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涼風習習,晚風撥開樹蔭遮掩,露出靜謐祥和的白龍觀。


    書房裏傳來輾轉反側的窸窣聲,這房間之前元陽老道住過幾天,後來閑置了被陸然改成了書房。


    山裏不時響起幾聲駭人的獸吼,青年書生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外麵朦朧的夜色,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青年書生名叫梁悰譯,字希肴,是臨安大族梁家年輕一代最有出息的讀書人,他天資聰慧,自幼便展示出了過人的才學,參加科舉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從此魚躍龍門,一路平步青雲,三十歲不到的年紀便已官拜歙州知州,是大宋政壇上一顆冉冉升起新星。


    一直以來他都心高氣傲,無論才學、成就,他遠遠領先於同齡人,但是今夜他失眠了,因為今天他見到了陸然,在這個隻有十八歲的小道士麵前,他所有驕傲的資本都黯然失色。


    且不論那本足以吊打大部分歙州讀書人的《三國演義》,單就今日與陸然交流時,小道士無意中流露出的那份灑脫和遠超常人的見識就足以令他汗顏。


    什麽高山上的貝殼啊,什麽深海裏的城市啊,什麽數十丈長的巨蟒啊,什麽說鳥語的黃毛怪啊,什麽父女同浴的變態民族啊……總之陸然說的這些,他都聞所未聞,剛開始寧公還能附和幾句,最後也隻剩下了目瞪口呆的份了。


    甚至連他隨手教出的學生都那麽光彩奪人,那個叫大寶的白胖子出口成章,學識高的有些不像話。


    智商被碾壓的痛,他終於體會到了。


    梁希肴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他鬱悶,他抗拒,他又不得不接受,那個小道士比自己強太多了。


    “希肴,還沒睡吧?”


    身側傳來老師滄桑的聲音,梁希肴嚇了一跳,慌忙下床鞠躬道歉:“寧公,打擾您休息了。”


    “沒打擾,我自己也睡不著。”老人起身扶他,接著問道:“希肴,你覺得小陸道長如何?”


    梁希肴想了想,由衷說道:“陸道長見識之廣,學生平生未見,其才學之深更遠勝學生,若能得寧公點播,將來必能集成您的衣缽。”


    不枉他在官場浸淫幾年,這小馬屁拍的溜溜的。


    黑暗中老人擺了擺手,苦笑道:“希肴莫要折煞老朽,學無止境,於雜學方麵,湖海之才遠勝於我。”


    老人話音未落,掛在門外的風鈴響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希肴,他日再見湖海先生當以先生之禮待之。”


    “學生謹遵師訓!”梁希肴再次鞠躬行禮。


    老人準備起身,梁希肴趕忙拍拍老人的手背,讓他躺好,老人再次準備起身,梁希肴再次幫老人蓋好被子。


    老人無奈的歎了口氣,輕笑道:“老夫不是為了起身扶你,老夫隻是要上茅房,希肴同去可好?”


    梁希肴尷尬不已,連忙扶老人起身。


    二人前腳剛出了房門,就聽咚嚨一聲響,豬三兒站在窗外,手裏拿著已經被卸掉的窗戶架。他隻是想通過窗戶偷偷爬進房間,熟料手剛搭上去窗戶框就掉了下來。


    得!動靜那麽大,裏麵倆貨就是死豬也該被吵醒了。


    “啊啊啊,拿命來!”豬三兒腳一點地肥胖的身子就翻進了房間裏,舉刀朝床上就是一陣狂砍。


    咚!咚!咚!


    一聽就是刀砍到骨頭的聲音,豬三兒臉上露出嗜血的笑容。


    床板上木屑紛飛,久不見紅,更不聽叫。


    “讀書人骨頭硬是吧,叫你不吱聲!叫你不吱聲!砍死你們這些王八犢子!”


    好一會兒豬三兒才發現床上根本沒人,累的滿頭大汗的他一屁股坐在床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哐!


    半掩的房門忽然關上了,豬三兒愣了一下。


    哐!


    剩下的半張窗戶也忽然關上了,豬三兒又愣了一下。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房間裏安靜的可怕,門外的風鈴悠悠晃著,豬三兒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突然,門外的風鈴聲由緩轉急,絲絲涼意順著掉了的那扇窗戶滲進來,明明是仲夏夜,豬三兒卻汗毛陡立,整個人如墜冰窟。


    “誰呀,誰他媽裝神弄鬼!老子告訴你,老子不怕,有種光明正大來跟老子剛!”豬三兒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一道白影從窗外悠悠飄過,豬三兒握刀的手也攥緊了幾分,不過他越是想攥的緊,就越攥不住,手心裏都是汗,刀柄滑的厲害,他的屁股不自覺的朝後挪了又挪,恨不得將整個肥胖的身軀都塞到床底下。


    嘿嘿,嘻嘻…


    有女子的笑聲忽遠忽近,那道白影再次從門外飄過,然後定定的站在了窗外,她抬起潔白皓腕,輕輕撥弄著額前散落的發絲,幾縷青絲下那張誘人的麵龐逐漸清晰,媚眼如絲,殷紅小舌靈活的輕叩唇齒,她的纖纖玉手滑過嘴唇,一路向下,白色薄紗完全遮擋不住胸前的壯觀……


    豬三兒似乎忘記了恐懼,緩緩起身,一步步向窗戶走來,他麵如桃花,滿臉豬哥相,哈喇子從嘴角溢出。


    “大嫂,嘿嘿嘿……”


    豬三兒走到窗邊,就在他伸手準備摸一摸那對朝思暮想的大白兔時,一記重拳砸在了他的麵門上,豬三兒帶著幸福的笑容直挺挺的躺下了。


    再一瞧,呦嗬!一個豬三兒倒下了,另一個小豬三兒站起來了!


    “我去你大爺的,想什麽呢!”


    陸然站在窗外,甩了下拳頭,滿是嫌棄。


    偏殿裏,燈籠高掛,神像威嚴。


    疤蛇、竹竿、豬三兒被五花大綁捆在一起,陸然饒有興致的圍著他們轉了幾圈,寧公和梁希肴則兩臉欽佩的站在一旁。


    “陸道長真乃神人也,你是如何斷定他們會動手,又如何確定時間的?”


    寧公興趣十足的問道,昨夜睡前陸然跟他說過,以風鈴三緩三急之聲為號,聽到鈴聲就離開房間找個地方躲起來看戲,寧公本以玩笑之語來聽,未曾想竟真有戲看,而且陸然竟然毫不費力就將三個醃臢潑才收拾了。


    厲害了,我的小道長!


    “山人自有妙計。”


    陸然笑了笑,並未告知詳情,道士嘛,總歸還是要保持一點神秘色彩的。


    陸然在剛才實驗性的用了一些最近剛學的道法。


    這種法術名叫攝魂,雲陽先生記載不多,陸然也隻學了個皮毛,目前隻能對意誌薄弱的人施展。


    其實他大可以不必這麽大費周章,以他的功夫三個小毛賊根本不用放在眼裏,不過他有心實驗一下新學的道法,也不想太費力氣,於是就用了些手段。


    陸然說完用幾盆涼水徹底澆醒了三個毛賊。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三人一臉懵逼,麵麵相覷。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上麵三個哲學問題。


    “你個黑心道士,我們隻是借宿一夜,你憑什麽捆著我們,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這麽做還有王法嗎?我要報官!”


    疤蛇不愧是做過白崖寨三當家的男人,腦筋最先擰了過來,還借用了幾句以前聽說書先生講過的場麵話。


    陸然朝外瞅了眼,光你妹的化日啊,朗你妹的乾坤啊,明明黑燈瞎火的大晚上好不好!


    “好啊,要不要我去替你報官啊?”


    陸然滿臉微笑,一副熱心市民的模樣。


    “呃…”疤蛇愣了一下,立馬冷靜下來,強做鎮定道:“看你像個好人,這其中必有什麽誤會,老…我大人有大量,這事就這麽算了吧。”


    竹竿和豬三兒對老大的佩服那叫一個五體投地,這才是老大的範兒嘛,什麽叫寵辱不驚,什麽叫鎮定自若?老大就是不一樣。


    陸然皺了皺眉頭,想起了很久以前一段不開心的記憶,甩手就給了疤蛇兩個大嘴巴子,罵道:“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你祖宗十八輩都是好人!”


    疤蛇被打的有點懵,胖瘦頭陀也不明所以,就連邊上看熱鬧的寧公和梁希肴都看不明這到底啥操作。


    “你…”疤蛇剛想說話有挨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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