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是被他繼父接走的。


    拘留室裏出來,穿過一個小院才是大門,門口逗留了不少等孩子的家長。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個學校放假了。


    寧浩遠已經被他爸提溜走了,臨走的時候還問謝景要不要捎他一程。


    謝景拒絕了,寧浩遠和謝景在一起,怕是要被他爸拎出了罵上三百回合。


    謝景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寧浩遠常年累月活在謝景的光環裏,“你看看人家謝景……”,這話他爸一張口,寧浩遠都會背了。


    這會兒一起進了拘留所,寧浩遠在他爸麵前十有八九又要背鍋,謝景怕寧浩遠他爸越看謝景越生氣,還是趕緊回避的好。


    門口人很多,謝景輕車熟路地穿過人群,拐個彎進了人行道,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他。


    回頭一看,是他的繼父關浩博。


    關博車停在路邊,從駕駛室裏伸出頭朝謝景招手。


    他剛到,還沒來得及停車。


    謝景識趣地原路返回,坐上了關博的車。


    關博倒車上路:“剛出差回來,就聽說你要回家了,沒來晚吧。”


    謝景:“沒有,謝謝關叔,我自己也能回去。”


    車內一片長久的沉默,氣氛凝固,關博打開車載收音機,放了一首舒緩了老歌:“是婉婉讓我來接你的,前天我也不在,婉婉照顧你妹妹走不開,都沒發過來。”


    謝景淡淡地“嗯”了一聲。


    “好好地怎麽和人打架鬧到派出所去了。”


    “巧合。”


    “婉婉還是很擔心你的。”


    “嗯。知道了。”


    關博不說話了,車內隻有收音機裏緩緩的歌聲。


    方婉舟是在謝景初二那年改嫁的,那個時候,她就已經不怎麽搭理謝景了。


    她結婚的事情,很突然,頭一天告訴謝景,第二天就搬了家,謝景都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領的證,什麽時候舉行的婚禮。


    他隻知道,母親改嫁,嫁給了一個頗為成功的商人,住在寬敞的高層裏,一切家務都由鍾點工收拾。


    陌生的壞境,陌生的人,他唯一的熟人把他當做空氣,謝景那段時間過得很不好。


    還好關博作為後爹對謝景還算不錯,衣食住行,一點沒少,甚至還試圖緩和過謝景和方婉舟的關係,雖然都以失敗告終。


    謝景一直都他頗為感激,但到底不是親生,關係一般,坐在一起也無話可說。


    謝景也不相信,是方婉舟叫關博來接人。謝景猜測,關博是覺得把人扔派出所裏兩天不聞不問,確實有點過分了,才在趕回來的路上接人。


    陽城不算大,從拘留所到謝景家開車也就二十分鍾。


    回到家,阿姨已經把飯菜做好了擺在桌子上,關欣飛奔過來撲倒關博的懷裏。關博把她抱起來,親了一口:“想不想爸爸。”


    關欣:“想。爸爸去哪了?”


    謝景在關博後麵進來,繞過門口的兩個人進屋,聽見旁邊關欣扭過頭,脆生生地說道:“也想哥哥,好幾天都沒見到哥哥了。”


    謝景捏了一把關欣肉肉的小臉:“乖。”


    謝景家吃飯沒有食不言的習慣,方婉舟在問關博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關欣站在椅子上,吵吵鬧鬧要吃這個,還要吃那個。


    謝景沒什麽話和他們講,也沒興趣摻和進他們美滿和睦的小家庭,低著頭吃自己的。


    重生之前,謝景的時間一直很緊張,他吃飯的速度奇快無比,別人剛拿起筷子,他就已經吃完了。


    謝景放下碗,抬頭準備起身。


    方婉舟在看他。


    大概沒預料到謝景會結束的那麽快,有點尷尬地收回目光,給關欣舀了一勺湯:“寶寶,喝口湯。”


    說實話,在謝景的印象中,這是方婉舟這幾年來第一次用正眼看謝景。她似乎有什麽話要講,但是麵色不快,看上去有點煩躁,總之不是什麽好話。


    謝景覺得好笑,難道老天爺在改變他的命數的時候,順便改變了方婉舟?但是現在方婉舟怎麽想的已經和他沒關係了。


    謝景若無其事的起身,放下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和外麵的世界徹底隔絕開。


    三伏天,室外氣溫高的可以煮雞蛋,謝景房裏卻很冷。


    謝景開著空調,裹著被子,在家足足睡了兩天,除了到點起來吃個飯什麽也沒幹。


    上輩子長期睡眠不足,剛重生回來又在拘留所那種艱苦環境下你追我趕寫了兩天卷子,謝景覺得睡著兩天才算的上補覺。


    第三天早上,謝景醒了,感覺睡飽了,在床上放空一會兒,終於拿起被他扔在旁邊兩天的手機。


    鎖屏已經被消息轟炸了。


    謝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其實有兩個,寧浩遠和顧善傑。高一那年,顧善傑搬到了外市,放暑假的時候就不和他們湊在一起,但是由於學籍轉不走,高中還在陽城上,住校。


    他們三個有個微信群,叫“頂流tony天才浩浩宇宙後援會”。


    寧浩遠改的,非常不要臉。


    在謝景睡覺的這兩天,他倆一共刷了400條聊天記錄。


    謝景隨便翻了翻,發現大部分都是寧浩遠罵老師罵學校罵作業,六個大厚本,幾千道題,還有兩天就要開學了,寧浩遠已經趕作業趕瘋了,怨氣無處發泄,每寫完一套,就要問候一句學校。


    顧善傑隻是偶爾和他一起罵罵,但是實在沒辦法感同身受,因為顧善傑也寫完了。


    謝景禮貌發問:“你寫完幾門了?”


    “景兒!你出來了!”寧浩遠為又多了一個傾聽他辱罵學校的對象而激動。


    寧浩遠一個趕作業的,竟然還能夠秒回:“英語、化學、數學寫完了,我在抄物理。”


    謝景:“你怎麽還有空玩手機?”


    寧浩遠:“我剛寫完一套,勞逸結合。”


    寧浩遠不僅要熬夜寫作業,還要和他爹鬥智鬥勇,防止他爹突然襲擊發現他在搞抄襲,寫完三科身心俱疲。隻想躺在床上喘一口氣。


    結果一看群,裏麵的內容又跑偏了。


    顧善傑:“景兒,你最近在寫哪套題,我去書店看了,感覺新出的資料,質量都不好。”


    謝景:“都沒寫,補覺!”


    群裏安靜了,謝景把話聊死了。


    半響,寧浩遠:“景兒!你兩天沒說話是在睡覺?”


    謝景:“嗯。”


    寧浩遠:“!!!”


    顧善傑:“!!!”


    以前每一秒都在學習的謝景竟然睡了兩天覺,震驚整個群。


    寧浩遠痛心疾首:“我水深火熱的時候,你竟然在睡覺,你太沒良心了!”


    顧善傑:“那新一批的參考書你看了沒?”


    “還沒看,等過兩天再看吧。”


    謝景現在隻想和所有的書本資料說再見。


    雖然在拘留所裏一時衝動做了十幾套物理真題。


    攀比真的傷身體。


    謝景抬眼,發現他額前的劉海有點紮眼睛了:“浩子,哪家發型師比較靠譜?”


    謝景和顧善傑成績都很好,隻有寧浩遠一個人夾在中間,每次考試的總分還沒有謝景的尾數高。還好寧浩遠誌不在此,他的誌向就是做全陽城最紅的tony老師,平生最大的愛好折騰他頭上的一畝三分地,折騰一次被他爹揍一次,還死活不漲記性。


    謝景合理懷疑,寧浩遠不到二十就要禿頂。


    雖然寧浩遠他爸想讓他考大學,但是寧浩遠的第一誌願是去藍翔學習美容美發洗剪吹。為此他特意走訪了一個陽城的發廊,找了個手藝高超的人拜師學藝。


    總之,換發型找他準沒錯。


    寧浩遠立即回道:“景兒你要剪頭發嗎?包在我身上,你想剪成什麽樣的,保證讓你滿意。我認識的托尼老師絕對聽得懂中文。”


    謝景:“不是,我想染頭發。”


    寧浩遠手機差點砸臉上:“你說啥?”


    謝景又重複:“我想染頭發。”


    顧善傑:“景兒,還有兩天就要開學了,土豆會錘死你的。”


    顧善傑和謝景是一個班的,高三(一)班,“土豆”是他倆的班主任,一直把謝景當成心尖尖,謝景放假染了頭回去,土豆怕是要瘋了。


    “土豆”本名張憲斌,教化學,五十多歲,瘦的像一把披皮的骷髏,和學生之間流傳的外號及其不符,據說年輕的時候很胖,現在瘦了,但是外號代代傳承。口口相傳。


    講課的時候喜歡把書舉過頭頂,眼睛往上翻,平時很少管事,找人談心的時候,冷著臉及其嚇人,偏偏話又賊多,和他談一次心,每一秒都是折磨。


    謝景他們班是二中最難進的重點班,用的是非常殘忍的淘汰製,但凡有人連續兩次大考都在倒數五名,都要下調普通班,在普通班連續兩次前三就能上調重點班。


    重點班的人隻會越來越少,競爭越來越激烈,沒有人想下調普通班的。


    能考進一班的都是人中龍鳳,好學生一般都怕老師,土豆在一班十分有威嚴。


    顧善傑也不例外。


    而且如果謝景沒有記錯,這次開學,顧善傑就因為期末考試失利,下調普通班了,但是顧善傑沒告訴他們,這還是謝景開學之後才知道的。


    顧善傑不說,謝景也不點破。


    謝景繼續道:“沒事,他不會拿我怎麽樣的。”


    寧浩遠一咬牙:“行!你想染什麽顏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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