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廟是長在山裏的,周圍亂石突兀,涼風咋起,嘩啦啦一陣響,書生下了轎子,廟裏亮著燭火,有個女人在打理這間廟,書生進去說歇息一晚,明早便趕路走了,姑娘就給他上了熱茶,糕點……


    「嗯,熱茶,糕點。」萬凡點點頭,滿意的吃下一塊糕點「我猜接下來便是那女鬼說自己是被囚這裏百年的婦人,要書生當做替死鬼吧?」


    方清峰生氣他接話「你不要插嘴好不好?」


    萬凡聳聳肩「故事不都是這樣講的嗎?」


    「世千這個不一樣。」方清峰道「他總是變著花樣的嚇唬我。」


    「怎麽不一樣了?」


    「那個女鬼是書生前世裏欠下的債。」


    方清峰信佛教,他也看經文,要麽是救贖自己,要麽是寬容別人,他信前世今生,他覺得這樣的故事是十分美好的,幾輩子修來的緣分啊,隻要前麵有人等著自己,就知足了。


    好吧他是不會承認自己小時候被落世千洗腦才十分迷戀佛教……


    萬凡似乎不吃這一套,他涼涼淡笑一聲,後來呢「一人一鬼結婚了?」


    「沒有,人鬼殊途。」方清峰十分惋惜的咬牙說這四個字。


    「那又怎樣?」萬凡反駁「喜歡就好,還有,這故事那裏可怕了?」


    「哦,我說的可怕的意思……」方清峰忽然有點兒難以啟齒「我說出來你別笑話我。」


    「嗯,不笑。」萬凡擺出一副很正經的樣子,十分認真的看著他「我一向很尊重別人的思想,我不會笑的,你說吧。」


    「呃……也沒那麽嚴重。」方清峰尷尬的拿了一塊點心填進嘴裏「自他給我講了那個故事之後,我幾乎天天晚上帶著被褥去外麵破寺廟裏住……」


    嗯,那一年,毒門很多人包括門主月無涯,還有月堂冥,霍青玄,還有底下一幫小弟們,還有田子敬,都很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有床不睡,天天睡破廟,全大瑤所有的破廟,都讓他睡了個遍……


    這件事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方清峰有一段時間積勞成疾又思念成病,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還有落世千,整個萬毒山都迴蕩著他無情的嘲笑聲。


    這是方清峰一輩子都抹不掉的黑歷史。


    萬凡答應了不笑的,他竭力在腦補方清峰抱著自己的被子睡遍全大瑤的破廟也睡不到女鬼,他以為這種掉節操的事整個萬毒山也就程辰澈能做出來,直到認識方清峰,他才認識到自己有多天真。


    不愧是穿同一條褲衩長大的兄弟。


    萬凡本來想笑,看見方清峰十分認真盯著自己的眼,就忍住了,不就是憋著嗎?他用十分怪異的聲音說道「哈哈哈,落世千真是太調皮了哈哈哈哈……」


    忍不住了你打我吧我今天就是要笑!!!


    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哈哈大笑,方清峰慢慢扶額,用很絕望的眼神看著這個世界……


    就是笑笑別人在給別人笑笑嘛,有什麽好笑的,天天臥槽這個好好笑那個好好吃,臥槽這個好好吃那個也好笑,天天哈哈哈……


    他感到絕望,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看著別人嘲笑自己,他經常鬱悶的毛病就是這麽來的。外麵突然有敲門的聲音,方清峰應了一聲,讓他進來。 剛剛那個在下麵櫃檯裏瑟瑟發抖的老頭子,現在雙眸含淚的站在門口,手上端了個破碗,顫顫巍巍可憐巴巴的看著方清峰,倆人相差的距離正好讓方清峰看到他碗裏的東西,是一碗清水,清的……不正


    常。


    方清峰當時就起了戒備心「你做什麽?」 「賞,賞點兒吃的吧。」老頭子微微抬頭,看著方清峰的眼神盡是祈求,還有一點點無奈,就是大街上那種歷經風霜,看透時間的滄桑,站在橋索之上看盡世態炎涼,而他就像局外人,不涉俗世紅塵的,


    前者是隱匿的長者,後者是出家的和尚,在就是乞丐了,前兩個是因為信仰和追求,後一個是被迫和無奈。


    很顯然這老頭子演出了乞丐的精髓啊,萬凡笑著笑著許是覺得有些尷尬,就漸漸淡了聲音「啊,你說什麽?」


    「能,能不能賞點兒吃的?」


    「你不是這家店的掌櫃的嗎?」萬凡道。


    方清峰隨手拿了一個糕餅扔過去,剛好扔進他麵前那個碗裏,方清峰很認真道「你把碗裏泡了水的糕餅吃了,我就會在給你一個。」


    按理說如果真的是餓久了的乞丐,會不顧一切的去吃碗裏的東西,會為了吃東西而答應方清峰的所有要求,如果你餓過的話,會明白這種感覺,死了也得吃口飯做個飽死鬼。


    方清峰和萬凡都是被關過牢獄的人,大抵都知道這樣的用意,萬凡隻是不大明白他怎麽就那麽確定那碗水有毛病呢?算了,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那乞丐果然有一份遲疑,沒有去拿泡在水裏的糕餅,萬凡看到他手上指骨的動作,頓時懵了一下立刻上前抓住方清峰一條胳膊「小心,起開!」 沒能躲開,那老頭子把那一碗水連同水裏泡的糕餅潑向了這邊,那是化屍水啊,沾到方清峰的衣服立刻消掉大半袖子,胳膊也褪了一層皮,灼熱的感覺蔓延全身,方清峰眉目緊戚,靠在萬凡身上「這化屍


    水也算是看得起我。」


    「自然。」那老頭子揭下麵皮,儼然是一張年輕小夥子的臉,剛剛佝僂的腰背也瞬間挺直,那眼神在也不復乞丐兩字,那特麽明明就是一個殺手。


    萬凡早覺得這個老頭子他有問題,那人已經亮出了刀「薑丞相說的果然沒錯,你們還真敢來踩點兒。」


    「有什麽不敢的?」萬凡不是一般的驕傲,不是一般的不把人放在「來,我來告訴你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萬凡剛鬆開方清峰,他兩眼一擦黑,腦袋磕在床板上,那人見狀冷笑一聲,也不打算跟萬凡硬碰硬,涼涼道「你還是留著那力氣給這個人收屍吧。」 他轉身就走了,他輕功不快,隻是萬凡不能去追,方清峰在這邊緊緊的抓著床板,雙手起了青筋,緊緊咬著牙關,額上豆大的汗水,他下唇瞬間咬出了血,他應該很疼,那個碰到化屍水的胳膊開始發青


    ,發白,然後腐爛,寸寸俱斷。


    萬凡驚訝之間,抽刀斷了他一條胳膊,其疼痛感也能讓他丟下半條命。


    萬凡幾乎顫抖著從懷裏拿出止血的藥,敷上的淺少的藥粉就被泊泊的血給淹沒掉,方清峰僅剩的一隻手緊緊的抓住萬凡。


    這似乎是一個悲劇,早已經少了一條胳膊的落世千正與景連赫商量著明日如何打這個仗,程鵬叼著一顆草慢悠悠的走過來「你可聽說過空城計?」


    落世千「……隨機應變。」


    「好吧。」程鵬道「方護法和萬護法還沒回來嗎?」


    問到這裏,落世千心頭一悶「我總覺得他們會出什麽事。」


    他說著轉身離開了桌子,今日晚上淩晨的時候兵就會打進去,他害怕薑林耍什麽心眼,若是扣住方清峰來威脅,那可真是一件麻煩的事。


    他就有些不安心「我去看看吧。」 天上忽然有一道火光,很耀眼,轉瞬即逝,隻在天上短短的印出一道輪廓,很多人都看見了,但都不懂其中意思,落世千心髒猛地跳到了嗓子眼,腦袋上充了血,兩眼一昏,方清峰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


    眾人都還懵逼,他就跨上一匹馬跑了出去。


    「那是毒門的求救信號?」


    「不曉得。」


    「他怎麽這麽慌張?」


    「不曉得。」


    眾人都麵麵相覷。


    馬蹄子濺起的塵土剛剛落地,後麵軍隊整裝待發。 那是月亮河的一條小支流,靜靜的在林子裏流淌,偶爾夾雜著血絲的清水,緩緩走向下遊,方清峰躺在河邊,萬凡就抱著他,使勁兒的掐人中都不管用,傷口總是包了又全被浸濕,那血就跟不要錢一樣


    往外流。 哪怕鎖了穴道,鎖了經脈,他渾身燙的要命,相比之下,這水就是冷冽的涼了。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月亮朦朦朧朧的,剛剛的煙火似是乍破了雲霧,使月光也亮堂了起來,在小溪河畔邊,看著方


    清峰的衣衫漸漸被血浸透,清清楚楚看著他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


    那是方清峰身上的信號彈,萬凡視作唯一救命的希望。 薑林站在月壩的最高處,蒼關的城牆上燃著篝火,他知道這幾天兵會打進來,就是不曉得精確的時間,他的軍師薑梓告訴他應該是夜裏,讓他萬分警惕,一定要守住蒼關,不然一定會節節敗退,蒼關後


    麵金州,烏元,稻縣……


    一下就打進晉臨中部了。那晉臨不玩完誰玩完?


    薑林有些生氣「我用你提醒?我不知道一定要守住蒼關的?」


    薑梓微微低下腦袋「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有沒有抓到來踩點的?」他轉身問身後侍衛,那侍衛先是怔了一下,因為薑林把剛剛的怒火牽扯到這句話裏了,所以這句話就顯得很憤怒,侍衛急忙道「若是有消息,一定會稟告給薑丞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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