補償。


    或許是她喜歡的金銀首飾,或許是碩大的夜明珠。


    以往她與旁人吵了架,舅舅不知道如何哄她的時候,便會叫老黃門給她送東西,從最開始舅舅隨手編的竹蜻蜓,到舅舅給她打磨的一支粗劣玉簪,再到後來舅舅登基後,精致的金銀器物。


    她早就習慣了舅舅的這種行為,特意收拾出一個房間出來,專門放舅舅送她的東西。


    這兩年,舅舅政務繁忙,又加上薛妃生了祥瑞的八皇子,他便再也沒有動手給她做過東西了,給她的賞賜,大多是從庫裏讓老黃門根據她的喜好挑出來的。


    若是在以前,無論舅舅送了什麽,她都會興高采烈收下,小心翼翼珍藏。


    老黃門走後,程彥隨手把盒子遞給紫蘇,道:“收著吧。”


    紫蘇收下,綠蘿問程彥道:“翁主不打開看看嗎?”


    程彥閉目躺在鸞轎上的引枕上,道:“回去再看吧。”


    紫蘇見程彥心情低沉,給綠蘿使了個眼色,綠蘿不再多問,隻小心伺候著程彥。


    程彥去了三清殿,將病中的李斯年接回公主府修養。


    用毒的人藏在暗處,李斯年在三清殿到底不如公主府,最起碼,旁人的手伸不進公主府。


    安頓好李斯年後,程彥叫來了羅十三,讓羅十三徹查院正自殺之事。


    李斯年彼時正在咳嗽,聽程彥說完院正自殺的事情,慢慢躺回軟塌上,蹙眉道:“不是陛下用的毒?”


    程彥看了一眼李斯年,道:“舅舅怕殺了你我會傷心,對你用的是讓你一直病著的藥,並沒有對你下毒。”


    “對你用毒的人,另有其人。”


    李斯年手指撚著衣袖,道:“不對。”


    程彥擰眉道:“怎麽,你懷疑我舅舅?”


    李斯年看了看自紫宸宮回來之後便心情不佳程彥,道:“你知道這是什麽毒嗎?它叫千機引,天家從不外傳的劇毒,世代隻有天家才知道如何調配使用。”


    “千機引?”


    程彥瞳孔微縮。


    她聽過千機引的名字,的確是天家不傳之密,用於殺不方便明麵處死之人。


    此毒無色無味,莫說尋常人了,哪怕是太醫院正,也分辯不出來這個毒。


    李斯年道:“殺我的人,不是朝臣世家,是天家子孫。”


    程彥道:“可是這個毒早就失傳了。”


    舅舅並非正常繼位,而是兵變上的位,先帝根本不喜舅舅,又怎會將這個毒告訴舅舅?


    莫說舅舅了,就連母親,也隻是聽說過這個毒,卻從未見到過。


    李斯年有氣無力道:“隻是在天家失傳而已。”


    程彥看了看李斯年,問道:“你有頭緒了?”


    “原本不是很確定,不過既然不是天子下的手,那便隻有她了。”


    李斯年笑了笑,聲音虛弱,對羅十三道:“你去查一查四王爺的侍妾,謝詩蘊,謝家姑娘。”


    “謝詩蘊?”


    程彥眉頭微動,瞬間便明白了——謝詩蘊的父親是先廢後謝元最欣賞的侄子,謝元在世時,什麽天家之密體統規矩,在她麵前,統統什麽都不是。


    謝詩蘊的父親沒少替謝元辦事,謝元為了方便謝詩蘊的父親,未必不會將千機引的方子告訴謝詩蘊的父親。


    而謝詩蘊的父親,也未嚐不會將千機引的事情告訴謝詩蘊。


    謝詩蘊恨她入骨,得了這個方子,又得知了天子對李斯年下手的事情,多半會趁著這個機會,將千機引混在其中,毒殺李斯年,斷了她的臂膀,為日後除去她做鋪墊。


    想到這,程彥眼睛輕眯,目光驟冷,道:“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你下手。”


    李斯年道:“她被陛下灌了一碗紅花後,世間便再無她不敢做的事情了。”


    李泓斷了謝詩蘊的指望,謝詩蘊自然要報複回去,如今對他用毒,也沒甚可奇怪的。


    若隻是對他用毒,那倒還好說,他如今擔心的,是謝詩蘊借此要挾程彥。


    李斯年對羅十三道:“你先去查,順便再問一問,那位姑娘有甚麽心願要小翁主去做的。”


    羅十三應聲而去。


    程彥目送羅十三離開,道:“她能有甚麽心願,無非是要我去死,再要麽,便是要我輔佐李承璋登基。”


    李斯年調弄著仙鶴造型裏的熏香。


    熏香如雲霧一般升起,李斯年深嗅一口,方覺得胸口難以忍受的疼痛好受了三分,說話也不再像剛才那般有氣無力了,便對程彥道:“小翁主對她有利用價值,她再怎麽恨翁主,也舍不得叫翁主去死。”


    “至於輔佐李承璋.......”


    李斯年垂眸輕笑,道:“李承璋的確算得上一代雄主,隻可惜,他的對手,是我與小翁主。”


    他沒程彥那般大度豁達,他是一個十足的小人,睚眥必報,不擇手段,他才不會將唾手可得的東西拱手相讓。


    李斯年道:“不管如何,小翁主暫且答應她的要求便是,等她送來緩解之藥,我弄清了其中的配方,小翁主再對她動手不遲。”


    程彥頷首。


    舅舅灌了謝詩蘊一碗紅花,讓謝詩蘊此生再不能懷孕,這件事雖然不是因她而起,但到底做這件事的人,到底是她舅舅,謝詩蘊又委實是無妄之災,她便對謝詩蘊生了幾分愧疚。


    她原本想著,隻要謝詩蘊安分守己,甚至不安分守己也沒甚麽關係,隻要事情做的不出格,她都不會去尋謝詩蘊的麻煩,讓謝詩蘊守著李承璋過日子。


    可如今看來,到底是她小瞧了謝詩蘊,謝詩蘊竟然對李斯年下了手。


    程彥眸中閃過一抹冷色。


    既是如此,便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程彥喚來羅生暗衛,吩咐道:“密切關注程明素的行動,一旦羅十三查出此事是謝詩蘊所為,便將程明素抓起來。”


    暗衛稱是,領命而去。


    如此又過了幾日,很快到了臘月二十六,幾位王爺迎娶正妃的日子。


    楊奇文通敵叛國,此事是由李承璋處理的。


    李承璋原本是楊奇文的孫女婿,但是在處理這件事情上絲毫沒有留情,楊奇文的孫女苦苦哀求李承璋,李承璋拒不接受,她便一頭碰死在李承璋麵前。


    出了這檔子事,李承璋的婚事自然是黃了,不過他公私分明,處置完楊奇文之後,又以孫女婿的身份為楊家人送終辦理後事,此等行為,贏得了世家朝臣們對他的讚許——於國,楊奇文通敵叛國,斷然留不得,於私,楊奇文卻是他未婚妻的祖父,他以王爺的身份為一介罪人披麻戴孝,可謂是忠孝兩全,麵麵俱到。


    又加上李泓對李承璋越發看重起來,世家朝臣們最擅長見風使舵,與李承璋的往來越發親密。


    臘月二十六,李承璋的婚事雖然黃了,但卻沒有人嘲笑他,他張羅著李承瑛與李承瑾的婚事,一身錦衣,氣度沉穩,讓人不敢輕視。


    李泓見他忙前忙後,將他招到自己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朕遲早會為你找到一門好親事。”


    李承璋笑了笑,道:“兒臣都聽父皇的。”


    李泓眸光微暗。


    若老四以前便是如此,不與程彥鬧退婚,事情怎會到這種不可控製的程度?


    說到底,還是他以前太寵著老四,才讓老四養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不過這樣也好,吃一塹,長一智,老四被廢去太子之位後,成長了許多,如此一來,他也放心了許多。


    李泓麵上又恢複笑意,與李承璋話著家常。


    女眷席上的薛妃看到了,手指輕撫著腕上的翡翠鐲子。


    天子與李承璋的關係轉好,這對她來講,可不是什麽好事。


    李承璋身後雖然沒有任何靠山,但他現在是開府理事的王爺,隻要有心招攏,便能集聚一股屬於自己的力量。


    更何況,楊家女已經死了,李承璋正妃的位置仍是空缺,用一個正妃的位置,足以拉攏那些想要從龍之功的世家們。


    她的兒子雖然身帶祥瑞,可與李承璋相比,到底還是小了些。


    薛妃沉思片刻,喚來貼身侍女交代一番。


    侍女大驚失色,薛妃冷眼瞧去,侍女當下便垂下了頭,連連應聲而去。


    王爺迎娶正妃,皇城內熱鬧不凡,宮裏的內侍宮女們神色匆匆,禁衛軍們抖擻精神,不敢掉以輕心——按照以往的經驗,越是這種大喜的場合,越容易出現亂子。


    他們隻有一個腦袋,萬不敢讓這亂子出現在自己身上。


    然而任由禁衛軍們如何警惕,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入夜之後,放了太多的煙花,煙花落在昭陽殿,昭陽殿起了大火,燒的正是八皇子的寢殿。


    薛妃聲嘶力竭,想要掙脫侍女們的阻攔,衝進火海中救八皇子。


    李泓趕到後,連忙把不受控製的她抱在自己懷裏,罵殿裏伺候的衛士:“都是死人不曾?八皇子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朕要你們提頭來見!”


    衛士們前赴後繼去救火。


    一片慌亂中,嬰兒的啼哭聲顯得極其微弱。


    薛妃的大侍女抱著八皇子從另一邊的偏殿匆匆趕來,跪在地上,道:“八皇子今日哭鬧不止,奴婢便抱著八皇子哄著他,並未在寢殿休息,如今睡在寢殿的,是來找八皇子玩的七公主。”


    七公主是薛妃生的第一個女兒。


    李泓大動肝火,下令嚴查此事。


    宮裏人仰馬翻鬧了一整夜。


    事情傳到宮外,便變成了八皇子不虧是祥瑞之人,知道有禍降臨,便早早躲去了,隻是苦了七公主。


    長公主府。


    程彥與李斯年聊起這件事,李斯年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程彥頗為讚同李斯年的話,道:“就是不知道咱們這位薛妃娘娘要害誰。”


    李斯年眸光輕閃,道:“自然是她瞧不上眼的人。”


    他的聲音剛落,羅十三便從外麵進來了,李斯年便給程彥使了個眼色,示意程彥看羅十三。


    程彥奇怪地看向羅十三。


    羅十三隻是回報院正自殺之事,道:“不出郎君所料,的確是謝詩蘊對郎君下的毒,此毒名千機引。院正之死,也是她的手筆。”


    李斯年笑了笑,道:“她的條件是什麽?”


    羅十三看了看程彥,道:“她要翁主輔佐四王爺登基。”


    屋裏的熏香有些淡了,李斯年虛虛咳嗽著,又加了一些熏香進去,才道:“這個不難,暫時應下來也無妨,隻是她現在馬上要大禍臨頭了,她竟不求小翁主為她解困?”


    程彥恍然大悟,道:“薛妃要害的是謝詩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詩蘊:不方,你的命捏在我手裏,再大的禍事我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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