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燭陰獵人魁智驚恐萬分,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們見到了不該見的人。


    魁智出生在燭陰界,從他記事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在自家不遠處立著一尊兩丈多高的石像,那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最為圓潤的鵝蛋臉、狹長的雙眸、高挺的鼻梁、薄嘴唇以及短短的胡須,除了披散的長發帶著幾分狂妄,那石像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親切與好感。


    可是,當幼小的魁智咿咿呀呀第一次走到那石像麵前,父母當即臉色大變將他拉回自己的懷抱。無論母親用何種溫柔的、父親用何種嚴厲的語氣,他們無不告知那石像代表著一個可怖的魔頭,那魔頭是所有修仙者甚至是所有生靈的敵人,有那魔頭的存在三界將永遠不會安寧。


    “幸虧那魔頭被炎獸老仙給殺了!你看他眼中的凶光,即使隻是一尊石像也如此嚇人!”母親拍著胸口,每每在幼小的魁智麵前慶幸的說到,“等咱小智長大了也要像炎獸老仙那樣威風,等你去了第三界一定看看那魔頭是否真的死了!要是沒死就讓他再死一次!”


    那魔頭、那石像就是渲墨!


    渲墨的石像不知已經矗立了多久,以至於全身已經風化、長滿了綠色的青苔。隨著年齡的長大,那原本親切的麵容在魁智麵前仿佛變得可怖起來,那狹長的眼中似乎真的射出貪婪、邪惡、饑渴、殘忍的目光……


    在沒人的時候,魁智曾經長時間的與那石像的目光對視,從膽戰心驚不敢直視到坦然麵對再到居高臨下,幾十年過後魁智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那石像或者那渲墨麵色平靜、神態安詳,所謂的貪婪、邪惡、饑渴、殘忍隻是因為被父輩神化而來,他們不遺餘力的渲染才是這一切的源頭!


    真實的渲墨或許隻是一種不堪,否則怎麽又會被炎獸老仙等人所誅殺呢?


    此後,每當魁智看到有些父母指著渲墨的石像恐嚇孩子時心中逐漸產生了一種不屑。而當燭陰之災來臨,他義無反顧的踏上了前往第三界的征程,他要親眼看看那渲墨曾經生長過的地方,他甚至狂妄的幻想自己能夠遇到渲墨並親手誅殺渲墨,盡管他自己隻有煉骨境的修為……


    燭陰獵人降臨第三界,魁智接到了炎獸老仙三個命令:誅神、尋寶殺渲墨。


    渲墨重生了?魁智心中蠢蠢欲動!


    可是,渲墨重生後的元尾以一種極其霸氣的方式將魁智的胡前輩本體打入土中,更是生啖了他那凝魂境的魂魄!


    倉皇中,魁智看到了元尾黑發中藏著的眼睛,那眼睛裏滿是貪婪、邪惡、饑渴、殘忍!魁智嚇破了膽!


    “我錯了!錯的如此徹底!”魁智在心中呐喊哭泣,他再也不敢有任何妄想,而是掉頭狼狽逃竄而去。


    短短片刻,魁智仿佛經曆了一生。他忘記了禦器飛行、忘記了諸多變幻,他的所有神識停滯,他頭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他將自己所有靈力注入腳下,不敢回頭不敢停留。


    短短片刻,魁智自覺已經逃到了天邊,可是在他身後一個巨大的黑影如蒼鷹襲來,那巨大的麟翼擊碎了參天大樹直撲魁智和那幾個燭陰獵人。


    黑影當然就是元尾,他身體已經變得有些怪異,除了缺少一條尾巴外看上去已經有了應龍的模樣。


    元尾身影飄忽以極快的速度追上了幾個燭陰獵人,他那細長怪異的龍爪在幾個燭陰獵人頭頂一抓,一絲絲還未成型的混沌魂魄出現在他掌心。而魁智因為獨自逃在最前方,僥幸沒有被元尾一把抓中。


    元尾奮力將那魂魄吸入口中,細細咀嚼片刻卻似十分乏味,“清湯一樣無味!”元尾甚至再無掠取魁智魂魄的興趣。巨大的麟翼展開,他很快消失在密林之巔。


    那幾個被元尾噬魂的燭陰獵人身體依然機械的向前跑著,直到一一撞擊在樹樁之上才轟然倒地,再去看時,那沒有魂魄的軀體早就沒了任何生的跡象。


    魁智僥幸不死,他眼看著同伴的身體接二連三的倒在自己的身邊,巨大恐懼壓迫之下癱軟在地,再也無力逃亡……


    吞噬了象王的殘魂、燭陰獵人的魂魄後,元尾體內靈力爆發,終於再次突破了一個周天的境界。


    他的魂影氤氳變化,一會在頭上生出一根巨大的象鼻,一會在身上生出無數枝條,幾息之內竟然有了幾十種不同的變化,噬魂帶來的傷害顯現出來。不過,元尾的魂魄是繼承了兩萬年前渲墨的魂魄,這延續了幾萬年的秉性又怎能輕易被人更改。無論是象鼻還是樹枝,在掙紮了幾息之後最終還是銷聲匿跡。


    那墨色應龍的魂魄更加強壯,黑壓壓的包圍著元尾的軀體,像無數隻手撕扯著。在魂魄強有力的改造下元尾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他的軀體獸化明顯,手腳、身體和四肢開始變得粗壯、粗礪,大片龍鱗幾乎覆蓋了整個身體。


    但是元尾的頭卻依然沒有變成龍首,龍鱗蔓延到脖頸而止,遠遠望去仿佛隻是一個套在套子裏的人。


    幾經變幻,元尾始終還是人首獸身的形狀,或許是因為內心的抵抗,元尾開始變得焦躁不安。他巨大的身體從半空墜下,在密林中掙紮衝撞起來。


    密不透風的遠古叢林中仿佛有一萬頭巨獸在暴動,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參天大樹被撞碎成為一堆又一堆的木屑……


    木屑紛飛碎石亂濺,一個嬌小的、毛茸茸的白光從癲狂的元尾懷裏滾了出來。下意識的,元尾伸手將其接住,那卻是碎了魂的媚兔毛喃。


    在元尾粗礪、布滿龍鱗、骨節暴突指尖銳利如彎鉤的龍爪掌心,媚兔那一抹柔軟的潔白是如此的弱小,仿佛一片日光下的雪片,鼻翼裏呼出的一口氣就能將其融化。


    媚兔血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元尾,花瓣一樣粉嫩的小嘴夕張著仿佛在訴說什麽。


    龍爪顫抖,鐵絲般的筋肉抽搐著將這潔白送至元尾麵前。


    良久,元尾眼中的猙獰一點點散去,“毛喃師姐,我們終究不會忘記過去,你說對嗎?”小聲嘀咕著,元尾將媚兔重新放入懷裏,而他身上的獸化、龍鱗同時消散,他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回頭望一眼身後的狼藉,元尾展開麟翼飛上半空急速離去……


    而在密林的另一處,芰三和寶藍莫名成了閨中密友。


    “芰三師妹,元尾師兄真的就是渲墨重生嗎?可是我聽說渲墨是殘暴惡魔,元尾師弟卻是謙謙君子!”寶藍道。


    “謙謙君子?師姐你隻是道聽途說吧?當初他假借他人的名號從我這裏打探消息,我就知道他不是個老實人。再次相遇他身上更是多了不少陰鬱、邪惡的氣息,這樣的元尾怎麽會是一個謙謙君子!”芰三笑道。


    “元師弟可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對元師弟知之頗深,當初我與元尾師弟耳鬢相磨親同形影相伴十年,對了,他女兒紫魅、兒子屋圖也承認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對我早就以母相待呢……”寶藍不滿道。


    “什麽?他已經有了女兒、兒子?誰為他生的?”芰三尖叫道。


    “好像是燕郡城裏聶幽蘭為他生的……”


    “聶幽蘭……”芰三卻又突然喪了氣,道:“明明是一個邪惡的人,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跟我搶?那聶幽蘭據說短短百年就已經突破凝魂境,而且還掌控著整個燕郡城……不好對付呢……”


    寶藍苦笑不得,“剛才元師弟那情形你也看到了,象王本就邪惡,他又噬了象王的魂,說不定就此上癮。留在師弟身邊說不定不知哪天也會被他噬了魂。師妹不如趕緊離開,反正我在這裏為你抵擋一會……”


    芰三眼珠一轉,“師姐說的哪裏話,師姐雖然已經突破凝魂境,但是終究不會是元尾師兄的對手。不如師姐先走,我為師姐阻擋一陣。說不定看在往日情分上元師兄會放我們一馬不會噬了我們的魂。”


    寶藍還想說些什麽,兩人身後悠悠傳來元尾低沉沙啞的聲音:“你們兩人瞎說些什麽?我怎麽會噬你們的魂!”


    芰三嚇了一跳,她下意識的再次躲入寶藍懷裏道:“師兄!師兄!現在的你還是你嗎?”


    “你這又是什麽話,我當然還是我……”元尾仿佛想要取笑她的無常,嘴角抽搐了幾下卻始終未能改變臉上的憂鬱。


    “師姐,在那些攻擊象王塚的燭陰獵人中你可見過一個叫寧律的?”元尾問寶藍道。


    “寧律?那我可不知道,當初燭陰獵人攻破象王塚象割草一樣收割我們的性命,我哪裏還有機會去知道他們叫什麽名字!對了,在那些人中我好像看見一個女修仙者像極了我們的小紫魅!”寶藍回憶著。


    “紫魅?”元尾身影晃動突然抓住了寶藍的胳膊急問,與此同時他的身體畸變,身體又有許多龍鱗長出。


    寶藍努力忍受著胳膊上傳來的劇痛,顫抖道:“是,我看那人麵目像極了小紫魅,不過她好像看了我一眼就遠遠離去,所以我並不確定!”


    “我們去象王塚!”元尾不等寶藍說完,當即一手抓了她一手抓了欲走還留的芰三,巨大麟翼振動,三人已經衝上了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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