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縐?”


    屋內,諸位北原十豪紛紛抬頭望向進來的『巨鹿守燕縐』,為這位據說正在巨鹿郡一帶與齊將田驁、田武交兵的同僚的到來感到頗為驚訝。


    “是你啊。”廉駁用略帶幾分重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幾眼燕縐,撇嘴曬笑著問道:“聽說你正與齊軍戲耍?……齊軍中有什麽能打的將領麽?”


    在廉駁心中,包括『北原十豪』在內,韓國的諸多將軍們大致被他分為幾個檔次:


    首等自然是『雁門守李睦』與『北燕守樂弈』,別看廉駁方才目若無人地占了席中最顯身份的尊位,但是說實話,他對李睦與樂弈還是極為重視的,認為這二人是韓國唯一能與他平起平坐的邊軍統帥。


    而第二等,就是『上穀守馬奢』、『巨鹿守燕縐』、『漁陽守秦開』以及『上將軍暴鳶』這四人。


    處於檔次的人物,廉駁認可他們在統率軍隊、指揮作戰方麵的才能,但是,他自認為自己可以擊敗他們,因此將這些人排在第二等。


    至於暴鳶在廉駁心中明明是處於第二等,但方才進屋的時候廉駁卻故意忽略了他,這隻是因為暴鳶打了敗仗,辜負了廉駁對他的期待——畢竟北原十豪當中,唯獨暴鳶與劇辛是武力派的將軍,偶爾會親自出馬單騎討殺敵將,至於像李睦、樂弈、馬奢等人,雖自身武藝亦不弱,但很少親自上陣,一般都是坐鎮於後方,統籌全局。


    而第三個檔次,這包括『代郡守劇辛』、『上黨守馮頲』、『將軍靳黈』,還有蕩陰侯韓陽、臨慮的司馬尚、原孟門關的公仲朋、田苓等等,皆是被他忽略的將軍。


    其中,『代郡守劇辛』本是有資格進入廉駁心中第二檔次的將軍,但這個家夥言行惡劣,廉駁對其非常厭惡,因此將其擺在第三檔次。


    至於其餘的韓國將領,則在廉駁的心中完全屬於不入流,除非他麾下太原軍的將領,否則他連名字、相貌都懶得記。


    而在聽聞廉駁的詢問後,巨鹿守燕縐看了一眼前者,淡淡說道:“田驁的兒子田武,跟你一樣,一身蠻力。若非如此,田驁本不是我對手。”


    在說這番話時,燕縐毫無自吹自擂的傲色,畢竟齊國老將田驁已經老了,不複當年的勇武,因此,縱使燕縐擊敗了田驁,他自認為也沒什麽值得驕傲的。


    想當年齊王呂僖初繼位,那時的田驁才叫勇猛,率領巨鹿水軍打得韓國軍隊頭都抬不起來,以至於當時韓國國內,竟無人敢請纓出兵,到最後還是掌管財政的『治粟內史』馬奢脫袍負甲,以文官的資曆執掌軍隊,支援前線的暴鳶。


    順便提及,在後來的『韓齊巨鹿戰場』上,馬奢擔任主帥,暴鳶與燕縐二人則作為副將活躍於戰場。也就是在這段時期,三人相互結識,並且馬奢與暴鳶也成為了至交好友。


    但是,明明是相識多年的老友,但在選擇座位時,『巨鹿守燕縐』卻沒有坐到暴鳶、李睦這邊,而是坐到了馮頲、靳黈兩人那邊,原因很簡單,因為燕縐是支持釐侯韓武的將軍。


    沒過多久,『上穀守馬奢』亦來到了屋內,在微笑地朝著屋內諸將打了聲招呼後,便坐到了暴鳶與李睦這邊。


    此時此刻,『北原十豪』,韓國十位最具威名的上將皆到齊於此。


    然而,明明是一並被稱為北原十豪,但這四位韓國上將的坐席,卻是涇渭分明,以至於明眼人一眼就出看出這裏麵的小陣營:效忠韓王然的暴鳶、李睦、馬奢一派,支持釐侯韓武的馮頲、靳黈、燕縐一派,擁躉康公韓虎的劇辛、秦開一派。


    唯獨『太原守廉駁』與『北燕守樂弈』從坐席上看顯得有些孤單,但不同的是,廉駁是無論哪股勢力都不沾邊,我行我素,在政治立場上保持絕對中立;而樂弈則是這屋內,莊公韓庚的唯一支持者。


    明明隻有十個人,卻居然出現了五個派係(廉駁自成一派),彼此冷眼相向,也難怪『巨鹿守燕縐』在進來這屋後,直言這次的會議沒有絲毫意義。


    毫不誇張地說,要不是這次戰況危急,甚至於連王都邯鄲都被魏軍攻占,否則,這十位『北原十豪』是絕對不會湊在一起的,因為他們之間有著太多的矛盾,無論是出於政治因素還是個人的喜惡因素。


    不得不說,負責接待這麽十位國內的知名上將,蕩陰侯韓陽的壓力著實有些大。


    畢竟其中有幾位,縱使是他都得罪不起的。就好比方才,他差點就被廉駁給丟掉屋外的庭院裏,要不是李睦恰時出現替他解了圍,蕩陰侯韓陽此番必定是顏麵大損。


    『堂叔啊,您趕緊來啊,我招架不住啊。』


    蕩陰侯韓陽在心中暗暗念叨道。


    也不知是否是聽到了蕩陰侯韓陽的心聲,待等會議場因為廉駁與劇辛的矛盾,再加上樂弈與燕縐、秦開等人的冷言冷語而導致氣氛變得極為緊張時,釐侯韓武、康公韓虎以及莊公韓庚,這三位韓國的實權權臣,終於聯袂來到了屋內。


    瞧見莊公韓庚,北燕守樂弈微微低頭俯身,向前者行了一禮,莊公韓庚微笑著點頭回禮,至於其餘兩位,即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樂弈仿佛全然沒看到。


    對此,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雖然心中不悅,但也不好表現出來,畢竟樂弈性情冷淡的事,在場的人眾所周知。


    在招呼了一下北原十豪眾將後,釐侯韓武、康公韓虎以及莊公韓庚在屋內北邊的三個主位上坐了下來。


    隨即,釐侯韓武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位上將,正色說道:“此番召集諸位將軍,想必諸位將軍心中多少也有數了。……此番我大韓的軍士討伐魏國,出師不利,先是上黨郡淪陷,隨即,魏軍反攻我邯鄲,甚至於在上月,邯鄲城被魏公子潤夜襲得手。因此此番召集諸位將軍,想聽聽諸位將軍的意見,看看能否再抽調幾支邊軍,教訓一下氣焰囂張的魏軍,叫魏國為侵犯我大韓一事,付出沉重代價!”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雁門守李睦平淡又不失禮數地說道:“釐侯,似這等國家大事,為何不見大王?……李某以為,此事應當由大王主持,這才名正言順,而不是您三位。”


    聽聞此言,上穀守馬奢亦不失時機地幫腔道:“李睦將軍所言極是,邯鄲戰場戰局糜爛,武安城內軍士士氣低迷,此刻應當請大王出麵,鼓舞國內軍民士氣,與魏軍一決勝負。”


    韓武與韓虎二人不約而同地微微皺了皺眉,不過,李睦的反應並未出乎他們的意料,畢竟這位邊關將軍的政治立場與上穀守馬奢相同,皆是支持韓王然。也正是這個原因,李睦與馬奢雙雙被釐侯韓武與康公韓虎二人遠調邊疆,不見召喚不得回邯鄲,算是變相的流放。


    “大王……”在雁門守李睦的注視下,釐侯韓武沉吟了一下,隨即解釋道:“大王前一陣子在邯鄲時受了驚訝,心神恍惚,因此委本侯與康公、莊公兩位大人支持會議。”


    聽聞此言,李睦思忖了一下,說道:“待這次會議結束後,李某想麵見大王,不知可否?”


    “這個……”


    釐侯韓武頓時語塞,因為有本心出發,他是非常不情願韓王然單獨麵見李睦的,因為這很有可能會導致一些他不想見到的變故,但問題是,他又不好直接拒絕。


    而在這時,康公韓虎頓了頓柺杖,用帶著幾分不滿的口吻說道:“李睦將軍,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擊敗魏軍,奪回邯鄲,而不是麵見大王述說你的忠誠,老夫以為……”


    康公韓虎話還未說完,就聽廉駁在屋內噗地一聲,發出一聲怪笑,這讓康公韓虎將後麵的話生生給憋回了腹中。


    “廉駁將軍,你笑什麽?”康公韓虎麵色陰沉地看著廉駁質問道。


    然而,廉駁毫不在乎,毫無敬意地用小指掏著耳朵,慢條斯理而又渾不在意地說道:“心中想笑,故而發笑。”


    聽著廉駁這“強大”且“無懈可擊”的解釋,康公韓虎張口結舌,竟無言以對。


    眼瞅著屋內的氣氛即將再次變得緊張奇怪起來,釐侯韓武不容分說地說道:“總之,先針對魏軍做一番商議吧,尤其是那支攻陷了我邯鄲城的魏軍,魏公子潤的軍隊。……靳黈,你先說。”


    靳黈暗自苦笑一聲,隻好將『上黨戰役』期間所發生的交戰情況講述給在場的同僚聽,從『皮牢關』到『泫氏城』再到『魏丘』。


    而繼靳黈之後,馮頲與暴鳶亦先後講述了他們參與戰事的經過,對魏公子潤的軍隊做全麵剖析。


    起初,隻有『雁門守李睦』、『上穀守馬奢』、『漁陽守秦開』與『巨鹿守燕縐』這四位靜靜地傾聽,其餘三位北原十豪,『太原守廉駁』自顧自飲酒,『北燕守樂弈』則閉目養神,至於『代郡守劇辛』,則時不時用怨毒不忿的眼神瞥向廉駁與樂弈,也不曉得是不是還記恨著方才的事。


    而待等暴鳶講述到魏公子潤種種堪稱奇思妙想的新奇戰術後,廉駁放下了酒壇,樂弈亦睜開了眼睛,而其餘幾位北原十豪,臉上亦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們此時才感覺,暴鳶、靳黈、馮頲在那位魏公子潤麵前,著實輸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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