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群山,高聳入天。


    至少周易站在山腳下,抬起頭來,是依舊看不見山巔在哪兒的。


    整座大山,都被常年不散的陰霧所籠罩。終年不息的陰風猶如刮骨的鋼刀一般,帶著能將靈魂凍結的寒意,從那無盡黝黑的泥土,嶙峋的怪石上肆虐而過。


    陰山之上,寸草不生,舉目四望,神鬼辟易。


    哪怕周易還隻是站在了山腳下,那撲麵而來,凍徹魂魄的寒意,也足以讓周易駐足不前,徘徊良久了。


    陰極近罡,哪怕是大羅金仙也不一定能扛得過那陰山之上終年不息的陰風吧!


    何況周易?


    一邊是回家的渴望,一邊是陰山的阻隔。周易猶如一隻被困住的野獸,在陰山之下咆哮良久。


    這一刻,周易將地府上至十殿閻羅,下至陰兵鬼卒都通通地罵了一遍,就連跟地府沒什麽關係的地藏王菩薩,也沒逃得過周易的如蛇毒口。


    沒有什麽比剛剛見到了一絲希望,卻馬上又被打回原形,來得更殘忍了。


    被困九幽的怨氣,死裏逃生的恨意,對著陽世人間的盼望,還有著對回返人間的執念....


    紛紛擾擾,浮浮沉沉。


    諸般意念猶如山洪一般,在周易的心中洶湧而來。在來自九幽的純陰煞氣,長久的侵染之下。周易的眼睛也漸漸地變得一片血色。


    神道,魔意,陰地,煞念。


    不知不覺見,周易的靈台識海便成了一處猛烈的風暴。壓製不住的各種意念交織如網,衝突如火。帶動著周易本不穩定的三魂七魄,更加四分五裂。


    然後,周易再一次暈過去了。


    幾個月前,白骨道人的那一擊,雖然被地書化解了大半,但哪怕是一點點餘波,就足以讓周易魂飛魄散了。


    周易能及時地醒來,能帶著魂體的舊傷艱難地跋涉道倒這裏。


    不過是靠了那幾近成魔的執念加持,以及無意中的莫大幸運而已。


    白骨城下,一場大戰過後,自然而然地清空了附近千裏之內,所有的遊魂惡鬼。。


    大戰的慘烈,以及濤濤血海的凶焰,也足以在大戰之後,讓附近的魑魅魍魎記憶深刻。


    白骨之城的消失,讓周易通往陰山的道路上,出現了短時間的空白。


    而周易正是乘著大戰之後的空隙,安全地穿過了這一危險的區域,平安地到達了陰山腳下。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


    一意修成,一意湮滅。


    雜亂而凶猛的思緒,牽動了周易魂體內的舊疾新傷,原本被壓製的隱患,此時猶如火山爆發一般,將周易向著深淵再推了一把。


    陰山腳下,周易生死一線,三魂七魄脆弱得猶如風中的燭火。


    隨時熄滅!


    就在周易生死不知的時候,陽世的空虛道長一樣陷入了進退維穀的處境之中。


    空虛道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幹了什麽樣的壞事,會從南陽城裏人人敬仰的得道真人,突然就變成京城裏人人喊打的奸佞神棍。


    宮門之外的那場風波,終究還是抵不過萬曆皇帝的意誌。來的快,去得也快。


    萬曆皇帝不是讀書讀傻了的崇禎皇帝,也不是那位性格懦弱,被幾個大臣哄得團團轉的孝宗皇帝。作為大明朝在位最久的皇帝。萬曆皇帝豈會因為這小小的一場鬧事,就偃旗息鼓?


    於是宮門之外,一場廷杖之後,清流生員們總算是稍稍消停了一點。


    無論是清流文官,還是國子監的生員們其實都不傻。


    若沒有必要把握,或者還沒有見到真正利益的時候,他們是不會輕易那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的。


    大明養士二百年,仗義死節的事情,隻有在發生大事,可以用此博得天下名望,或者關乎生死的時候才會發生。


    比如楊慎之於楊廷和的時候。


    如今的事情還不夠大,也還沒有吸引的足夠的關注。當利益不夠的時候,如何能輕易地以命相爭?


    宮門外的一場叩門事件,就這麽輕易地平息了。京城裏的百姓談笑之餘,也見怪不怪了。


    要是哪年,那些清流,生員們沒有鬧上兩場,京城的百姓反而會引以為怪的。


    事情看似已了,但不知為什麽,當空虛道長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卻猛地一陣心驚肉跳,仿佛真的會有什麽大事發生一般。


    果然,到了傍晚時分,空虛道長沒有等到皇帝召見的旨意,反而有一位故人來訪了。


    這位故人,空虛道長跟他其實不是很熟。


    畢竟空虛道長隻是一個芝麻小觀的觀主,那裏能高攀得上這位南陽府的前任父母官,如今的禮部郎中劉雲彩劉大人?


    以前,也不過因為公事,遠遠地見過幾麵罷了!


    隻是這位劉大人一見到空虛道長,便一副多年故人相見的樣子,親熱得不得了。


    讓原本待人接物還算可以的空虛道長好不尷尬。


    茶過五味,一番吹捧加“敘舊”之後,這位劉大人才終於開口說出了自己來意。


    “什麽,讓貧道拒絕陛下的召見,?”空虛大人聽見了這位劉大人的來意之後,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是貧道能拒絕,還會道京城來嗎?”空虛道長一臉無奈的解釋道。


    “空虛道長道法高深,品性高潔。於南陽府祈雨一事,已是天下鹹知。如今道長名滿天下,誰不誇讚。修道之人不是應該摒棄名利,超脫於俗世之外麽?何苦為了一點點功名利祿,往這京城的渾水裏鑽啊?”劉大人滿以為自己出麵,空虛道長回想都不想,立刻給一個麵子答應下來的。沒想到,空虛道長竟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自己的提議,這就讓劉大人有點下不來台了,盡管勸說依舊,可口氣卻生硬了不少。


    說到底,劉大人在南陽府,給空虛道長做了那麽久的“父母官”,心裏依舊還是保持著往日對空虛道長心理優勢。


    官就官,民就是名!


    祈雨成功了又怎麽樣?


    本官在南陽府呆了那麽多年,也沒見你這個老道士有何神奇之處啊?


    誤打誤撞之下,蒙下了一場雨來。


    還真以為自己是得道仙人了啊!


    本官不但沒有揭穿於你,還好心前來勸說於你,你竟然膽敢拒絕?


    其實談到這裏,空虛道長與這位劉大人的談話就差不多已經終結了。


    說大地,空虛道長對這位劉大人在南陽任內的所作所為並不滿意,而且兩人也素無交情。


    空虛道長雖然隻是一個小小道觀的觀主,可還是自詡有著幾分風骨的。


    而對麵的這位劉大人,兩任六年,除了天高三尺,還有什麽?


    更何況,空虛道長到了如今,還有退路可走嗎?


    哪怕空虛道長比誰都想要不告而別,一走了之。


    禮部郎中劉大人不是一個好說客,高高在上的口氣充滿了官員對平民百姓的蔑視。


    空虛道長一肚子難言之隱,對著劉大人的一番勸說,哪怕在有心,也是無力。


    這場“故友”敘舊,就如此不歡而散了啊!


    劉大人拂袖而去,而空虛道長沒有相送,反而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端著茶杯,滿口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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