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迓,即那名站起身來準備拂袖離去的魏氏族人,看似年紀在三四十左右,是『甘穀魏氏』現今的家主。


    而甘穀魏氏如今在魏氏十二支中,屬於那種上不下、下不下的存在,既不能與隴西魏氏、天水魏氏、臨洮魏氏等幾個強大的魏氏家族相提並論,但又不至於像定西魏氏、莊浪魏氏、通渭魏氏那樣名存實亡。


    按理來說,似這等魏氏家族越發需要得到魏國趙氏的支持,畢竟已失去了土地的他們,若無魏國趙氏的默許與支持,在魏國根本無法生存延續,況且他們也不可能破罐破摔。因此,似魏子迓這般跳出來準備拂袖離去,趙弘潤覺得更像是為了試探他。


    當然,不會是魏子迓,而是另外的魏氏家族。


    『天水魏氏的魏罃……麽?』


    暗自排除掉君父魏釐所代表的隴西魏氏與臨洮君魏忌所代表的臨洮魏氏,趙弘潤將目光轉向了天水魏氏的家主魏罃,畢竟魏罃的姿態與做派,很符合『棋者』。


    “還有誰……想離開的?”


    趙弘潤環視了一眼周遭,即將目光投注在天水魏氏的魏罃身上。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的眼神,那魏罃在微微錯愕了一下後,朝著趙弘潤善意地笑了笑,這讓趙弘潤對魏罃更是高看了幾分——真正的棋者,是不會愚蠢到自己跳出來的,隻會在背後推波助瀾,引導事態演變到他所希望的那樣,比如趙弘潤他老爹。


    而此時,那個魏子迓仍站在廳中,進退兩難,他見趙弘潤居然不挽留他反而開口威脅,一張臉更是憋得難看,瞪視著趙弘潤說道:“趙氏小輩,似你這般狂妄霸道,難道是視我魏氏無人麽?……你就不怕引起眾怒,陷在這裏?”


    趙弘潤瞥了一眼魏子迓,淡淡一笑。


    事實上,盡管他此次入衍縣時並沒有帶著商水軍或鄢陵軍,但他一點兒也不心慌,因為衍縣城內有青鴉眾與黑鴉眾的人,縱使他果真與天水魏氏打起來,也能輕易做到全身而退,根本不需驚慌。


    但是這種事,他也懶得與這個魏子迓去解釋,因為他知道,魏子迓隻不過是個棋子而已,棋者另有其人——魏子迓的這番軟威脅,隻不過是另外某個人的試探而已。


    於是,趙弘潤微笑著問魏罃道:“天水魏氏會這麽做麽?”


    魏罃深深瞧了一眼趙弘潤,隨即搖搖頭,帶著幾分輕笑說道:“天水魏氏不會這麽做。”


    而此時,另外一名中年人,即武山魏氏的家主魏秋站起身來,打著圓場說道:“子迓兄,你這脾氣,怎得還是這般急躁,來來來,坐下坐下。”說話時,他站起身來,將仍舊帶著幾分不滿的魏子迓拉回座位,隨即轉頭對趙弘潤說道:“我魏氏遷移時,甘穀魏氏在該死的秦人手中損失了許多族人,因此心中焦躁,還望肅王見諒。……數百年來,我魏氏十二支同氣連枝,即便在秦人的脅迫下,也不曾斷了其中一支,如今到了魏國這邊,倘若就變成十一支,傳出去也不太好聽,能否看在敝下的麵子上,揭過此事呢?”


    『……』


    趙弘潤看了一眼魏秋,隨即又看了一眼魏子迓與魏罃,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明顯,天水魏氏、甘穀魏氏、武山魏氏這三者是一幫的:魏子迓挑釁、魏秋圓場,還有一個不動聲色的魏罃。


    『魏罃……此人的感覺,比魏釐那個什麽君父有本事的多啊……不出意外的話,此人恐怕就是這場會議的對手了……』


    想了想,趙弘潤點點頭說道:“好吧,就看在魏罃大人與魏秋大人的麵子上,饒過這回。”


    『……』


    見趙弘潤將魏罃的名字擺在魏秋麵前,後者二人的臉上微微露出幾許錯愕,而在座的似臨洮君魏忌、繇諸君趙勝、趙元儼等人,亦露出幾許了然之色。


    三方彼此心照不宣。


    而此時,已將魏子迓拉回座位上的武山魏氏家主魏秋,用和善的口吻笑著說道:“所謂話糙理不糙,似肅王方才所言,敝人雖聽得心中不快,亦不得不承認……我等如今在中原趙氏的國土上,自然理當遵從中原趙氏的規矩。相信中原趙氏亦不至於坑害同宗,否則,當初何必派南梁王趙元佐大人率軍前去支援,叫我等自生自滅不是更好麽?”


    聽了魏秋的話,在座的諸魏氏族人陸續地點頭附和。


    這番話,仿佛是站在魏國趙氏的立場上說的,可是趙弘潤耳中可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尤其是那句『相信中原趙氏亦不至於坑害同宗』,這顯然是以退為進。


    “不知趙氏希望我魏氏如何,還請肅王直言,我等洗耳恭聽。”在說了一番暗藏玄機的場麵話後,魏秋轉頭對趙弘潤與趙元儼說道。


    按理來說,似這種事趙弘潤應當與二伯趙元儼商議一下,不過待等趙弘潤偷眼望向趙元儼時,卻見後者唐突著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絲毫沒有要與他商議的意思。


    趙弘潤頓時就懂了:宗府不想當惡人。


    『……好好好,感情一個個都拿我當槍使……算了,反正我都當了惡人,索性就當到底吧。』


    趙弘潤頗有些鬱悶地暗自歎了口氣,隨即在思忖了片刻後,沉思說道:“如本王所見,不出意外,魏氏將在我大魏久住,既然如此,未免日後雙方發生爭執,有幾件事還是先說清為妙。”


    “請肅王明示。”魏秋拱手說道。


    “首先是本家與分家的問題……不可否認,數百年前,魏氏的確是我趙氏的本家,可據說當年我趙氏先祖與魏氏發生不快,憤然出走,在此之後彼此再無往來,暫且不說其中的恩恩怨怨,但說我趙氏先祖在中原艱難打拚,魏氏從未出過力。可以說,兩氏的情誼其實早就斷了……如今魏氏勢衰,而我趙氏強盛,倘若魏氏繼續拿捏著本家的地位,事實上,這反而對魏氏不利,會有許多人對魏氏心存惡意。”


    “比如?”魏子迓在旁冷笑著問道。


    趙弘潤衝著魏子迓看似無辜地笑了笑:“比如衍縣城外數萬軍隊。”


    聽了這話,在座的魏氏族人不禁皺了皺眉,他們心說:衍縣城外的商水軍與鄢陵軍,不都是你這肅王調來的軍隊麽,這算什麽例子?


    而此時,趙弘潤擺了擺手,笑著說道:“玩笑玩笑,諸位莫要在意。”


    『隻是……玩笑?』


    天水魏氏的魏罃深深看了一眼趙弘潤。


    而此時,趙弘潤已收斂了笑容,正色地解釋道:“在我中原有句俗話,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致是說,一個不具備保住珍物的人,若是身上藏著一件奇珍異寶,這非但不是福氣、反而是禍事。如今的魏氏在本王看來亦是如此。……我趙氏是大魏的王族,整個中原都認可這件事,而魏氏以我趙氏的本家自居……嗬嗬,相信本王,我趙氏的中原的敵人並不少,就拿本王來說,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取我趙潤的小命,然而,本王有自保的能力。……魏氏,有麽?”


    頓了頓,趙弘潤繼續說道:“本王可以預料,若魏氏日後仍舊以我趙氏的本家自居,那麽,我大魏的那些敵人,日後會源源不斷與諸位接觸,挑唆諸位奪取王權,挑撥我大魏內亂。……本王相信在座的諸位不至於利令智昏,但事有萬一,倘若魏氏中,有一個企圖奪取我趙氏在大魏的王權,那麽,魏氏與我趙氏,勢必將成為無法共處的敵人,兩氏相爭所導致的結果,無非就是我趙氏損失慘重,而魏氏則就此覆滅。……相信這種局麵,都不是你我願意看到的。”


    在座的魏氏族人,有至少一半人露出了沉思之色,比如魏罃、魏秋、魏忌等等。


    畢竟魏趙兩氏倘若果真內亂起來,覆滅的肯定不會是趙氏,畢竟趙氏在魏國有著數百年的底蘊。再者,似王權爭奪這種事,向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雙方開戰,那可不管你是不是同宗,楚國的熊屈兩氏的內戰就是最佳的例子,若不是趙弘潤為了惡心惡心楚國而插手幹涉,屈氏一族早就滅亡了。


    “放棄本家的地位,推尊我趙氏,則我趙氏給予魏氏相應的補償。……相信本王,憑我趙氏在中原的地位,魏氏屈尊,絕不會吃虧。反過來說,若是魏氏不願舍棄名分,想要以本家的地位在我大魏長住,這也是無妨,隻不過……他日希望尋求我趙氏幫助的時候,諸位的臉麵,可就不太好看了。”


    趙弘潤的言下之意很明確:若是想要我趙氏的資助,就乖乖地放棄本家的地位,否則,你們就自生自滅。


    聽聞此言,在座的魏氏諸人麵色都不太好看,除了魏罃、君父魏釐以及臨洮君魏忌等少數幾人,想來他們早就接受了事實。


    而見在座的魏氏族人沒有太大的反應,趙弘潤自顧自繼續說道:“具體的協商,日後自會有禮部與諸位接觸。在此之前,本王希望魏氏諸方先解散軍隊……”


    剛說到這,就見天水魏氏的魏罃抬起頭來,笑著打斷道:“肅王,魏罃願意推尊趙氏,不過,並非是為了嗟來之食,希望我魏氏推尊趙氏的同時,趙氏也能給予我魏氏相應的尊重。……我天水魏氏願意遠赴北疆與韓國交戰,與趙氏共赴國難,隻求趙氏允許我天水魏氏保留自保的軍隊,倘若趙氏並未打算吞並我魏氏的話……”


    『……』


    趙弘潤愣了愣,隨即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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