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蔭城郊外。


    觸目所及,依然是看不到邊際的黃色。或高、或低,或平、或者是被歲月銷蝕成滿目瘡痍的溝溝壑壑,無一例外的都是那刺人眼目的暖色,暖到讓人幹渴、虛弱和絕望。


    隻是這裏不再有漫天黃沙,輕輕拂過的暖風純淨如洗,碧藍的天空下靈氣充沛,在這裏深吸一口似乎就能提升一個周天的境界。


    在一個土丘的背後有一處幽靜的農家小院。黃土磚坯砌成的矮小農舍方方正正、一圈褐色灌木圍成的籬笆歪歪斜斜,一眼看去仿佛凡間某處的田間農舍。


    院子裏停了兩輛鏢車,鏢車左右各有幾個人把守,那些守衛都是煉骨境修為。如此境界的守衛讓鏢車內的東西顯得更加神秘。


    “吱呀”一聲,一個矮矮的白胖子從屋內走了出來,院子裏的守衛不約而同彎腰叫道:“吳統領!”


    吳統領置若罔聞,他徑直推開院門翹腳遠望,像是在等什麽人的到來。


    “吳統領,那些燭陰獵人什麽時候才能來啊?我們在這裏已經等了半個多月,那些人是不是太不把我們當回事了?”一個幹瘦的馬臉湊到吳統領麵前一臉討好的問。


    吳統領卻瞪了他一眼,“老劉,這話以後不要再說。燭陰獵人喜怒無常,要是讓他們聽到了一言半語,你必定會落得個身死魂滅的下場!”


    那老劉吐了吐舌頭,不甘心的說,“這是自然,燭陰獵人凶殘之名早就耳聞。隻是小弟不明白,城主明明已經突破化神,為什麽還要冒天下大不韙去投靠燭陰獵人?這兩車的財寶甚至足以讓院子裏兄弟幾個突破凝魂境!我們就這樣將其送給燭陰獵人,說不定還落不到一個好!”


    “唉!”吳統領深深歎了一口氣,“要怪就怪我們第三界無人出頭……”


    “是啊,是啊。我們兄弟幾個私下裏閑談,都說要是渲墨不死,說不定第三界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多年前聽說他老人家好不容易重生了,卻又被那個翎凰射死。第三界啊,連個希望都沒了……”


    “這種話你們也敢說?不要命了?”吳統領低聲嗬斥,同時神色一淩,“你們幾個都不要亂說話,燭陰獵人來了!”


    果然,幾息之後,碧藍的天邊出現了幾個人影,他們駕馭各色飛行靈器大搖大擺直衝小院而來。


    “吳千!你找的好地方就是這窮山溝嗎?”領頭的燭陰獵人是一個極其年輕的女子,她看上去似乎隻是十七八歲的模樣,麵孔清秀、身體修長。隻是臉上布滿寒霜,一幅唯我獨尊高高在上的樣子。


    “是、是、是,讓各位大人受委屈了……這苦蔭城近郊還隻有這裏靈氣充沛。其實這是我們易神喻大人的行宮,叫做逐日宮。”吳千已經突破煉骨境大圓滿,對著隻有煉骨境五周天的燭陰獵人竟然唯唯諾諾,不敢抬頭。


    “哈哈哈,這種爛地方也能叫行宮?笑死人了!”


    “易神喻?不就是那個陰四殊的姘頭嗎?”


    “陰四殊還有姘頭?不是說他雄雌同體,自己就能生蟲子嗎?”


    ……


    那幾個燭陰獵人毫不避諱的大聲議論,根本不把吳千等人放在眼裏。


    “咳咳!那個,蘇……蘇……蘇前輩……”吳千反複斟酌著自己的稱呼,試圖努力表達出自己的恭敬。不過,他的努力似乎是徒勞的。


    “哈哈哈!蘇師妹,他這樣一個半老頭子竟然稱呼你為前輩!”


    “是啊是啊,蘇師姐我說你最近看上去疲憊、憔悴了許多,就連他都喊你前輩了!”


    ……


    那幾個燭陰獵人無來由的又是一陣哄笑。


    看著對方臉上一陣陣紅白交替,吳千知道自己闖了禍,於是趕緊請罪,“都是吳千的錯,蘇師妹年輕優雅,實在是難得一見的仙人……”


    “哈哈哈!他竟然和蘇師妹平輩稱呼!”


    “蘇師妹,這些第三界修仙者又髒又臭,渾身透著地底下的腐爛氣息,我們趕緊去了鏢車裏的財寶離開吧。”


    “是啊是啊,這幾個人讓人看了心裏十分難受,不如我們順手將他們殺了!”


    ……


    燭陰獵人霸道蠻橫的言談讓吳千等人抑製不住的窩了一肚子火。


    “什麽?我們辛辛苦苦把自己的財寶送給你們,你們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想要把我們給殺了?豈有此理!”那個幹瘦的老劉暴跳如雷。


    “殺你怎樣?”冷漠的蘇師妹冷哼一聲,“第三界本來就是燭陰界的圈獸場,我們想要殺誰就要殺誰!”


    蘇師妹話音未落,她身後一個煉骨境兩周天的獸族壯漢高舉雙斧徑直劈向老劉。那老劉比他境界高了三四個周天,自然不甘心束手就擒,於是亮出長劍和他戰到一起。


    “哎哎哎!老劉住手!蘇師妹……不不不,蘇前輩,大家住手!我們苦蔭城可是投靠了你們燭陰獵人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吳千搖著雙手大聲勸解。


    “誰和你們是一家人?第三界都是下賤胚子,投了我們燭陰界也隻配做我們的下人!下人造反,那就的全殺了!”蘇師妹冷哼一聲,揮手命令燭陰獵人準備大開殺戒。


    “哎哎哎,別打!別打!”吳千揮舞手中的招魂幡一邊擋住蘇師妹一邊連連後退。


    蘇師妹卻不依不饒,她身影飄忽不定,手中的兩把巨大匕首在吳千身邊上下飛舞。吳千眼看著事情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境地,也隻得狠下心來準備和燭陰獵人大戰一場。


    然而,蘇師妹的身體卻突然在虛空中凝滯。


    吳千大驚失色,感受到自己身體脫離了自己的控製,看著剛剛還你死我活的逐日宮裏陷入一片死寂;他自然明白,這逐日宮裏一定不動聲色的來了凝魂境修仙者。


    果然,一個黑色身影扇動巨大的鱗翼緩緩從天而降。


    “婆娑,你看這具身體還好嗎?”黑影指著蘇師妹像是自言自語,他的聲音沙啞、冰冷,讓所有在場之人心頭泛起一陣涼意。


    “呃,勉強能用。隻是隻有煉骨境的修為,太委屈我了吧?”一個嫵媚的聲音響起卻不見人影。


    “那……我們再找找?反正這苦蔭城四周多的是燭陰獵人……”黑影又道。


    “不找了不找了!今天已經是第七天,眼看著我的魂魄將散,也隻好委屈自己了!”


    “好說!”


    逐日宮靈氣收縮,像是卷起一陣颶風,風嘯裏傳來幽長的龍吟,緊接著黑影身後浮現出一頭應龍魂影:墨色龍身修長如虎,龍首高昂、雙翼扇動如雲卷雲舒。墨色雲霧中,似乎缺少了一條龍尾……


    應龍伸出龍爪在蘇師妹身上憑空抓了一把,伴隨著淒慘的哭泣哀嚎,蘇師妹那尚未成型的魂魄化為一陣怨氣消失在天地間。


    來人自然是元尾和婆娑,元尾為了給婆娑尋找合適的身體已經誅殺了幾十個燭陰獵人。蘇師妹就是其中的一個。


    “去吧!”元尾道。


    一隻小小的紫色三尾蜂從他手掌飛出,挑剔的繞著依然僵直的蘇師妹飛了幾圈後才一頭鑽入她體內。


    幾息之後,蘇師妹空洞的眼睛中逐漸出現了不同於往日的紫色生機。


    “嘖嘖!”,蘇師妹咂著嘴唇發出陣陣遺憾,而整個逐日宮就此恢複了之前的種種聲響。元尾布下的虛空凝滯悄然退去,隻是無論守衛還是燭陰獵人,誰也不敢出一口大氣,生怕惹惱了這個神秘來人。


    “這身材差了好多啊!”蘇師妹朝著元尾拋了個媚眼道。


    “將就著用吧!”元尾冷哼一聲。


    “那怎麽能將就呢!那怎麽能成為絕世仙伶呢!”蘇師妹高舉雙手原地轉了一圈,她那原本就凹凸有致的身體竟然開始變的更加飽滿!酥胸如滾滾巨球、翹臀在她身後劃出曼妙曲線,最為惹眼的是她那搖曳蜂腰在酥胸與翹臀擠壓下讓人忍不住產生幫她扶一把的欲望。


    或許,此時的蘇師妹叫做婆娑更為準確一些!


    婆娑上下打量著自己的身體,她雙手叉腰跺了跺小腳,看著如波濤一樣洶湧的酥胸十分滿意。而她這毫不顧忌的舉動看呆了所有人,以至於剛才還膽戰心驚的燭陰獵人和守衛們眼睛裏冒著火花,眼巴巴的看著她,如饑似渴……


    “大膽!我的身影是你們所能看到的嗎?”婆娑似乎感受到了周圍目光的不同,她猛然暴起,匕首在四周劃過一道長長的紫色光華,光華所到之處那些依然呆滯的燭陰獵人紛紛被她擊成碎片,直至匕首刺向吳千……


    “叮——”一聲脆響,吳千眼前出現了一條如墨的蛇杖,匕首劃在蛇杖上脆響了一聲被輕輕彈開。


    婆娑冰冷的臉上立刻浮現了笑容,“大人認識這人?隻要是大人的人,婆娑不敢去殺。”


    元尾不去管她,而是慢慢轉頭看向吳千,“你,還認識我嗎?”


    吳千可是元尾的老熟人。


    幾十年前,元尾還在石湖城青山門做門主,吳千和邱大同販賣到石湖城一大批仙資並求見了元尾。元尾聽他們來自苦蔭城,無意間透露出姐姐擾夢的消息。結果不久之後擾夢就出現在了他麵前。


    可惜那時的擾夢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擾夢,她的魂魄已經被人誅滅,不知道誰的分魂操縱了她的身體,就如同現在的蘇師妹。


    被人操縱的擾夢想要刺殺元尾,她雖然沒有得逞,卻導致元尾中了蟲毒。也正因為如此,元尾得知想要刺殺自己的、殺死了擾夢的就是苦蔭城城主陰四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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