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知是何人送來的書信?”


    此時在衛公子瑜的身邊,有一位頗為魁梧的壯漢好奇地詢問道。


    此人叫做「孟賁」,原是衛國境內的一位豪俠,力大如牛、且有一身精湛的本領,當初得知公子衛瑜在濮陽招募義軍,準備迎擊韓將司馬尚的軍隊,此人帶著數十名豪俠同伴,毅然投奔衛瑜。


    憑借著在戰場上的勇武表現,孟賁成為了公子衛瑜的頭號心腹愛將。


    衛瑜微笑著說道:“是魏國的公子,姬潤。”


    聽聞此言,孟賁吃驚地問道:“竟是魏公子潤?難道公子前些日子的某些言論,竟驚動了那位魏公子?”說罷,他略微有些惶恐不安地說道:“莫非是魏公子潤要拿公子您?”


    “那倒不至於。”衛瑜看著手中的書信,平靜地說道:“他隻是想勸我……莫要再說一些,似前些日子那般的不當言論。”說著,他見孟賁等部將們麵露困惑之色,遂簡單解釋道:“魏公子潤的生母,乃是我衛人之女,是我母親的妹妹……”


    孟賁聞言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問道:“那……那豈不是……”


    仿佛是猜到了孟賁心中所想,衛瑜淡笑著說道:“啊,魏公子潤,論親份,是我母親大人的外侄,是我的表弟。”


    “嘶……”


    聽聞此言,屋內包括孟賁在內的幾個人,倒吸一口涼氣,畢竟似孟賁這些衛瑜麾下的將領,從未聽衛瑜提過他與魏公子姬潤的關係,這時突然得知這種關係,心中難免震驚。


    畢竟這些年來,魏國的公子姬潤率領軍隊南征北戰,威望與日俱增,名聲更是早已傳遍天下,幾乎已是無人不識的地步。


    而此時在屋內,有一人聽到衛瑜的話,麵色突然變得非常難看,仿佛是在顧慮什麽。


    注意到此人的表情,衛瑜淡淡說道:“李惑將軍不必擔心,魏公子潤與我的親份,並不會影響我對你「北亳軍」的態度。”


    聽聞此言,那位叫做「李惑」的北亳軍將軍拱手抱拳,態度無比誠懇地說道:“聽聞公子仗義聲援我宋地,宋雲將軍萬分感激,由衷希望能得到公子的友誼與支持。”


    聽了這話,孟賁頻頻給衛瑜使眼色。


    但衛瑜仿佛沒有注意到,和顏悅色地對那個李惑說道:“如今的魏國,威勢與日俱增,本公子能幫上貴軍的並不多,還望宋雲將軍莫要抱持太大的希望。”


    李惑聞言點了點頭。


    他也明白,畢竟衛瑜隻是衛國的公子,而衛國隻是魏國的附庸國,發發牢騷聲援一下北亳軍倒是可以,但若是奢望這位衛公子給予北亳軍實際的幫助,這卻是很難。


    暗自歎了口氣,李惑言不由衷地說道:“能得到公子的聲援,宋雲將軍已感激萬分,豈敢奢求更多?”


    說罷,他便識趣地提出了告辭,離開了屋內。


    畢竟他此番受北亳軍首領宋雲的命令,前來拜訪衛公子瑜,也隻是想打好關係,畢竟對於如今即將麵臨魏國出兵討伐的北亳軍而言,任何一股能幫到他們的,就要竭力打好關係——哪怕對方隻能聲援他們,並給不了什麽實際的幫助。


    看著李惑離開屋子,孟賁便忍不住開口對衛瑜說道:“公子,早知道您與魏公子潤有那種親份在,我一定會阻止您……哎呀,有這層親份,您何必……哎!”


    衛瑜聞言淡淡一笑,隨即,再次從麵前的案幾上拾起表弟趙弘潤的書信,惆悵地說道:“我與姬潤,確實是表兄弟不假,但他乃魏公子,而我是衛公子,這就注定在有些事上,我與他……聊不到一塊兒。”


    此時,屋內還有一位叫做「夏育」的將領冷靜地問道:“莫非是魏公子潤在信中出言不遜,脅迫公子?”


    與孟賁一樣,夏育亦是衛國豪俠出身,非但有一身精湛的劍術,還懂得一些用兵之法,因此同樣被衛瑜委以重任。


    在聽到了部將夏育的話後,衛瑜搖了搖頭,說道:“魏公子潤的這封書信,言辭還是誠懇真摯的,看得出來,雖然其母早已過世,但顯然他還在意著與我母親、以及與我的親份,委婉地勸說於我。隻不過……”


    說到這裏,他用手指彈了彈信紙,神色複雜地說道:“隻不過除了誠懇與真摯外,我亦看到了魏國作為新霸主的傲慢……如若我所料不差的話,這應該是大梁對我最後一次‘好言相勸’,若我還是‘執迷不悟’的話,相信魏國就會對父王施加,叫父王來管教我……”


    說完,他放下了手中的書信,長歎道:“魏國,已然不再是當年需要與我衛國聯盟一同抗拒韓國的國家,我衛國對於如今的魏國而言,怕是已可有可無……”


    “公子……”


    孟賁與夏育看著衛瑜,胸腔中仿佛有股熊熊烈焰在燃燒。


    忽然,孟賁咬了咬牙,怒聲說道:“公子,我帶些兄弟,潛入大梁,去宰了南梁王姬佐那個混賬!”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另外一位豪俠出身的將領夏育一把拉住,喝止道:“你以為南梁王姬佐是那麽好殺的麽?別到時候殺不成,白白丟了惜命,還連累了公子!”


    聽聞此言,孟賁憤然說道:“我進大梁之前,自然會用劍劃爛麵孔,魏人如何曉得我的底細?”


    夏育又好氣、又好笑,心中暗暗說道:你用劍劃爛麵部這個主意是好,可你確定能進的了大梁?進的了南梁王姬佐的府邸?大梁城內的魏兵,再怎麽也不會放過你這個可疑的家夥吧?


    他知道孟賁並非信口開河,畢竟他衛國的豪俠,那是最信守「士為知己者死」這個信條的。


    甚至於,倘若按照他以往的脾氣,恐怕他也會同意孟賁的觀念,兩個人提著劍殺到大梁,至於能否成功、且後果如何,這些衛國豪俠根本不會去考慮。


    隻不過眼下,夏育已投奔了衛公子瑜,那麽自然要考慮到主君的利害。


    見勸服不了孟賁,夏育搖了搖頭,無奈地轉頭對衛瑜說道:“公子,還是您來吧,我是勸不住這頭蠻牛。”


    衛瑜微微一笑,勸說孟賁道:“孟賁,你的心意我領了,但為了一個南梁王姬佐,損失了一位我衛地的豪俠,瑜不能接受。……我還希望你能成為我日後的依仗呢。”


    聽聞此言,孟賁心中的怒火稍稍熄滅,皺著眉頭說道:“公子,眼下魏國明擺著就是要包庇南梁王姬佐,咱們當真什麽都不做,隻在嘴上叱罵幾句麽?”


    這一句話,說到了衛瑜心中痛處。


    『這即是弱國的悲哀……』


    他暗自歎了口氣。


    記得十幾年前,不,應該說在六七年前,衛國在魏國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要怪,就怪魏國出了一位魏公子潤……


    此子南征北戰,重挫楚韓、收複三川,使得魏國的實力在這七年裏突飛猛進,再加上魏國陸續與齊國、魯國、秦國結成同盟,衛國作為一個小國,在魏國心目中的地位難免一日不如一日。


    據說,齊國有著揮霍不盡的財富,魯國有著超越各國的技術,秦國有著強大到能與魏兵一較高下的軍隊,而衛國有什麽?


    衛國什麽都沒有,這隻是一個失去了魏國庇護,就隨時會被韓國吞並的弱國。


    而這,就導致衛國在魏國麵前,毫無底氣可言。


    就比如這次,魏國派人知會衛王,衛王立馬派人到衛公子瑜這邊,將後者這個兒子狠狠訓斥了一番。


    對此,衛瑜並不氣憤,他隻是感到很悲哀:他的父親,衛國的王,居然如此聽從魏國朝廷的話,不敢流露半分不滿。


    相反,讓衛瑜氣憤的是魏國的態度——這幾十年來,他衛國一直都聽從魏國這位老大哥的話,哪怕當年魏國在『上黨戰役』慘敗於韓國,他衛國也並未背棄魏國,依舊如對待宗主國那樣對待魏國,小心供奉著,每隔幾年就送上貢品、衛女,獻給魏王。


    其中,就包括魏公子潤的生母,衛姬。


    可魏國如今是怎麽對待衛國的?故意將韓軍引到衛國,讓衛國的國土成為主戰場不說,居然連援兵都不派——似那種遠遠呆在後方的魏國軍隊,根本不能算是援兵!


    這件事,讓衛公子瑜看清了一些事。


    比如說,魏國已不再需要衛國共同抗擊韓國;比如說,衛國隻有依靠自己,才能繼續在中原立足,避免日後被魏國吞並。


    要麽使衛國變得強大,要麽想辦法削弱魏國,衛瑜認為隻有這兩個辦法,才能繼續維持魏國與衛國的同盟。


    想到這裏,衛瑜沉聲對兩位愛將說道:“孟賁、夏育,倘若我所料不差,過不了幾日,魏國就會對父王施壓,叫我前赴大梁作為質子……”


    聽到這裏,夏育皺著眉頭說道:“公子,一定要這樣麽?”


    衛公子瑜點了點頭,說道:“必須盡早喚醒國人對魏國的警惕,如今的魏國,已不再是當年的弱國了……至於我前赴大梁作為質子,你等不必擔心,相信大梁隻是想借此‘規教’我一番,並非是要斷我繼承王位,到時候我會虛與委蛇,打消大梁的疑慮……”


    “就算是為了得到國人的擁護,這犧牲也太大了。”夏育苦笑著說道。


    “這是值得的。”衛瑜正色說道:“父王……嗬,不敢脫離魏國,可我衛國若繼續依附魏國,隻會被魏國所吞並,如今我已有了不俗的名聲,隻要虛與委蛇騙得魏國的信任,他日我就能繼承王位,到時候,處境會比如今好上許多……”


    說到這裏,他笑著說道:“正好趁此機會,去見見我那位天下無雙的表弟,聽說他最近準備迎娶王妃,我正好去賀喜一番。”


    孟賁與夏育對視一眼,憂心忡忡。


    因為在他們看來,眼前這位公子想要實現他的抱負,實在是太艱難了。


    “提前祝公子……一路順風。”


    “嗬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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