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混亂,麵對“陌同門”眾弟子,北冥司出手毫不留情,每一掌都必殺一人。隻見他一掌將一名弟子打得胸骨斷裂刺破心髒,鮮血狂噴不止;又見他一掌將一名弟子頭顱徑直拍入胸腔,脖子上麵空蕩蕩依然還在揮刀廝殺,揮過數刀之後才終於力竭倒地徹底斃命,看的在場之人無不寒毛倒豎。


    一幕幕慘狀看得阮檸七和殷天人觸目驚心,殷天人奮力抬頭對阮檸七低呼:“阮姑娘,你快讓北冥兄住手啊!他再這樣殺下去……不能讓他再殺了!”


    阮檸七充耳不聞,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她也很想阻止北冥司的殺戮,但北冥司身上那股駭人的殺氣讓她不敢輕舉妄動,或者說完全不能動。她是“鐵林劍閣”的弟子,經曆的是最真實的江湖,“鐵林劍閣”內的黑暗殘酷她親身經曆過,所以麵對殺人與親手殺人沒有絲毫恐懼。但北冥司身上此時的殺氣激起了她本能的自保心理,麵對北冥司這位“殺神轉世”竟是完全提不起進攻的念頭,她覺得,唯有自保才是現在的正途。


    “不行……必須遠離這裏!”阮檸七在心裏這樣告訴這裏,隨後狠狠一咬牙,拎起地上的殷天人艱難轉動腳步。她每動一分身體就會劇烈顫抖一下,每踏一步汗水便會如雨般落下。那雙黑葡萄般漂亮的眼眸中滿是死氣,在死氣彌漫的中央甚至還有著一絲絕望。


    這份絕望來的不是毫無理由,北冥司下一掌已經鎖定在了阮檸七背心,刹那之後,掌風已到!阮檸七這一刻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腦海中一瞬間走馬燈似的閃過了無數場景,有喜有悲有傷有懷,一股莫名的傷感自心底直衝頭頂,木然的雙眼中頓時滿是水汽。


    地上的殷天人在掌風到來的一刻也感受到了阮檸七身上的變化,那一隻抓住自己的小手瞬間冰涼,哀傷自阮檸七身上傳到殷天人的心裏,不舍之感充斥心頭。這一刻,殷天人心頭突然浮現出許許多多詩句,他曾經讀過但沒經曆過的詩句。他那位儒家師傅曾摸著他的頭告訴他說,如果有一日你真的經曆了這些,記住,你一定要死死的抓住那個讓你經曆這些的那個人的手,一定要抓住!


    從“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到“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從“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到“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從“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樓高莫近危闌倚”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無數的念頭在腦海中訇然炸響,殷天人雙眼迷離奮起全身力量想要離眼前之人近一點,再近一點。他想要衝破身上的束縛將這個小小的身影抱在懷裏,自己替她承受下這一掌。即便是生離死別,他也希望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拚了!”絕望的冰窖之中,阮檸七突然把心一橫,她沒有殷天人那麽敏感的情緒,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死了,下一個肯定就是自己手裏拎著的這個呆子。阮檸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她隻是不想讓殷天人死,僅此而已。


    丟掉殷天人,阮檸七身體回轉,同時擺出一個拳架,千鈞一發之際一拳“鐵騎鑿陣”揮出,小小的拳頭上拳意流轉,仿佛如大燕鐵騎碎山開路衝陣破城般無可匹敵,一拳足以讓萬軍避退!


    這一拳與北冥司的一掌“鯨吞息水”相接在一起,二人衣袖鼓脹仿若有蛟龍在袖!拳勁剛猛,掌力吞吐綿長,一吞一吐間,一股股磅礴厚重的內力自北冥司掌心瘋狂湧出!一石激起千層浪,千浪疊加勝萬浪!內力不斷疊加,威力成倍攀升,最終以磅礴之勢將阮檸七一掌轟飛!


    阮檸七的身體如同炮彈一般飛了出去,內髒在一股一股內力的衝擊下受損嚴重,一口鮮血混著內髒碎片從阮檸七口中噴了出來。一擊得手之後北冥司乘勝追擊,腳尖一點一躍而起,用出一招“長鯨卷水”,掌心驀地出現一股吸力,好像漩渦一樣將原本倒飛而出的阮檸七徑直拉了回來,同時手掌借著衝勁向前之勢不減,一掌就要拍在阮檸七頭上!


    突然,北冥司背後突然也傳來一股吸力,這股吸力雖不及他,招式卻更要老練,一掌拍出後對準的剛好是他腰腹薄弱處,北冥司體內氣機登時紊亂,掌力消散阮檸七又飛出一段距離後摔落在地。由於內髒再次受到衝擊,阮檸七再次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你個不肖子!誰教你的可以亂殺無辜!”


    炸雷般的喝聲在身後響起,北冥司轉過頭去,身後站著一個身材高大滿臉剛毅的男人。這個人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的父親,北冥巉。


    見到北冥巉後北冥司身上的殺氣沒有半分收斂,反而越發濃重,幾乎要凝成實質。北冥巉心中哀歎,但臉上依舊要表現出憤怒的神情,指著眼前不人不鬼的北冥司怒喝道:“逆子!你還看著我做什麽!還不滾過來跪下!”


    北冥司看著父親眼神越發木訥,突然歪著頭詭異一笑。這一笑,見者無不毛骨悚然!就連見慣了死人的北冥巉都不由得皺了一下眉。不等他眉頭舒展,北冥司跌跌撞撞的向他突然撲了過來。二人距離不算遠,可北冥司卻走的很吃力,幾乎每走一步便會絆自己一跤,寥寥幾步路程竟然摔了個灰頭土臉。


    事出反常必有妖,北冥司的異常表現讓在場之人無不警惕,唯有北冥巉心中了然,雙眼微眯以掩飾眼中那一絲傷感,站在原地看著跌跌撞撞的兒子一動不動。


    北冥司一直走到北冥巉身邊,撲通一聲跪倒,對著北冥巉連連磕頭。額頭與地麵碰撞之聲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聽者無不動容。北冥司磕頭不止,額頭上每磕一下便出現一個包,再磕一下膿包破裂流出鮮血,幾下之後北冥司便已是滿臉鮮血。


    看著兒子這副慘淡光景,北冥巉心中不忍,但苦於不能真情流露,他整個人都陷在深深的矛盾之中。雙手負後死死握在一起,以此才能止住手掌的不斷顫抖,北冥巉強行壓住翻滾的情緒厲聲問道:“逆子!你這是做什麽!”


    北冥司並不答話,繼續響頭碰地。他的身體不知何時開始顫抖,口中發出嗚嗚咽咽之聲,似是情緒極為激動。


    “夠了!有話就說!給老子磕頭有用嗎!”北冥巉眉毛一挑,北冥司聞言磕頭的動作一頓,脖子僵硬的緩緩抬頭,露出那張涕淚橫流血汙滿布的臉,北冥巉心中一痛。


    “看看你現在這是什麽樣子!哪裏還有我北冥家男兒的樣子!你忘了我和你說過的嗎!北冥,不悲鳴!”


    此語一出,北冥司頓時哀嚎出聲,悲切之意通天徹地,就連北冥巉都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濕潤。


    “有話就說!哭個作甚!”


    北冥司狠狠的一咬牙止住痛苦,強行讓自己的聲音歸於平靜,一字一頓地說道:“不孝子北冥司……請父親赴死!”言罷,北冥司突然一躍而起,一掌打在北冥巉心口,北冥巉雙目圓睜身體彎曲蜷縮定在原地,片刻之後,在他背部傳來一聲輕響,身體終於軟了下去。


    北冥司沒有收回手掌,因此北冥巉依舊被他支撐著,身體沒有倒下。大燕的一代遠山侯就這樣死在了自己兒子的掌下,臨死之前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後世史學家費勁苦工翻閱北冥巉的生平,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北冥巉笑意之所在,隻能是胡亂猜測。哪怕是當時的北冥司也不知曉原因,因為他那時早已不再是“北冥司”。


    北冥司看著父親的身體露出殘忍的笑意,甩手將他扔在地上,突然他看到了北冥巉臉上的笑意,北冥司一愣,隨後又突然頭痛欲裂,抱著頭哀嚎不已。他覺得自己頭腦中似乎有很多小人在打架,時而這個占據上風,時而那個更勝一頭。但不論哪一個占據上風,總是有一個小人被眾多小人壓在地上,雖然不時會抬起頭來,但很快又會被狠狠的踩到地下。


    吵吵鬧鬧一陣之後,其中一個小人勝出,北冥司終於不再頭痛,眼中凶光亦是收斂。麵無表情的抱起父親的屍體,冷冷掃視眾人一圈,周圍“陌同門”弟子見他眼神無不低頭避退,很快讓出一條路來。北冥司收回視線,抱著北冥巉的屍體邁步離去。


    隨著北冥司走遠,眾“陌同門”弟子也開始打掃戰場,很快場中便隻剩下被解開穴道的殷天人和昏迷不醒的阮檸七兩人。殷天人急急忙忙跑到阮檸七身邊查看情況,發現她現在麵色慘白呼吸微弱,眼看著就要堅持不住。


    殷天人眼淚都快急出來了,他狠狠的給了自己兩耳光,若不是他拖累,阮姑娘又怎麽會受傷!他恨自己無能,恨自己不會武功。若此時他有內力在身,還能夠吊住阮檸七一口氣,可是……跪在地上,殷天人將阮檸七擁入懷中,終於失聲痛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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