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武信侯公孫起便領著秦少君、王齕等人,登高眺望山下遠方,果然瞧見有大隊人馬打著『魏』、『商水』、『川雒』等繁多的旗號來到函穀外的平地。


    “魏軍怎麽回來得這麽快?”秦將王齕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畢竟按照他們的估算,魏公子潤最起碼也得在七八日後才能返回函穀,甚至於,還不止七八日。


    “莫非是出現了什麽變故?”秦少君順嘴說了句毫無營養的話。


    而此時,武信侯公孫起目不轉睛地盯著遠方的魏軍陣勢,半響後,他沉聲說道:“魏將司馬安……了不得的將才!”


    “什麽?”聽到武信侯公孫起那沒頭沒腦的話,秦少君、王齕等人皆一臉困惑。


    見此,公孫起微皺著眉頭解釋道:“諸君且觀山下魏軍,伐木、立營、搭建兵帳,各司其職,整齊有序、鎮定從容,這就表明,魏將司馬安仍然活著。否則若司馬安已故,魏軍的氣勢不會如此……平和。”


    『……』


    秦少君忍不住看了一眼公孫起,隨即再次將目光投向山下的魏軍。


    他是沒看出魏軍的“平和氣息”,他隻知道,山下的魏軍數量太多了,以至於無形中有一股壓力襲上他心頭。


    “估算日程,不可能是魏公子潤救的司馬安,日期對不上。王戩將軍善攻善守,就算兵力遠不如魏軍,但憑著麾下數千鐵鷹軍,也斷然不可能敗得如此輕易。……換而言之,魏公子潤多半是撲空了,白白跑了一趟,待等他率軍抵達盧氏時,司馬安已自行解圍。”


    說到這裏,武信侯公孫起轉頭眺望雒南盆穀方向,繼續喃喃說道:“若魏將司馬安是自行解圍,那麽就意味著,雒南盆穀的羯部落已覆亡……不好,不好。”


    搖搖頭,他招來一名護衛,沉聲說道:“速速派人通知國內,請大王派兵將駐援『藍田』。……司馬安或有可能穿越秦嶺,兵襲我大秦境內。”


    “是!”護衛領命而去。


    在旁,秦少君與王齕聽得頗為心驚:難道這場仗,竟會波及到秦國本土?


    數日後,魏軍在函穀山外重新建造了一座軍營。


    由於想盡快結束秦川這邊的戰事,因此,在軍營尚未全部竣工的情況下,趙弘潤便下令商水軍到函穀前搦戰。


    但函穀山上的秦軍對此毫無反應,任由山下的魏軍破口辱罵。


    或有一些秦軍兵將忍不住心中氣憤,強烈要求出兵與魏軍交戰,卻也被武信侯公孫起強行壓製下來。


    待等到十月初九時,見秦軍龜縮不出,魏軍遂嚐試攻打函穀。


    但遺憾的是,由於秦軍有足夠的時間將整座函穀軍營建造有如鐵壁一般,以至於商水軍對函穀的攻堅戰並沒有什麽收獲。


    『果然,武信侯公孫起是打定主意龜縮不出了……』


    從始至終旁觀了兩日魏軍對秦軍的罵陣,見秦軍絲毫沒有出兵的意思,趙弘潤恨得牙癢癢。


    在他看來,武信侯公孫起說什麽『從函穀始、以函穀終』,擺出一副欲在函穀與他魏軍決一死戰的架勢,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個以『拖』為重點的戰術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若要強行攻打函山,趙弘潤還真沒有什麽把握。


    畢竟在他眼中,秦軍在函穀狹口兩側山巒上建造了連綿十幾裏的營寨,這片區域打造地固若金湯,縱使商水軍這支精銳強行攻打,恐怕也未見得能攻陷這座秦營——至少,強攻的傷亡,是趙弘潤所無法接受的。


    按常理來說,強攻不成,那麽就隻有采取偷襲,不過,趙弘潤對此毫無信心。


    似武信侯公孫起這等深謀遠慮的人物,會不提防魏軍的襲營?


    趙弘潤是不信的。


    碰碰運氣這種事,毫無意義。


    當晚,趙弘潤親筆寫了一封戰書,命幾名綸氏部落的騎兵送到秦營。


    待等武信侯公孫起收到之後,不禁失笑,因為趙弘潤在那份戰書中隻畫了一群縮頭縮腦、栩栩如生的烏龜。


    為首一隻大烏龜,旁邊還寫著『此武信侯公孫起也!』的字樣。


    當時,看到這幅圖畫的秦將們一個個氣得滿臉漲紅、火冒三丈,就連秦少君亦有些生氣,在心中暗自嘀咕:可惡的家夥,你是把我也罵進去了麽?


    唯獨武信侯公孫起鎮定自若、笑容可掬,對左右護衛笑道:“魏公子潤親筆所繪之圖,縱觀我大秦,唯某獨一份也!”


    隨即,他命人賞了那幾名綸氏部落的戰士每人一小口袋米,並讓他們回魏營傳話:多謝魏公子賜畫!某亦回贈一些公子所缺之物。


    那幾名綸氏部落的戰士不知其中用意,遂帶著幾個小口袋的米返回魏營,將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趙弘潤。


    待聽罷綸氏部落戰士的講述後,趙弘潤亦氣地心中發堵,因為武信侯公孫起分明就是在拿糧食反譏他,譏諷他魏軍缺糧的事實。


    魏軍缺糧麽?


    缺!


    非常缺!


    其餘幾個戰場暫且不說,且說趙弘潤這邊,他麾下的軍隊,有七成士卒靠每日殺羊充饑,堪稱奢侈之極。


    可這奢侈背後呢?損失是何等的慘重。


    別看魏軍搶掠了包括烏須部落、羯部落、羚部落在內的三川境內所有不願臣服於魏國的部落的羊群,收刮了幾十萬頭羊,但對於趙弘潤麾下二十幾萬軍隊而言,這幾十萬頭羊就算全部宰殺,又能支撐幾日?


    十日,不能再多了。


    而在此之後,二十幾萬魏軍就要陷入缺糧的窘迫境地。


    “給我增派打造投石車的人數!”


    在聽罷了武信侯公孫起的回覆後,趙弘潤在沉寂了片刻後,似咬牙切齒般下令道。


    其實在返回函穀山前的時候,他就已經下令麾下士卒打造投石車,畢竟『武信侯公孫起想要采取拖延戰術』的猜測,他早在雒城時就已有所猜測。


    當時,趙弘潤就預感此番他們魏軍攻打函穀會是一場曠日鏖戰,因此,他命人送信回國,讓冶造總署派人押運石油桶彈前來三川。


    不可否認,由於種種原因,趙弘潤盡量避免再使用石油用單這種戰略級別的殺傷武器,但眼下魏國頭難當頭,他就顧不得許多了。


    什麽汙染、什麽泄密,統統靠邊站!


    若國家都覆滅了,函穀這邊汙染不汙染,還有什麽關係?石油的秘密泄露不泄露,又有什麽關係?


    十月十二日,第一批糧食運到了三川前線魏營。


    這批糧食,可不是魏國朝廷出的,而是趙弘潤招募的『王用商人文少伯』從國內以及衛國收購的糧食,畢竟朝廷戶部承擔『河內戰場』與『宋郡戰場』這兩線的糧草輸運已經是力有不迭,因此,趙弘潤才會想盡辦法自己解決糧草事宜。


    甚至於,為了緩解米糧的壓力,不惜讓麾下軍隊的士卒用羊肉充饑。


    此番,文少伯並沒有親自前來,他隻是讓心腹家衛,催促著民夫將糧食運到了雒城,交割給了他的義兄弟,即趙弘潤的幕僚介子鴟,而介子鴟在得到這批糧食後,承擔著送糧至函穀、盧氏、橫澗,以及河東的汾陰等幾個局部戰場的魏軍手中,用微薄的糧食儲量,維係著整個『魏西戰場』上多個局部戰場的糧草供應,每次押送,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算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如履薄冰般讓『魏西戰場』上諸路魏軍都不至於陷入缺糧的困境。


    縱使是趙弘潤都佩服不已。


    另外,與糧草一起送到的,還有文少伯的親筆書信。


    文少伯在信中告訴趙弘潤,魏國本土與衛國的糧食已出現了緊缺,因此,他正準備遠赴齊魯之地,找齊國收購糧食。


    這是趙弘潤的主意。


    畢竟齊國雖然仍在內亂,趙弘潤的兄長趙弘昭(姬昭)輔佐公子白,暫時還未徹底擊敗後者的幾位兄長,但總得來說,由於田耽、田諱、田驁、田武等齊國名將皆遵從齊王呂僖的遺命,選擇支持姬昭與公子白,使得姬昭目前已在齊國的內亂中取得了優勢,隻不過離平定內亂尚有一段距離。


    而在這種情況下,姬昭雖然沒辦法出兵幫助母國,但卻可以在糧食上提供一些幫助。


    問題就在於『梁魯渠』。


    事實上,魏國與魯國合力建造的『梁魯渠』,其實已建成了九成,目前最大的阻遏,來自宋地正統叛軍首領宋雲的勢力——這是一支既不服從魏國、又與降魏宋將南宮垚為敵的宋地本土叛軍。


    為了這條河渠,魯國的士兵去年就與宋雲的叛亂軍發生了幾次衝突,但很遺憾,魯國的工匠名揚天下,而魯國的軍隊嘛,在暫時失去齊國錢糧照拂的情況下,說實話弱得與卸甲的齊國士卒不相上下,以至於被宋雲的叛軍在『泗水-微山湖』一帶打得灰頭土臉。


    可沒想到的是,當南宮垚反叛的時候,宋雲卻站在了魏國這邊——較真來說,宋雲並沒有確切表示站邊魏國,可他卻在大力進攻被南宮垚控製的宋郡諸縣。


    因此,文少伯決定親自去找宋雲談談,為此,他還特意請義兄弟介子鴟提了點他。


    至於提點什麽,趙弘潤多少才能猜到,畢竟宋雲自詡原宋國將領,一直以來都致力於複辟宋國,此番趁南宮垚與楚軍匯合攻打魏國之際,率軍進攻宋郡諸縣。倘若魏國敗得太快,宋雲麾下的叛軍,如何擋得住南宮垚的睢陽軍以及楚國的軍隊?


    因此,宋雲是絕對不希望魏國在這個時候就覆亡的,隻要從這方麵著手,說服宋雲同意梁魯渠開通,不在話下。


    至少在趙弘潤看來,宋雲絕對不會願意好不容易等到的複國機會,因為魏國敗得太快而白白錯失,以至於宋地繼一度成為魏國領地之後,又被楚國占領。


    而更關鍵的是,相比較魏國的貴族,楚國的貴族更貪婪。


    十月十四日,第一批石油桶彈運到了函穀魏營,整整四十車,每車十二桶。


    雖然數量並不是很多,但用來向秦軍證明魏軍『誓破函穀』的決定已然足夠。


    於是乎在當日,趙弘潤率領五萬商水軍、兩萬川雒聯軍,攜數十輛投石車,在函穀外擺開陣型。


    “給本王焚盡這片山!”


    隨著趙弘潤一聲令下,數十輛投石車無休止地向遠處的函穀秦營拋投石油桶彈,頃刻間就將近五百桶石油用盡。


    與此同時,正如武信侯公孫起所猜測的那樣,坐鎮在雒南盆穀的魏將司馬安,正準備率軍橫跨秦嶺,反侵入秦國本土。


    而在河東一帶,現任韓國太原守樂成,亦與魏將、臨洮君魏忌戰於汾陰津,每日交兵不斷,雙方士卒的鮮血,染紅了河麵。


    不得不說,隨著臨近寒冬,各方戰場的戰局迅速升溫,誰都想在寒冬來臨前取得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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