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公住的小院比起潘家大宅寒酸不少,不過上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充滿了書香氣和煙火氣。小院裏陸然並未見到寧公其他家人,寧公不說陸然就沒故意提及,誰知道這老小兒是不是因為在外養了小的,流連春風十裏,不願回家麵對黃臉婆呢?


    青竹親切的領著小嬋參觀她的菜圃,客廳裏陸然目光肆無忌憚的隨處打量,寧公家中裝飾的古色古香,桌上擺著很多書籍,這些書有竹簡的,也有紙質的,這些年隨著活字印刷術的發明,書本的價格雖然降低了不少,但並沒有便宜到哪裏去,嘖嘖嘖,寧老頭有錢人呢。


    寧老頭在家中神情頗為嚴肅,隱隱透著威嚴,和上次在白龍觀所見大有不同。


    “小陸道長大老遠到歙縣來,莫不是有了新稿需要印刷?”


    “我來就不能幹點正事啊?”


    說完二人都笑了,陸然過來拜訪寧公還真有正事兒。


    陸然把昨夜用玉石下腳料做的一枚小小的玉牌送給寧公,告訴他把這東西帶著身上,能夠讓他延年益壽。


    這枚玉牌雖然小了點,但品相極好,入手溫潤,頗有神韻,寧公對玉石有所研究,鄭重道謝之後便妥善保管好了起來。


    “這塊玉的價值不止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你可別哪天沒錢隨手給當了。”


    話題從滿嘴跑火車開始,陸然再一次在寧公麵前裝逼成功,用遠超常人的見識再次讓老人折服,二人從地理談到曆史、從曆史談到文明起源、又從文明起源談到眼下的大旱。


    說起這場百年一遇的大旱,寧公的神色瞬間變得凝重,陸然猶豫再三,還是告知了他山裏的古怪。


    聽罷,寧公花白的眉毛緊緊鎖在了一起,歎了口氣道:“南方暴雨不歇,早已是一片澤國,北方蝗災肆虐,千裏白地,歙州高溫不降…這些天災,每一樣都是大宋建國以來最大的,唉,多事之夏啊。”


    “其它地方的也已經這樣了嗎?”陸然不由心驚。


    “嗯?”


    二人正說這話,青竹和侍女彩蓮準備好了晚餐,小嬋幫忙端菜,青竹到書房招呼寧公和陸然過去,席間又聊起歙州的大旱,寧公忽然想起一件事,拿出一張請柬遞給陸然,邀請他參加明晚在珠園舉辦的慈善詩會。


    “詩會啊,還不是一群沽名釣譽又沒幾分真才實學的腐儒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彼此進行一番睜眼說瞎話的商業互吹,沒意思。”


    “小陸道長武斷了,歙州每年大大小小的詩會上都會出幾首好詩詞,罷了罷了,其實這次詩會是由希肴牽頭組織的,主要目的是募捐賑災,邀請的不僅有讀書人,還有大大小小的官員和商賈,這些錢應該能夠幫助不少的難民。”


    “梁大人好手段啊,不過我在讀書方麵真的都是假把式,肚子裏沒幾滴墨水,明兒我和小嬋就去湊個熱鬧。”


    “你要是沒才,那全天下讀書人怕都是庸才了,要是明天讓那些讀書人知道他們崇拜的湖海先生來了,嘖嘖,那……”


    “打住!明天我就是個小透明,你提早和梁大人打聲招呼,要是不行我可就不去了啊。”


    寧公知道不好繼續再勸,一臉惋惜。


    吃完飯,陸然又追問了一些外地災情,根據寧公所得消息,陸然基本能確定,這些天災不同尋常。


    天地要變了,看來是時候到歙州之外的天地去看一看了。


    探險家之心終於再一次躁動起來。


    再晚些時候,陸然和小嬋起身告辭,寧公和青竹把人送到院外。


    在知道梁希肴的身份之後,其實即便沒有明晚的詩會,陸然一樣會選擇單獨拜訪梁希肴,他想要把白嶽山後麵的那處山穀納為己有還需要官府的批文,他剛得罪了在休寧縣做師爺的沈有登,休寧縣令林則森那麵應該很難搞定,現在隻能從州府這麵找關係。


    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青竹笑著問道:“老爺,這就是之前你和希肴單獨去拜會的湖海先生?看著好年輕。”


    “小竹兒你覺得這孩子怎麽樣?”


    “以前跟老爺一起讀《三國》,妾以為書寫者會是一位學富五車的老學究,今日一見,頗有些出乎意料,怎麽說呢,妾覺得一句話形容他最為貼切。”


    “不妨說來聽聽。”


    “語不驚人死不休,心無點墨譜春秋。”


    “哈哈哈,好一個‘心無點墨譜春秋’,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青竹眨眨眼:“還是老爺最厲害。”


    寧公尷尬的笑笑,輕輕攬過青竹的肩膀。男人呢,年輕時就喜歡被女人誇厲害,年紀大了一被這麽誇就心慌,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潘家,別院。


    “我讚成三叔公的提議,一個外姓人憑什麽動動嘴皮子每年就能從咱們潘家平白無故拿走幾百兩白銀?”


    “良伯和雲哥都太過忠厚了,梓君妹妹畢竟是個女兒身,現在咱們潘家真正能拿主意的還是要看安弟,那小道士之前借的百兩白銀咱們家已經返還了數十倍。安弟,這樣貪得無厭的人留不得啊。”


    “可他畢竟對咱們家有恩,這樣不好吧?”


    三五個穿的人模狗樣的潘家子弟圍著潘安,嘰裏呱啦的給他洗腦,潘安少年心性,架不住烏泱泱一群人的捧殺,不知不覺間有些飄飄然,隻是對於殺人這事兒他還是覺得瘮得慌。


    又是一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漸漸的,潘安被說服了。


    對於目前的潘家,怎麽說呢?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吧。


    潘家在歙縣本就是大族,潘良發跡之後,早前從未幫扶過他們的叔伯兄弟紛紛前來訴骨肉血脈之情,潘良知道一個家族若想壯大不能僅靠個人,家族的支持同樣重要,和女兒商量之後便給他們安排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但重要的崗位上用的還是自己信得過有能力的人。


    這兩年潘家祭祖的時候,族裏麵便有些倚老賣老的長輩或明或暗的向潘良提出了不滿,潘良每次承認錯誤的態度都很好,但屢教不改,潘家長輩們都很窩心。後來他們便轉換思路,對他兩個兒子進行糖衣炮彈的進攻,潘良的大兒子跟他老子一樣軸,對白嶽山的小道士言聽計從,倒是小兒子看似精明,實則最好忽悠。


    陸然和小嬋走在路上,一輛馬車悄默默吊在後麵跟了好一段路。


    小嬋很緊張,陸然輕輕拍拍她的手。


    “陸先生好巧啊。正好順路,上來一起吧。”


    潘安從馬車裏探出半個身子,滿臉意外的表情,陸然本想拒絕,但想了想,還是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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