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斷城西市語嘩,幽棲絕似野人家。


    一座楚宮,占據了豫安的半座城池,雕欄玉砌,門庭廣闊,勾心鬥角,簷牙高啄,清明殿上整齊的排列著四品以上的官員,肅穆端正。


    楚王身著黑色朝服,高坐龍椅,雖然各國風俗文化皆有不同,但對於各國皇室而言,都不約而同的以黑色為尊,因為它代表著亂世之中人們所追尋的一切,它意味著莊重的禮法,強悍的實力,冷酷的權重......


    嬴華緩緩踱入清明殿,踏著莊重的禮樂,從容規矩,有條不紊,他一襲藍色長衫,穩重而堅定,朝中的文武大臣都向他看去,原本探究的神色都化作了讚歎與欣賞。


    年輕俊美的麵容沉澱著與他年齡不符的莊重明和,眉宇淡然,嘴角凝結著禮貌的微笑,讓人毫不懷疑即使是泰山崩於前,他也麵不改色,可他內斂的氣質絲毫掩蓋不住他的高傲與自信,仿佛陣前點兵的將軍、指點江山的王者,笑看風起雲湧。


    “嬴華參見楚王”朗朗的聲音自大殿上響起


    楚王儒雅的麵容微微一笑,不著痕跡的打量一番嬴華:“賢侄不必多禮。”


    嬴華向後招了招手,侍從領會,捧出一封信函:“父王命我拜會楚王,並奉上書信一封。”


    書信自侍從手中轉交給楚王的內侍,再從內侍手中轉交楚王,楚王將信箋拿在手裏並不急,又微微打量了贏華半晌,才靜靜展開。


    嬴華不動聲色的觀察楚王,隻見他黑衣加身,雖然難掩儒雅氣質,但一雙眼睛分明閃動著精明睿智的光芒。楚國自古便是富饒之地,土地肥沃,居民開化,古語有言:得天下易,守天下難,而楚國曆經四百餘年仍然蒸蒸日上,自那日在街上閑逛看來,豫安城的確是井井有條,富饒安定。


    楚王默默看了一遍信函,報以一笑:“你遠道而來,孤卻因國事繁忙讓你居住行宮數日,今日才得以相見,嬴世侄莫怪孤王招待不周。”


    嬴華微微一禮,端莊從容:“楚王體恤小侄勞苦,還未謝楚王多日照拂。”


    楚王哈哈一笑:“賢侄實在明理,你父王的書信孤已看過,你先在楚宮略作休息,晚間國宴,我楚國上下必當好好款待。”


    外國使臣來訪,早上朝聘會同,君臣必定著朝服,奏禮樂,以示尊重,而晚間以賓宴款待,備佳肴,起歌舞,以示友好,此乃賓禮。


    當嬴華跟隨內侍離開清明殿後,楚王也下了早朝,隻是留下了兩個人。


    楚王沉默的看了看這兩個與自己兒女年紀相仿卻已身居尚書高位的二人,他們二人從小在宮中長大,見到他們的時間幾乎與自己見到子女的時間一樣多,所以說是看著他們二人長大也不算過分。


    蘇家和沈家是楚國的兩大氏族,他們的先祖是第一代楚國的開國功臣,至今已依附輔佐楚國四百餘年,這四百年來,不僅楚國王族雲氏的力量穩固壯大,蘇家和沈家也迅速發展自己的勢力,如今朝中官員,三分之二都出於這兩家或是與這兩家有關的旁係。


    蘇子臻和沈意之,是蘇家和沈家這一任最優秀的繼承人,兩人一樣的朝服,一樣的官階,同等身份,可性格卻不盡相同,蘇子臻看起來嚴酷挑剔,而沈意之卻散漫不羈。


    “你們兩個還不說嗎?”楚王冷冷問了一句。


    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一副休想從我嘴中問出半句話的模樣。楚王看著他們兩個有如鐵公雞般一毛不拔的樣子,不禁怒火中燒。‘啪’的一聲,奏折被拍到桌上,茶杯一通亂顫,隱含怒氣的聲音在殿中回蕩“廣陵到底去哪了?”


    兩人齊齊跪在地上,頭也沒抬一下,依舊不言不語。


    “別以為你們做了尚書孤就不敢動你們,三年了,你見過哪個公主一消失就消失三年的嗎?”


    蘇子臻冷峻嚴酷的眉宇微微一皺,向旁看去,隻見沈意之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楚王見兩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不禁氣結,心中大罵,這兩個人,一個整天擺著臭臉不知道給誰看,另一個隻會笑眯眯像隻狐狸,明顯繼承了沈家人天生的狡猾,而他們這樣的兩人,卻是和自己的女兒廣陵一同長大。


    想起那個女兒,楚王氣惱之餘更加無可奈何,這個最為聰慧,也最為美麗的女兒,總是不聽他的話,終歸是因為她母親的緣故,想起廣陵的母親,楚王心中湧現了一絲難得的柔情與愧疚,火氣也降了不少。


    他最後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冷道:“我告訴你們,馬上去給我找,再找不到你們也別來上朝了。”


    出了殿門,身後楚王的怒氣仿佛還沒消散,蘇子臻和沈意之卻並沒有馬上離去,兩人並立門前,沈意之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還伸了個懶腰,無比愜意道:“看來我要準備回家偷閑了。”


    他瞥瞥身旁的蘇子臻,隻見後者眉頭緊鎖,不禁有趣道:“看你苦惱的樣子好似在思考公主的去向啊?”


    蘇子臻原本就冷峻的麵容更加嚴厲,眉頭也鎖的更深了。


    沈意之砸吧砸吧嘴,火上澆油道:“公主的去向素來神出鬼沒呢,不如一起在家閉門思過,偷個閑吧。”


    蘇子臻眉頭一跳,冷酷的麵容有崩壞的趨向。


    沈意之卻像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食指戳了戳自己下巴,無害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最近王上很注意蘇家呢,那麽大手大腳的擴展勢力,真是..”他搖了搖頭,苦惱到“而且現在公主又找不到...贏世子又已經到了宮中....”


    “你閉嘴”蘇子臻的冷麵終於崩壞,一臉怒意,咬牙切齒的喊了一個名字:“雲舒!”


    因為濁滄皇子嬴華來到楚國,所以在今日晚膳時分準備了賓宴,一眾大臣下朝之後都留在了楚宮之中,不為別的,隻因豫安城很大,眾臣的府邸也有遠有近,一來一去極為不便,也虧得禦花園中景色優美,又有多處雅婷可供乘涼。


    “哎,你聽說沒有,這嬴華此次不遠千裏來訪楚國,不為別的,而是為了向廣陵公主求親。”後麵幾個字壓低聲音。


    一個四品官員小聲道:“李大人,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他瞅了瞅周圍,衝那人擠眉弄眼道:“我聽說啊,幾年之前公主得了重病,如今就是病怏怏的一副身子,恐怕娶回去也...”那人搖了搖頭,可後麵大不違的話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了。


    “哎”那人低呼了一聲:“這話可不能說,公主身份尊貴,文才又好,聽說那長相,嘿,再說濁滄的兵力那麽強,這亂世中呦...”


    “咳、咳”


    兩人正說得起勁,背後一聲低咳傳過來,兩人嚇了一跳,回頭之下大驚失色,隻見丞相方文淵正吹胡子瞪眼看著他們,仿佛要將人生吞活剝了。


    “方、方相”


    兩人一個抹汗,一個畏首。


    誰不知道這相爺是出了名的愛孫如命,不過這也難怪,方文淵年輕時隻生了一個女兒方婉懿,後來嫁給楚王做王後,方婉懿成親不過三年就產下一女,也就是今日的廣陵公主,後來沒幾年就去世了,如今廣陵公主就是他唯一的血緣,豈能不愛。


    蘇子臻和沈意之遠遠立足於庭前牡丹花,看著園中如同雜耍般上演著好戲,一個麵容冷峻,一個周身懶散,仿佛剛才德明殿中遭到訓斥的不是他們,而另有其人。


    蘇子臻冰淩一般的眉頭皺了皺,難得的主動開口道:“那丫頭不會真的要嫁人吧?”


    沈意之微微一笑:“誰知道呢”他手中輕撫一朵白色的牡丹花,春風盎然:“不過她要真嫁了人,楚國上下恐怕要前途未知了。”


    “哼”蘇子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這嬴華看上去英明神武的模樣,卻非要娶這麽個禍害,簡直敵友不辨,是非不分。”


    沈意之聞言輕笑,愛憐的摸了摸白牡丹,眼中卻清冷下來:“像我們這些人,婚姻最是隨便,隻要利之所在,就是情之所在,你我尚且如此,更何況她身為一國公主:”手中微微用力,那嬌豔富貴的牡丹發出一聲脆響,瞬間折斷:“更何況...諸國之內尚相安無事,他便看出楚國物產豐富,韜光養晦,這等未雨綢繆的決斷,未嚐不是一位明君。”


    “他即便是明君,可總要取一位明後才是,雲舒嫁過去,恐怕會讓濁滄國庫空虛,沒幾年就覆滅了。”蘇子臻一臉譏諷,不知是真的為贏華擔憂還是不滿雲舒的性格。


    沈意之臉上的笑意又大了幾分,這笑意卻多了幾分真實:“我看你還是先擔心自己,擔心蘇家吧,公主一消失就是幾年,王上最近對你們蘇家直係官員囤積糧食的事非常不滿,你處理不好,可別怪我到時落井下石。”


    “不用你操心”冷似寒冰的聲音斜插過來,蘇子臻一臉嘲諷:“你還少落井下石了,別忘了,上次你姑母在宮中衝撞榮妃的時候是誰替你擺平的。”


    沈意之笑的一臉無害:“是你自己要來擺平,與我何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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