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龍作作的店與李市長有莫大的關係,那包工頭兒自然不敢怠慢,也不敢偷工減料,很快,那匾額就做好,殷勤交貨了。“無情郎”和“負心漢”去門外交接,驗了貨便進店裏稟報龍作作。


    龍作作出了大堂一看,偌大一塊牌匾,比起對麵“乾隆堂”的字號足足大了一圈,確實是按她說的尺寸製作的,隻是那名字卻不是她起的“神仙洞”,而是“雪瓏堂”三個大字。


    龍作作蹙眉道:“這不對啊,店名不對。”


    “無情郎”和“負心漢”對視一眼,訥訥不語。


    龍作作一瞧就知道必有緣故,瞪眼道:“怎麽回事,誰叫你們擅作主張的?”


    “無情郎”苦起臉道:“小姐,這可不關我們的事兒,我們哪有這個膽子,這是姑爺給改的名字,說是一個雪字,更顯皮草之貴。至於這個瓏字,實則是取了咱們龍家寨的姓氏。”


    龍作作怒道:“他改的?為何他不曾說與我知道,‘神仙洞’挺威風的名字,為什麽要改?”


    “負心漢”訕訕地道:“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奴婢倒是聽掌櫃的們私下議論過,說‘神仙洞’不好。”


    龍作作道:“神仙洞怎麽不好了?”


    “負心漢”俏臉微紅,踮著腳尖湊到龍作作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龍作作的臉也紅了,啐了一口道:“這些臭男人,好好的一個名字,愣是被他們給毀了,罷了罷了,雪瓏堂便雪瓏堂吧。”


    那匾額依照她的吩咐,做的極大,可順不到屋裏去,隻能在簷下橫著,要麽就得先行掛起。


    龍作作站在街上端詳了一番,覺得“雪瓏堂”無論是意境還是尺寸,也能壓楊千葉一頭,遂滿意地道:“成!你們快去,把後院庫房裏擺貨架兒的那些夥計喊來,再尋兩三條粗繩子來,把這匾額先行掛起。”


    兩個丫環答應一聲,一個去尋繩索,另一個去後院裏喊人了。這時候,行人中一個頭陀忽地站住,望著龍作作驚咦一聲,肅然道:“女施主,灑家看你眼角有痣,上下唇薄,額心微凹,雙眉飛窄……”


    龍作作不耐煩地擺擺手,嘲弄地道:“你就直說吧,本姑娘是不是要大難臨頭了啊?”


    頭陀陪笑道:“非也非也,灑家是說,女施主你一馬配雙鞍,一腳踏兩船,乃雙夫之命啊!”


    龍作作大怒,指著那頭陀罵道:“你是咒我男人早死嗎?你給他相相麵,說他有三妻四妾之命,我倒是信了,這麽不會說話,還想討賞錢,快走快走,要不是為了給孩子積德,就算你是出家人,本姑娘也要打得你連佛祖都不認得。”


    頭陀大笑:“女施主,灑家直言相告,你不信,來來來,灑家顯一手神通,叫你心服口服。”


    那頭陀攥著一個拳頭,伸到龍作作麵前,龍作作疑惑地低頭看去:“什麽神通?”


    那頭陀一張手,一股奇香撲鼻而來,龍作作訝然一怔,未及生起警覺,神誌已然模糊起來。


    那頭陀臉上帶著詭秘的笑容,聲調飄忽地道:“女施主,你隨灑家來,便知其中端倪了,走!”


    那頭陀轉身就走,龍作作神誌恍惚,兩眼發直,喃喃自語道:“隨你去了,便知端倪了。”


    她心誌恍惚,連想從頭陀這裏知道什麽都已忘記,但是因為藥物迷惑了神誌,聽他一說,依舊本能地就跟了上去。


    “無情郎”和“負心漢”帶了一班夥計,拿了幾捆繩索出來時,已經不見了龍作作的身影。兩個小丫環東張西望一番,“無情郎”疑惑地自語:“這麽一會兒功夫,小姐去哪了?”


    “負心漢”擔心地道:“莫不是到對門兒尋楊家姑娘晦氣去了吧?”


    兩人擔心地向對麵望去,卻沒聽到打鬥吵罵的聲音。


    楊千葉帶了一個小夥計回到西市,徑往自己的店鋪走去。


    今日她又去了趟平康坊。聶歡和戚小憐對她立足長安大有幫助,這對情侶她還是要維係關係的。聶歡現在正在籌措錢財,要為戚小憐贖身,戚小憐終身有了著落,人逢喜事,見了楊千葉也有說不盡的話兒,拉著她直聊到此時才放她離開。


    楊千葉正向前走著,忽見龍作作迎麵走來,一身鵝黃色衫子,雖然身懷六甲,依舊麵若桃花。楊千葉登時站住了身子,眉尖兒微微地挑了起來。


    兩人在龍家寨時曾情同姐妹,可惜這段友情結束的太快。自從以為她與李魚有些糾葛之後,龍作作更是把她視作情敵,不但在她對門兒開店,處處與她爭風,一旦正麵碰見,少不得就是挾槍帶棒,一番貶損。


    一個頭陀晃晃悠悠,宣著“阿彌陀佛”過去了,緊接著龍作作走了過來,卻似有什麽心事,嘴唇翕動,不知道念叼著什麽,就從她旁邊走了過去,連正眼兒都沒看她一眼。


    楊千葉鬆了口氣,舉步向前走開,走出不過幾步,忽然頓住了身子,微微蹙起了眉頭。


    有心事?不像啊!


    就龍作作那般性格,有什麽心事,會讓她神思不屬,恍恍惚惚?


    楊千葉又陡然想到,那個頭陀似乎走得跟龍作作太近了些。就不說男女有別吧,這街道也沒擁擠到那般地步,人們行走時,會自然而然地與陌生人拉開些距離,可龍作作與那頭陀一前一後各自行走,顯然並不相識,但二人腳跟腳兒的,似乎走的也太近了些。


    楊千葉越想越不對,霍然扭過頭去,就見那頭陀走著走著,忽然拐進了一條巷弄,緊跟著龍作作也拐了進去。


    “有問題!”


    楊千葉馬上拔足追了上去,大喝道:“龍姑娘!龍作作!”


    她身邊跟著的那小夥計也不是尋常仆傭,而是自灞上訓練的那些死士中挑選出來的,一見殿下追去,馬上也拔足追上。


    楊千葉將至巷口,恰有一個推著炒栗子小推車的漢子過來,搶先一步堵住了巷口。楊千葉一個旱地拔蔥,就從那小車上躍了過去,身在空中,就見那頭陀頭前而行,身後是龍作作的身影,二人一晃兒,就拐過了巷弄的盡頭。


    楊千葉心中一急,立即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追了上去。休說龍作作是心係自己男人,所以對她有所敵意,這是人之常情,她並不介意。


    就算兩人之間真有化解不開的仇恨,將心比心,她也不會坐視一個婦人落在心懷叵測者手中,更何況那婦人還有了身孕。


    尤其是,那可是李魚的骨血啊,她嘴上雖不說,心裏也清楚,自己已經不知欠了李魚幾許人情。


    楊千葉這一施展輕功,身形迅疾如箭。


    所謂輕功,就是提縱術,並不是真的能讓身體變輕,而且一旦施展,體力消耗極大,根本難以持久,用來跑長途是不可能的,但猝然暴發,在短時間內,飛簷走壁、追風踏鳥,卻也未嚐不可。


    長長一條巷弄,楊千葉施展提縱術,一眨眼就追到了盡頭。


    這時那小夥計也追了過來,那推車的漢子驚呼一聲,被那小夥計合身撞上去,“砰”地一聲,衝勁兒太大,那小夥計一身橫練的功夫又紮實,竟然那小車攔腰撞成了兩截,栗子、鐵砂飛得漫天都是,鍋下的炭火也濺飛起來。


    那小夥計就從那漫天激飛的炭火、鐵沙和栗子中間穿了過去。


    這條巷中也有店鋪,不過都是做喜事喪事乃至法事類物品的一條街巷,平素根本沒有顧客,也沒有小二站在門口攬客,所以空寂無人。


    那小夥計拔腿就追,他可沒有楊千葉的高明提縱術,但跑起來也是極快。衝至一半,他眼角餘光忽地察覺路旁一家店鋪似乎有人影一閃,小夥計立即頓住腳足,但衝勢太猛,整個人從青石板上滑過去,滑到第二家店鋪門口,才止住腳步。


    小夥計掉頭回到那家門口一看,就見兩個小二一掀門簾兒從後邊出來,說說笑笑的抬了一尊佛像再度走回後堂。


    小夥計籲了口氣,剛剛他眼角捎見似有兩人挾了一個黃色人影拐進後院,此時再看,才曉得看花了眼,原來是夥計在搬運木偶人像,那佛像是披了袈裟的,眼角匆匆一掃,不免就誤會了。


    小夥計不敢再耽誤,馬上拔腿向大街上趕去。


    楊千葉追上大街,這條街道顧客商賈卻是極多,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楊千葉一通疾追,人群中再也不見了那頭陀身影,鵝黃衫兒的楊千葉更是蹤影全無,楊千葉站在街頭,茫然四顧,心中頓時焦灼起來。


    這時那小夥計追了上來,一瞧自家殿下無恙,這才鬆了口氣,上前喚道:“姑娘!”


    楊千葉扭頭見他追上來了,馬上向前一指,道:“你馬上趕到坊市盡頭入口,就守在那裏,若見一個頭陀或楊姑娘,就攔住他!快去!”


    小夥計見她滿麵焦急,不敢多說,馬上答應一聲,飛奔向長街盡頭。


    這條坊市中的主幹道其實有無數條小巷小弄接連,仿佛一張蛛網,真要是堵,便百十人也堵不住。不過這坊市四周建有高牆,對外的出口卻隻有四個。楊千葉追丟了人,另無他法,隻好安排小夥計去堵一邊的門,自己則向另一端飛奔而去。


    楊千葉跑到一半,恰見一夥淨街司工人從一條巷弄中出來,楊千葉立即大喝道:“爾等速去西市署,告訴李魚,他娘子叫一個扮頭陀的拍花子給拐走了,快去,快去!”


    楊千葉說完,就一陣風兒地跑開了,那些淨街司的工人被她一句話說呆了,蒙怔半晌,方才醒悟過來:李市長的娘子叫人拐子給拐跑了?這還得了!一幫淨街司工人立即撒丫子向西市署趕去。


    古時候人販子量刑極重,拐賣自己的妻妾子孫者,判三年徒刑。拐賣他人奴仆者,流放三千裏。如果是拐變的良民,不管你拐賣了去,是給人做妻做妾還是做奴婢,一律斬立決,無需上奏皇帝勾決,立即處死,而且買者與賣者同罪,且屍首兩分,不許合葬。


    盡管如此,仍是有人鋌而走險,人販子依舊無法禁絕。尤其是那個時代交通不便利,訊息流通不便利,人販子就更具作案空間了。不過,一般來說,隻要是拐賣的成年人,一定得用些迷魂藥物才能得手,這種人販子也叫拍花子。


    那些淨街司工人聽明白了情由,自家恩人的娘子被人販子拐走了,如何不急,登時也亡命飛奔起來。


    而此時,西市署周圍,明裏暗裏,那些黑道殺手業已就位,就等著引魚出洞了!


    :求點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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