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暫止。


    眾多捕快也是極為識趣。


    看著大堂裏互而默望的二人,他們都是沒有做聲,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大堂,留給二人空間。


    不一會兒,原本還算密集的府衙大堂裏,就隻剩下了呂小白和金妍二人。


    看著金妍那張幾乎已經沒有絲毫感情波動的臉孔,呂小白心頭沉重之餘,又是倍感頭疼。


    這要怎麽開解。


    這個時候,金妍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沉寂。


    “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賤人,到底是怎麽害死我娘的。”


    她對著呂小白發問而道,一雙眸子緊緊地看著呂小白的臉,似乎是不想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神情變化。


    看到她這副樣子,呂小白心頭歎息,臉上卻是保持了一副古井不波的神情。


    “有區別?”


    “你知道你娘到底是怎麽死的,又和現在有什麽區別?”


    聞言,金妍微愣,隨即似乎是想了一會兒,居然是點了點頭,開口言道。


    “你說的不錯,的確沒什麽區別,我知道了,那你什麽時候,開始教我武功。”


    呂小白看著她,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隻是看著她。


    “你不讓我學,那我就走,去江湖上闖蕩,總會有機會學到武功的。”


    金妍神情很是平靜,思緒也極為冷靜,就連說話的語氣裏,都是聽不出半點異樣。


    但是呂小白知道。


    正如暴風雨來臨前夕,天際最是安靜無波,看似風平浪靜之下,實則是醞釀著風起雲湧的劇變。


    一切明麵上的寧靜,隻不過是等待時機,一朝爆發,寧靜的越久,爆發而出的聲勢,就越盛。


    呂小白知道這一切,但是迄今為止,他想不到一個能夠解決的好辦法。


    仇恨是一種動力,同時也是扭曲人性的邪力。


    可是現在來看,他似乎,隻有先順其自然,再設法引導了,當務之急,就是要讓金妍,安安心心地呆在他身邊。


    這樣一來,至少他還能夠靜觀其變,掌握全局。


    “不是告訴你了,明天。”


    呂小白看著金妍,目光不閃不避,直接迎上她那幾乎審視的眼神。


    “江湖不是這麽好闖的,尤其是你這麽一個女孩,很容易被別人賣了還會倒幫別人數錢。


    別覺得你現在比一般同齡人要成熟得多,在真正的力量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浮雲。”


    呂小白走上前去,輕輕地拍了拍金妍的肩膀。


    麵對他的動作,雖然第一時間,她下意識地反應是要躲開,可是似乎又立刻想到了什麽,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逃避的趨勢,受了呂小白這一下。


    雖然有些好奇金妍這一瞬間的變化,但是估計就算是他,也猜不透這小妮子的心理活動。


    他搖了搖頭,隨即鄭重說道。


    “我已經給你找了一本適合你築基修煉的內功,但是當務之急,你必須要調理好身體,吃好睡好。


    修煉武功,身體根基,乃是重中之重,過往你生活貧困,造成自己的身體,處於一個嚴重營養不良的情況,所以貿然開始修煉,會有點困難。


    也就是因此,這段時間,你最重要的是按照我的要求,把身體底子打好,日後修煉武功,自然是一日千裏,進展神速。”


    對於武學一道,金妍自然是一竅不通,對於呂小白的話,她自然是牢牢記下。


    一張小臉上,盡是認真的神情,仿佛是要將其說下的每一個字,都刻在心中一樣。


    “走吧,買了早餐,可能你沒什麽食欲,但是,你還是得吃。”


    呂小白拉起她的小手,這同樣是引起了她一陣身體莫名的顫抖。


    不過最後,她還是沒有反抗,低著腦袋,老老實實地被他拉著,朝著後院而去。


    隻不過,那先前至今,一直毫無波動的眼眸之中,終於是泛起了一絲漣漪。


    但很短暫,轉瞬即逝。


    ......


    ......


    另一方麵,金家府邸內,


    於鳳蘭一返回金家之後,便立刻關上了房門,不許任何一個人進來。


    所有的下人都是膽戰心驚地站在院子裏,耳邊隻是傳來了一陣又一陣,幾乎是不絕於耳的碎裂聲響,以及那歇斯底裏地,沒有絲毫意義的嘶吼聲。


    單憑這些,這些下人就完全可以想象自己主母,此刻到底是心懷何等的憤怒怨恨。


    也就是因此,這些人就更加不敢發出什麽異響動靜。


    在這個風口浪尖之時,他們隻恨不得自己能夠找個洞,把自己的身體給鑽進去,躲起來就好。


    就連呼吸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降低而變得微弱。


    所以也就形成了一種莫名詭異的反差局麵。


    院子裏人數眾多,卻是靜悄悄的一片,幾乎聽不到半點聲音,落針可聞。


    而房間裏明明隻有一人,卻是劈裏啪啦,叮鈴哐啷響個不停,仿佛前世搞強拆一樣,遍地狼藉。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屋內的動靜方才漸漸平息了下來,一切嘈雜的聲音是塵歸塵,土歸土。


    又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打開了,但見於鳳蘭從中走出。


    此時此刻的她,則是一副儀態端莊,神態從容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半點瘋狂憤怒的痕跡。


    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剛剛裏麵一切的動靜,都不是她弄出來似的。


    隻不過,透過門戶往房內一看,就那麽一小塊地麵之上,都已經是各種紛亂的碎片散落一地,桌子凳子東倒西歪,狼藉一片。


    “找個人,把裏麵好好收拾幹淨。”


    於鳳蘭神情平靜,對著一旁的下人吩咐而道。


    聞言,下人們趕緊行動,帶著幾名丫鬟仆人,匆匆走進了屋子裏,開始了清掃整理的工作。


    而於鳳蘭則是對著剩下的下人說道。


    “走,去西院。”


    “是。”


    隨即她輕移步伐,兩名丫鬟趕緊上前,一左一右,負責攙扶,其後跟著一排下人,又是形成一種浩浩蕩蕩的架勢,朝著金家府院內的另一處方向而去。


    金家很大,大到足以分成東西南北中五個院子,每一個院子的用處各不相同。


    像中院,那就是金家如今的家主,金鬆雲所住的地方,作為整個家族當之無愧的頂梁柱,居中之位,當然是應該給他的。


    至於目前的東院,就是金家直係二代子弟所居住的地方,東院很大,所以金家三子都在這裏擁有小院,長住於此。


    西院是家族裏用以收藏武學秘典,各種兵器寶物,還有演練武學,參悟閉關等等和武學一道有關的事情。


    一般而言,很多家族子弟,都會在此修煉武功,打熬根基,某種程度上而言,這裏是金家最重要的地方也不為過。


    南院和北院,那就是下人丫鬟所居住,以及還有家族裏的一些雜物囤放之用,都沒有什麽特別值得注意的。


    而作為金家老二的夫人,於鳳蘭自然在金家還是有相當的地位。


    一看見她的到來,不是在演武廣場修煉武功,或是切磋拳腳的金家子弟,都是紛紛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對著於鳳蘭,老老實實地鞠躬行禮。


    在這些人麵前,她倒是扮演好了一個金家夫人的模樣,臉上始終掛著一抹和藹又不是儀態的微笑,不時的對著這些家族子弟打著招呼。


    “明峰長得更加高大了啊,奔雷手又練得更加精深了吧,可喜可賀啊。”


    “明蘭,嘖嘖,長得真是水靈標致,再過幾年,隻怕上門提親的人,那都是要踏破門檻了,怎麽樣,碧水劍法可已經是登堂入室了?”


    “明陽的內功又更加精湛了,看你雙目精光閃爍,麵有紫氣升騰,這一門紫陽真氣,怕是已經小有所成了吧,不錯不錯。”


    她一邊和這些家族子弟打著招呼寒暄,另一方麵又能不時地點出他們當前的武學進境,恰到好處地誇讚一兩聲,倒是讓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小少年少女們都是個個神情激動,臉上泛著幾分潮紅。


    不得不說,這於鳳蘭還真算不上是一個一無是處,隻知道撒潑蠻橫的草包。


    隻不過,人總是容易在自己關切的事情上麵,失了分寸。


    這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恰好證明了她對於金妍母子倆,那深深地恨意。


    要是呂小白看到這一幕,隻怕對於她,一些評價和想法就會有些改變,對其的防範和忌憚,也會更上幾分。


    走過演武廣場後,於鳳蘭等人沒有再去金家兵器庫,還有武學典藏樓等機要之地,反而是走向了這偌大西院裏,那一間極為不起眼的冷清小院。


    院子門口站了兩名金家護衛,也不知道是在守衛什麽,總之神情極為鄭重,眉眼之間,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見到於鳳蘭而來,他們也隻是拱手行禮,並未如其他下人那般,還要躬身彎腰。


    “見過夫人。”


    於鳳蘭似乎也是已經習慣了,並沒有過多的反應,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


    隨即,兩名護衛打開了院門,隻有於鳳蘭一人,從中而入,走進院子裏,而等她進去之後,護衛們又立刻關上了院門,繼續著那不變的神情,盡忠職守。


    ......


    ......


    看起來於鳳蘭對於這個院子也極為熟悉。


    進入院子裏後,麵對那門窗皆閉的屋子,她卻沒有上前推門的意思,走到門前,就已經停下,一雙白皙素手,輕輕地撫過門麵,然後柔聲言道。


    “明傑,我來看你了,你還好麽。”


    這一句話,說的是柔情萬千,輕柔的聲音,仿佛有種呢喃細語之感,很難想象,這是從於鳳蘭這個刁蠻少婦口中說出來的聲音。


    不過,這話說出之後,門內卻並沒有半點動靜回應,仿佛根本沒有人在其中一般。


    而於鳳蘭也不以為意,依然是自顧自地說道,聲音還是極為溫婉。


    “自從那女人離開金家之後,你就再也不曾出過這個房間一步,甚至連我都不願意見上一麵,我知道,你是在怨我,怪我。


    怪我為什麽要把她趕出金家,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對你的情意,都是為了你好。


    金家和我神拳門聯姻,於兩方都是一件好事,公公縱然年輕之際,可以橫行江湖,劍貫八方,但是終究他老人家是上了年紀,雖然虎威猶存,但終究不是盛年。


    而如今,你我喜結連理,神拳門和金家互為姻親,自然是同舟共濟,風雨共度,有我的支撐,金家未來家主之位,非你莫屬。


    且以你的天分,將來的武學成就,隻怕還要在公公和我爹之上,未來有你成頂梁柱,帶領金家乃至神拳門走向湘南道武林第一流勢力,都是大有可為。


    如此的你,又何必因為一介山村女子,而耿耿於懷,難道,在你心中,我連她都比不上麽......”


    聽她說話的內容,似乎屋內,就是那金家二子,也是金妍的生父,金明傑。


    但是不知為何,任憑於鳳蘭如何輕聲細語,柔聲千轉,屋內就是沒有一星半點的聲音傳出,真的就像是她自己一個人在這裏自說自話,上演著一出沒有觀眾的獨角戲碼。


    而且居然看上去,她仿佛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模式,也根本不奢求得到回應,完全是自說自話,自我回答。


    隻是說著說著,她臉上本是濃情蜜意,溫柔無比的神情,漸漸變得陰森詭秘,嘴角逐漸浮現出一抹陰冷的笑容。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啊。”


    這一句話,她的聲音很輕,很淡,仿佛細微到不可聽聞一般。


    但是就是這麽一句話,屋內的動靜卻是比之前她千句萬句的反應,都要來的劇烈。


    仿佛是掀起了一陣狂風一般,地麵都莫名地出現了一瞬間的顫動。


    片刻之後,一道飽經滄桑的低沉男聲,自屋內悄然響起。


    “她死了?”


    而聽到這個聲音,於鳳蘭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仿佛如獲至寶一般,臉上所有的陰沉森厲都盡數消失,恢複那之前,纖纖動人,溫婉可人的麵貌,再度柔聲言道。


    “明傑!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到底有多久,明傑,你......”


    似乎根本沒有聽於鳳蘭說話的意思,屋內的聲音再度響起,打斷了她的話語。


    “她死了?!”


    這一刻,這一聲,像是喚起了於鳳蘭所有的怨恨仇怒,原本於臉上的綿綿情意,一瞬間都轉換成了一種陰冷猙獰,可怖至極。


    “是的,她死了,我親手殺了她。”


    滿是怨毒的聲音,仿佛平地驚雷,屋內的聲音,頓時嘎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那沉默之下,一種猶如火山噴發之前,那岩漿不斷翻湧,幾欲熊熊噴薄的凜然狂暴氣勢,在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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