樛太後、終軍、安國少季向趙王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時機已到。


    趙王此刻心中尚有些遲疑猶豫,不過還是拿起了酒杯對呂嘉道:“呂相為南越國傾注一生、勞苦功高!寡人代南越百姓敬呂相一杯!”


    呂嘉動容道:“我王體恤垂憐,老臣感激涕零!”說完竟也滲出幾行熱淚,緩緩抬起衣袖搽拭眼角。


    呂嘉這副做派,樛太後、終軍及安國少季心中均是極為鄙視,暗罵呂嘉老狐狸。


    哪隻趙王見此情形,卻也不禁動容。半晌,他突然發現呂嘉之子靖侯呂博南竟未出席晚宴,大感意外,“今日晚宴寡人也給靖侯遞了請帖,他為何沒有赴宴呢?”


    呂嘉緩緩地道:“啟稟我王,老臣知道今日晚宴乃是宴請大漢使臣,老臣擔心宴席上我王與太後難免酒會喝得多些,萬一有人趁機作亂,那便大事不妙!故老臣沒讓靖侯前來參加宴席,而是命他率領三千精兵守在宮門之外,萬一有變,也好保護我王與太後周全!”


    此言一出,殿內眾文武官員均是大驚,均想呂嘉竟然擅自派兵守在宮門,這不是*裸的威脅趙王與太後嗎?


    樛太後氣的臉都青了,她強自忍耐,壓住心中怒氣,隨即看了一眼終軍、安國少季以及呂嘉身後的百忍和殿門處的聶無心,他從終軍、百忍、聶無心眼中看到了堅定的眼神,卻從安國少季眼中看出了一絲膽怯之意。


    樛太後顧不得那許多,她眼中仍是一如既往的堅毅無比!於是向趙王示意,要他執行下一步計劃!


    趙王舉杯將敬呂嘉的酒一飲而盡,呂嘉亦是一飲而盡。然而趙王聽呂嘉所言之後,心中憂慮遲疑更甚。


    百忍與聶無心見此情形,兩人眼睛都死死地盯著趙王手中的酒杯,聶無心已將劍柄僅僅攥在手中,百忍亦是蓄勢待發,隻待趙王手中酒杯落地,他們便立即出手取了呂嘉項上人頭!


    終軍與樛太後也是盯著趙王手中的酒杯,隻盼他立刻將酒杯擲於地上,那樣便可大功告成。


    安國少季聽聞呂嘉所言,知道這宮外有靖侯呂博南三千精兵,當下便猶豫膽怯起來,眼神中的堅定已經淡去,開始飄忽起來。


    趙王見呂嘉一飲而盡,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看了看樛太後、終軍、安國少季、百忍及聶無心,當他看到安國少季略顯膽怯的眼神時,又立刻聯想到方才呂嘉所言,危機已然近在咫尺,心中更是複雜遲疑,舉棋不定,手中的酒杯竟然不由自主的越攥越緊……


    此刻殿內實已充滿緊張肅殺之氣,已到了千鈞一發之際,然而卻隻有樛太後、趙王、終軍、安國少季、白忍、聶無心幾人能夠感受到。其餘文武官員仍是沉侵在聲色酒肉之中。


    呂嘉雖然謹慎入微,卻也並未察覺到異常。他縱然派靖侯扼守宮門,也隻是為了以防萬一,三千精兵的存在,更多是作為威懾,令試圖在宴會上對付他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即便白忍真的殺了呂嘉,宮外三千精兵也未必能攻入仁和殿。


    不誇張地說,此刻所有恩怨成敗都係於趙王手中的酒杯是否會落地。趙王若能當機立斷,那麽呂嘉必死無疑。


    白忍和聶無心已是箭在弦上,而趙王便是那拉弓之人,隻待趙王手一鬆開,這兩支利箭便勢不可擋,直刺任何敵人心髒!


    然而,趙王手中的酒杯,還是遲遲沒有掉下去,他此刻腦中浮現出太多的畫麵在不停地交替,他心中對呂嘉有痛恨,有忌憚,又有感激,他僵硬遲緩地轉過身,慢慢地朝自己的王位走過去,握著酒杯的手竟然開始微微發抖。


    趙王的手縱然在微微發抖,那酒杯卻絕不會掉到地上,因為他似乎在害怕自己顫抖的手會將酒杯抖落一般,把那隻酒杯攥得更緊了。


    樛太後一直在盯著趙王的一舉一動,確切地說,參與密謀的幾人都在盯著趙王的一舉一動。樛太後見趙王神情似乎有些失態,她深知趙王正處在猶豫不決中。趙王秉性善良,是一位仁德之君,可是卻常常優柔寡斷、婦人之仁,這世上沒有人比樛太後更了解自己的兒子。


    樛太後見情勢不妙,急忙上前扶住趙王道:“趙王,你喝醉了,讓本宮扶著你吧?”她此話很有深意,事實上趙王能走到今日,很多時候都是靠樛太後扶著撐著。


    樛太後用一隻手扶著趙王,另外一隻手悄悄握住趙王拿酒杯的手,欲從他手中取出酒杯。


    趙王感覺到樛太後正從他手中取出酒杯,立即明白她的用意。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太後,從母後的眼神中看到了堅定與憤怒,他知道母後的殺伐決斷,從不會手軟和退縮。可是他也知道,酒杯若到了母後手中,呂嘉必死無疑,一場血腥的殺戮也將隨之到來。


    趙王心中此刻漸漸被猶豫、不忍和恐懼占據,而呂嘉的狼子野心,種種惡行,卻已被他拋之腦後,他竟不自覺地將那酒杯死死攥緊,不讓樛太後搶了過去。


    樛太後大驚,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不解,咬牙在趙王耳邊輕聲道:“興兒,你在幹什麽!把酒杯給我!”


    趙王此刻是背對著呂嘉和眾位文武官員的,他輕聲對樛太後道:“母後,可不可以終止計劃!”


    樛太後輕聲道:“興兒,你瘋了?趕緊把酒杯給我!”


    台下文武官員隻見趙王和樛太後背朝眾人站著,兩個人的手都握著一隻酒杯拉過來拉過去,不停的耳語,也不知是何緣由。兩人僵持了好一會,文武官員也沒誰敢去問個究竟。呂嘉在一旁看見這一幕,心中暗覺不妙,疑心大起。


    呂嘉突然道:“我王不甚酒力,還是小心些,以免酒杯摔碎了,傷到我王,那可不好!”說話間,眼神中似有一道精光一直盯著趙王。


    呂嘉語氣平和,並無波瀾,可趙王和樛太後兩人卻像是受驚的鳥兒一般,嚇了一跳,樛太後攥著酒杯的手頓時脫開,兩人稍作鎮定,轉身麵對眾人,樛太後笑了笑道:“哈哈,趙王他不勝酒力,差點沒站穩,本宮扶他一扶,扶他一扶!”


    趙王被呂嘉這眼神盯得直發毛,“多謝呂相關心,寡人沒事。”


    呂嘉淡淡地道:“啟稟我王、太後,老臣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說完也不等趙王和樛太後說話,拉著一臉詫異的呂清漪徑直便向殿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卻聽見樛太後憤怒的聲音:“呂丞相,今日國宴乃是宴請大漢兩位特使,你作為南越相國,需當約束言行,為百官做出表率。現在國宴尚未結束,你竟敢擅自離去,如此我行我素,公然藐視大漢使臣,你心中還有還有大漢天子?還有沒有趙王和本宮?”


    殿內氣氛頓時極度緊張起來,文武官員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呆了。


    終軍大怒,“呂丞相,枉我對你如此敬重,你竟然絲毫不把我與安特使放在眼裏,公然藐視我大漢,當真不怕天威降臨,大禍臨頭嗎?


    呂嘉冷冷地道:“老夫絕無藐視大漢之意,貴使不必危言聳聽,老夫也不是嚇大的!”


    安國少季方才聽呂嘉言道呂博南有三千精兵守在宮外,心中頗為忌憚。相較終軍的膽大心細而言,他卻是不折不扣的心膽俱細,他不像終軍那樣隻求功成,不顧生死,他做事一向奉行功成身退之道。


    安國少季於是友善地笑了笑,“太後息怒,終特使息怒,今日趙王太後設宴款待我和終特使,本使已是榮幸之至,設宴的初衷也是為了促進漢越兩國交流互鑒,如若因為一些誤會便破壞了來之不易的漢越友好局麵,相信這也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呂丞相身為南越三朝元老,確是年邁體弱,加之日夜操勞,積勞成疾,所以飲酒後身體不適,我們應該多加理解體諒才是。隻是呂丞相要走,連個招呼也不打,對我和終特使也未免輕視了些。”


    呂嘉道:“這位安特使說的在理,老夫方才確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包涵,安特使,老夫告辭了!”說完又拉著呂清漪徑直朝殿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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