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重並沒有去看被斬飛了出去的高珙。


    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看的是顧白鹿。


    整個人精神高度集中,甚至開啟了驚相在看。


    為什麽?


    因為顧白鹿剛剛斬飛高珙的那一招,實在精妙。


    如果陳重沒有看錯的話,應該就是當初顧拙對他提起過的隱刀之術。


    所謂隱刀,就是順著‘霜寂刃’的刀勢,將身體裏的命力徹底發揮出來,像是刀一樣一道斬出去,是對於敵人身體內部的極致殺傷,故而有隱刀的稱呼。


    隻是當初陳重因為隱瞞了自己的實力,所以顧拙覺得他根本走不動這一步,就沒有具體教授,隻是提了一嘴。


    現在陳重的實力已經隱約到了一個瓶頸了,雖然他的刀術在日益精進,卻已經沒有了最開始那種極其明顯的進步,他急需要一個可以再度提升的辦法。


    而這個隱刀之術給了他方向。


    顧拙之前雖然沒有教他,但他卻可以現場學習。


    他的悟性不低,加上對於‘霜寂刃’本身的極度了解,在使用了驚相以後的洞察力加成,一瞬間,他就從穀歌顧白鹿的出手動作裏,揣摩出了隱刀之術的五成竅門。


    他按照揣摩到的內容,心中一轉,頓時,體內命力洶湧,有一種恍惚間要破體而出的感覺。


    他知道路子是基本找對了,於是馬上強壓住了那種衝動,不然當場命力外泄,怕是立刻要給顧白鹿識破了身份。


    繼續將目光放回了戰場,高珙被斬的吐血倒飛了出去,卻是居然在瞬息之間穩住了自己的身體,以一種奇詭的姿勢立在了一塊頑石上頭,雙手撐著石頭不至於讓自己跌倒,身體微微躬著,就像是一張已經拉開的弓箭。


    他居然是在片刻間,又調整了狀態,絲毫沒有一點被顧白鹿斬飛的狼狽。


    他的生命力,戰鬥瞬息的調整能力,都堪稱厲害。


    這得益於他的命格賦予他的力量,也是他天生的天賦,顧西言曾說他習武必然是一代宗師,此言不虛。


    “再來!”因為抽取了一個村落的土地的生氣,高珙的戰鬥力仿佛生生不息,他不等顧白鹿攻上去,就自己再一次,猶如離弦之箭一樣,從那塊頑石上猛地爆發了出來,撲向了顧白鹿。


    “沒用的,高先生。”顧白鹿還是古井無波的模樣,踏步出刀,同時說,“哪怕你再試多少次,你也不可能在今晚殺得了我,你最缺的,就是時間,倘若能多給你三年,我必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今晚,晚輩隻能請您去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曾經對高珙有敬意,顧白鹿的話說的很客氣,哪怕是他將要殺死高珙。


    還是一樣的過程,沒有懸念,高珙再一次被顧白鹿斬飛了出去。


    隻是這一次,哪怕高珙的身體堅韌至極,居然也是在皮膚表麵隱約出現了一絲絲的裂痕,他快要不行了。


    “高先生,家父當年常說你文章高潔,是少有的真名士,我相信你隱居於此,也是有苦衷,今日之局,布的好,但要留下我,不可能。”顧白鹿仍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因為今天她來這裏,是為了保護陳重,陳重來到這裏,則是為了一個命格。


    這個命格現在在高珙身上,那麽她自然不能殺了高珙,能夠勸服是最好的。


    “我身邊這一位,是近來在武林城最出名的命師,假設您是囿於您身上的命格,那麽他絕對可以幫您解決的。”


    高珙原本是蓄勢準備再上的,結果聽了顧白鹿的話,居然是真的猶豫了片刻。


    他是有在認真考慮這件事,可是……


    他不能。


    不僅僅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更重要的是,他有很重要的東西掌握在那些人手裏。


    很多年以前,他還是那個武林城名士的時候,他的兒子剛降生,卻意外先天凶命,隨時可能死去,那時司命台的人直接上門,要將他的兒子帶走,以免禍害無窮,他憑借和那時還是司命使的方開鳳的關係,強行和兒子換命,將文氣無限的五兩厚命‘下筆如神’給了兒子,他則帶著凶命遠走山林。


    這些年他一直靠著司命台提供的抑命石躲在這莫西山上,與雲月為伴,世間人都以為他死了,他卻知道,他的平靜是短暫的,總有一天,會有人找到他的。


    果不其然,這一天終於來了。


    他的兒子如今已經靠著那文氣無限的‘下筆如神’入長安做官,舉薦他的人正是如今的武林府少司命方開鳳。


    大恩如天。


    也如牢。


    他充分知道,這是要他還債的時候了。


    他今天哪怕離得開莫西山,他的兒子也離不開長安。


    所以,他深深吸氣,然後看了一眼某個地方,微微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答應的動作。


    他答應了什麽?


    他答應去死了。


    就在他點頭的瞬間,就在距離草廬不遠處的一塊背風的巨石後麵,幾個披著黑袍的人驟然開始結印,在連續結了好幾個印記之後,他們同時從口中吐出了一個字:“滅!”


    滅字落地,猛地,整座莫西山都像是震動了一下,隨後,就像是被抽取了生機一樣,整座山的草木都開始凋零,一些樹上的夜棲的鳥居然直接全身生機幹枯,從樹上掉了下來。


    隨後,這股生機猛地收縮,最終一下子全都朝著一個地方湧去,這個人,自然就是高珙。


    當那股生機掠過陳重的身側的時候,陳重整個人都抖了一下,他終於明白之前他上山時感知到的那股奇怪的命力波動是怎麽回事了,有人在這座山上設下了命局,現在將這座山的命力都轉移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高珙因為身攜‘赤地十裏’,是有能力承受一座山的命力的,但是人力有時窮,一座山的命力,哪怕靠著命格強撐住了,人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將會變成獸。


    變成魔。


    高珙整個人在命力的灌注下,已經變得完全沒有了人形。


    他在看著顧白鹿。


    也在看著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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