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朝歌冷淡卻不失威嚴的聲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李澈皺眉看了他一眼卻什麽都沒有說,沈意之淡淡一掃,然後移開。


    雲淨眯著眼睛,那危險的目光猶如吐著信子的毒蛇,然後輕輕一笑,問道:“怎麽?疏王想要插手楚國的家務事?亦或是......國政?”


    沈意之、徐棣、李澈,甚至是許許多多的禁衛軍官兵都將視線再一次放在了鳳朝歌的身上,那些眼神不善,因為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意識到鳳朝歌身份的敏感、不合時宜、以及......他的強大。


    鳳朝歌沒有看雲淨一眼,因為在他心中此人不過爾爾,而他所在乎的,隻有此時此刻站在月光之下,一身風華,卻因憤怒和痛苦而微微顫抖的身影。


    雲舒和蘇子臻,因為他們的十幾年相識,因為他們不言而喻的信任,因為他們日日夜夜一同成長的情誼,所以一切都變為了理所應當。理所應當的性命相托,理所當然的千裏相隨,那是一個國家的重擔,不可謂不深重,然而雲舒從未想過,蘇子臻會為此而死,甚至等不到她見他的最後一麵!


    雲舒一動不動的立在大殿玉階之上,她輕輕嚅動嘴唇,她想詢問,想呼喚,想喚醒麵前仿佛沉睡的男子,她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落入了餓虎的爪牙,被指甲穿透,被無情的撕碎,那種徹骨的痛與涼,讓她幾乎無法承受!


    低頭,她看到了蘇子臻半合半張的雙眼,眼珠灰暗沒有光澤,卻散發出死亡的冰冷與淡漠。


    雲舒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發麻,她心痛、骨頭痛,連靈魂都是痛楚的!


    她記得!那雙眼曾經執拗、一貫冷厲,卻裝滿了對她的忠與信,這些她從未說過,可卻深深的知道!


    如今......那雙淩厲俊美、充斥著嘲諷和對自己關懷眼再也不會有任何情緒與波動,因為它正冷冷的映著月光,而它的主人,已經死去!


    “明芳...”她嗓音沙啞,卻將聲音放的極輕柔,仿佛怕驚到那隻脆弱卻必須遠去的靈魂,那麽的小心翼翼、那麽的縹緲清淡。


    沈意之的眼眶有些濕潤,因為他知道雲舒是在痛!是在悔!是在愧!


    可是,造成悲劇的罪魁禍首竟然在竊喜!


    雲淨淬著毒的眼睛閃過一絲慶幸,還好事情發展的夠快,還好蘇子臻那條狗能在廣陵到來之前一命嗚呼,他冷笑注視著女子的一舉一動。不錯!她高貴、清冷、絕豔,還有令人深惡痛絕的一身傲骨!


    但此時此刻,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灰色的影子,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痛,這就夠了!


    如果不是為了完美的結束這場大戲,雲淨真的很想仰天大笑!


    想想吧,這個一直以來才情手腕都淩駕於自己之上、奪走了父王的寵愛和百姓擁護的可惡女人,無論何時都以嫡出的身份高高在上,視他人如無物的自大者!她就要完了!


    雲淨幾不可查的咧了一下嘴,又很快恢複成一臉痛惜的模樣,笑容無聲,說不出的詭異,卻將自己胸腔中近乎瘋狂欣喜暫且壓下。


    “王妹,大逆不道的罪臣蘇明芳,毒害父王後,還帶著府兵直衝內宮,此舉無異於叛亂,為兄雖然為他感到可惜,卻也不得不依律行事,希望你明白。”


    雲淨的嗓音本就陰柔,刻意壓低之下還帶著幾分暗啞,不難聽,卻讓人覺得厭惡。


    他先看了一眼四周,發現眾人靜默無聲,才拔高聲調對剛剛趕到的薛仁下令:“蘇明芳一介文臣竟敢豢養府兵進宮謀反,不僅毒害君上還挾持儲君!”


    他負手而立,一派深明大義的樣子,吩咐道:“本殿下現在命你去蘇府將其餘人等收押候審,所有罪證全部送去禦史台,一律不可放過!”


    薛仁自然不會對雲淨的命令有絲毫疑慮,於是屈膝領命:“末將領旨!”


    聽完命令,沈意之的眼中跳動出一簇簇火苗,他死死的盯著薛仁,卻因明白蘇子臻最後的囑托而不敢妄動。


    這時,一聲無比清冷,如同嚴冬裏冰淩破開風雪的聲音突兀響起。


    “我看誰敢?!”雲舒的一聲冷喝,讓雲淨憤怒,卻讓薛仁打從心眼裏一哆嗦。


    雲淨的表情變了幾變,不忿、嫉妒、隱忍、狠毒,總之十足十的複雜,他用摻雜了毒液的眼神望向雲舒,聲音陰柔纏綿:“這事由不得你徇私!不管你是護友心切還是怕被牽連,蘇氏一族都不可能安然無恙!”


    說完,他再一次環顧四周,見到薛仁、榮妃,還有許許多多的禁衛軍兵將,這些都是他的人,都依著他的勢,所以楚國的大權,楚國的王位,都屬於他!


    可是雲淨心中剛剛發芽的欣喜還沒來得及生長出來,就被緊跟著薛仁後麵進來的韓稽和西平將軍管潮給壓了下去。


    韓稽一向沉穩,喜怒不形於色,管潮蹙眉看了一眼台階上幹凝的血跡以及雲舒的背影,上前行禮:“末將管潮,見過廣陵殿下、二殿下、榮妃娘娘。”


    一石激起千層浪!


    榮妃再是個久處深宮的婦人,也知道現在局勢正往不利的方向變化,於是她有些驚恐的看了一眼兒子,說到底,他們母子二人所依靠的不過是薛仁和他手下的禁衛軍而已。


    雲淨見到管潮出現先是一驚,然後馬上反映過來,他已經明令禁止將領進出都城,但管潮卻剛好在薛仁急忙追雲舒回內宮的功夫殺了進來,這樣精細周到的籌謀,隻有一個人!


    他咬了咬嘴唇,恨恨的看向雲舒,神色中的歹毒可見一斑,可雲舒卻將視線放在了一個死人身上,對雲淨的心情漠不關心。


    此時此刻,即便是隻能逞口舌之快,雲淨也是開心的,所以他開口了:“不知道管將軍是得誰的命令進京?還好你在父王薨逝之後回來,否則如你這般擅離職守,恐怕又要讓人誤會是來造反的了!”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管潮和韓稽,然後冷笑一聲接著說道:“也罷,既然來都來了,正好給罪臣蘇明芳收屍,這是我們天家對他最後的仁慈!”


    管潮聽著他口中所言,不禁皺起了曆經風霜卻仍然儒雅的眉頭,他看到沈意之攥緊的拳正在吱吱作響,隻因這話,句句紮心!


    雲淨說完這話,看著他們明明痛苦卻形色各異的表情,心裏終於舒坦了幾分,於是轉過身準備帶著薛仁和榮妃從長計議,卻被人叫住了。


    那聲音很靜,似是凝結了晚風,那音調很冷,如同臘月裏的冰湖。


    雲舒幽幽開口,帶著沙啞:“且慢!”


    雲淨沒想到她有膽子叫住自己,於是怔了一怔,才回過頭去。


    未曾想,對上的是一對充血的眸子,那雙眼睛周邊泛紅,本該是極怒之狀,卻因為強製的冷靜沒有迸發出來,可那些被壓抑住的怒意就如同蟄伏在火山之下的岩漿,因為有了壓抑,爆發時才會更加猛烈!


    雲淨從未見過像這樣一雙包含了恨意與冷意的血眸,所以他不由自主的退後半步,聲音輕顫:“何事?”


    雲舒像盯住獵物一樣盯住他,緩緩勾了一下唇,那笑容太過冷豔邪妄,像是勾魂使者邁向地獄前的召喚,她道:“父王死的不明不白,王兄一片孝心,不等個水落石出便要離開嗎?”


    “你什麽意思?”雲淨心中一哆嗦,他當然不覺得雲舒是為了放過他才說了這樣一句話,於是有些心虛。


    “蘇明芳死了,既然你說他有罪,那他的家眷何在?”她冷冷地瞥向管潮,下令道:“丞相蘇明芳夜死於宮中,其嫡妻雲萱難逃幹係,蘇府上下所有人等皆有嫌疑,我命你即刻將雲萱帶回交給禦史台,並將蘇府所有人等禁於府中,若有反抗,一律格殺!”


    管潮半分猶豫也沒有,領了命就要往後宮去拿人,此時此刻,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雲萱此刻一定躲在自己的母兄身後,想要扮演一個事先不知情卻告發有功的孝女,可惜,這是笑話!


    榮妃聽完當場呆在那裏,然後馬上明白過來,於是對著雲舒叫囂道:“你不能!你怎麽能?樂平是你的妹妹,你竟要將她下獄?”


    雲舒看都沒看她一眼,反而將視線投向雲淨,因為她知道,榮妃一黨的主心骨到底是誰,她笑的如同鬼魅:“王兄覺得呢?”


    雲淨真是恨得牙癢癢,本來王位已經是到手的鴨子,他殺了蘇子臻,馬上就可以對付沈意之了,可沒想到頃刻之間,雲舒回來,管潮也暢通無阻的跟了進來,於是王位就這麽飛了。


    可他不允,王位是他的!無論誰回來,王位都是他的!


    他這個人,一貫能屈能伸,所以……若真能緊握天下大權,掌萬人生死,享齊人之福,一個母妃,一個妹妹又算什麽?


    於是雲淨暫且服軟,點頭了:“話雖如此,但我不希望樂平受委屈!”說完,他一分猶豫也沒有,便命人拖著啼哭不已的榮妃離開了。


    薛仁和禁衛軍已然退下,管潮和韓稽也各自領命出了內宮,空曠的大殿和台階上,隻有沈意之和幼小的雲逸在一旁守候,還有靜靜躺在地上、已經冰冷僵硬的屍身。


    鳳朝歌一直站在幾丈外靜靜的望著雲舒,看著她站在高處發出詔令,卻令整個楚國為之改變,她是那樣的冷靜強大,卻也是這般的脆弱孤單。


    那深處巔峰的氣度令他欣賞、令他狂熱,可人走茶涼後的疲憊與寒涼,隻想讓他擁女子入懷,溫言安慰。


    可是不行,因為此時此刻,她正恨著自己!


    “殿下!”沈意之忽然輕呼一聲,因為他看到雲舒的身子晃動了一下,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凰圖江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牧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牧蘭並收藏凰圖江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