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薛紫凝帶著步梵的命令偷偷潛入了同人堂,看到的卻是一片無法想象的慘烈畫麵。


    同輝的屍體那時正躺在大廳的正中央,周身都是已經凝固並有些發黑的血跡,這些血跡被人為的改變軌跡紋路,畫成一個大大的“命”字。


    他的四肢上的動脈都被幹淨利落的一刀切開,是血液流幹而死,手掌下的地板上滿是抓痕,看得出在死前他一定經曆過一段時間的掙紮,一定是極其痛苦,被薛紫凝看到時,那句屍體正在被一群老鼠撕咬,早已潰散得不成樣子,等同於說在這屍體本身上麵已經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線索。


    而他身邊的那個叫做阿福的女服務生倒是幸運得活了下來,唯一的遺憾就是整個人的神經已經徹底崩潰,被救醒後也變得癡傻混亂,隻會不停地重複著天命難違四個大字。其實這個女人步梵先前是見過的,當時他與曲螢兒第一次去同人堂大藥店的時候,這名善良的女子還嚐試著為曲螢兒開脫。步梵曾想著給阿福療傷,結果卻是找不到她身上有任何的異樣,就連用一陽指為其疏通經脈都是無濟於事。


    其實不用想步梵也知道,同輝就是被那叫做“天命門”的組織暗殺的。


    薛紫凝替步梵翻找了整個同人堂大藥房,希望可以找到一絲一毫的線索,結果翻遍了所有房間,除了找到一些供男人使用的不可描述的東西,其他有價值的物件卻是沒有半分收獲。


    但事情的恐怖還遠不止如此,當晚步梵在自己的宅院見到灰頭土臉的薛青山還有渾身傷痕累累的玄惡,其實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結果,李斌浩也被人給殺了。


    而且按薛青山的說法,是一位撐著紙傘的女子如同兒戲一般殺掉的,漫天櫻花飛舞,還有不斷變幻的臉龐,女人的形象已經被薛青山形容成了鬼神一般的存在,薛青山還不忘把女子最後的話帶了回來。


    “告訴你們的幫主,不用費盡心思的找我們,因為我們一直都在他的身邊……要記住天命難違。”


    這話即使讓步梵這樣的人聽到依舊會感覺到幾分陰森恐怖,這個紙傘和服的東瀛女子形象,步梵已經聽了不止一遍兩遍,隻是沒有其殺人手段可以詭異到這般地步,確實如薛青山所描述的那般,就是一個如影隨形的鬼魅。


    還沒開始博弈,天命門就給了這個新任幫主一個下馬威。同輝本屬於藥神穀,但其實很早就與藥神穀脫離,與江湖的關聯已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李斌浩的話,步梵也不知道他的關係網延伸到什麽程度,他的兒子李英普也消無聲息的失蹤了。現在兩個人就這麽死了,一切的線索也就斷了,想要調查天命門就要等之後的機會。


    其實要了解天命門的情況,步梵想到了一個人,而且步梵可以確信那個人一定可以提供給他很多有用的信息。


    不過現在這個階段,步梵倒不是很著急做這些事情,因為那個人真的有些可怕,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有太多的接觸。


    天命門的事情其實對他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現在剛剛坐上幫主的位置,如何讓丐幫更快進入正軌,如何取其精華去其糟泊,讓步梵的整個門派機製更加的合理,才是他首當其衝要做的事情。


    既然你們把所有的線索都給我切割掉了,那我就聽你們的,暫時不找你們了。


    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下一步的動作,一招不成你們一定還有下一招,等到下一次你們從冬眠中醒來開始覓食,我就不信找不出你們的蛛絲馬跡。


    步梵從來就不是一個愛鑽牛角尖的人。


    ……


    ……


    之後的幾天裏,發生最大的事情或許就是薛傲的離開。


    不得不說薛傲對丐幫還是有很深的感情的,這份感情甚至要超過對他的後代子女。


    在這短短幾天裏,薛傲把丐幫的所有情況都一五一十跟步梵說了一遍,其中就包括整個丐幫中高層的信息,例如說某一個舵主有著大體什麽樣的經曆,擅長什麽樣的武功。這些信息對於步梵未來的管理都是至關重要,經曆過駱義的那件事情之後,薛傲看待手下的角度也變得出奇敏感,某一個舵主哪怕有任何一點小的瑕疵,薛傲也會不留餘地全部給步梵指清楚。


    甚至說他還為步梵製定了一份可以信任者的白名單,像葛駿和吳寬,就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因為他們年歲都已經大了,手下也有不小的勢力,而且他們都不像駱義那般胸有城府,幾乎沒有可能在未來做出什麽謀反的事情。


    單是在這一點推斷上,步梵還是承認薛傲的看人有幾分道理,他也覺得吳寬和葛駿兩個人是可以信任的,但理由卻與薛傲有著些許差別,步梵看得是人心,之所以吳寬和葛駿可以信任,其實本質上是因為他們的性格。


    像葛駿,就是一個有些海賊首領的味道的長老,這樣的人不可能給他太過的約束,他也不可能事事都為你親力親為,本來海鯊幫就是丐幫後來收複的門派,野性一直都沒有馴化。但萬事有利有弊,像這樣的一個老霸主,其實崇尚的是力量和江湖道義,隻要步梵的實力在他之上,隻要步梵的做法讓他發自內心的佩服,他就基本上不會做什麽背叛的事情。


    而像吳寬就更不會是什麽能夠做出背信棄義之事的人,他是一個老軍人,現在手下還有一幫士兵,而眾所眾知軍人最講的就是軍魂,讓這樣的人做有侮辱自己人生榮光的事情,簡直比殺了他還要殘忍。


    能夠獲得兩個長老的絕對支持,其實丐幫的事情就算解決了一半,剩下的事情按步梵的閱曆隻要稍稍發揮,一切都不應當是難事。


    除了這丐幫本身的事情之外,薛傲還把整個薛家的人都找了過來,紛紛給他們介紹了一遍步梵,並告訴這些薛家的子子孫孫,是步梵救了自己的命,也救了整個薛家的命,以後要在方方麵麵竭力幫助步梵。


    老人的這份好意,步梵自然是心平氣和的接受下來。


    再然後,一切也就結束了,終於在一個陽光有些暗淡的清晨,老人跟著那少林的法師走上了一去不返的離家之路。


    從此紅塵便是過往,餘生隻剩一片清明。


    老人一步一步走在那倒影斑駁的石路上,陽光打在他的肩上還是有幾分英雄末路的味道,但他還是那麽的堅挺,那麽的腳下生風,他還是那麽一個眾人敬仰的老英雄。


    看著老人遠去的身影,薛紫凝輕輕把頭靠在了步梵的肩上,她沒有任何傷悲,臉上滿是微笑。


    “爺爺已經為我們,為華國做的夠多了,他確實也應該好好歇歇了……”


    從一個小乞丐開始,到跟著一群弟兄一起成為統領丐幫的一幫之主,再到靠著一個人的力量摧毀東瀛大軍的老英雄,到最後被自己的兄弟背叛離開丐幫,這條路走得並不平坦,甚至還有幾分落寞。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步梵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這麽一句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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