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趙弘潤早早地便來到了垂拱殿。


    而當時,魏天子正與三位剛到不久的中書大臣在內殿喝茶閑聊。


    按照慣例,魏天子會在卯時正刻開始的早朝結束之後,在文德殿小憩片刻,打個盹到辰時,然後用罷早膳,於辰時二刻左右開始批閱那永遠也批閱不完的奏章。


    不過今日情況似乎有些特殊,待等趙弘潤於巳時前後來到垂拱殿的時候,他父皇還在與那三位中書大臣閑聊。


    一問之下,趙弘潤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正在聊的話題,居然是『川雒對國內貴族勢力開放』的這件事。


    也對,當初趙弘潤與成陵王趙文燊等人的協議,就是於七月正是對國內王公貴族所屬的商隊開放三川,任後者自由前往三川展開貿易,而眼下已是七月初七,算算日子,國內貴族們名下的第一批商隊,應該差不多該抵達川雒那座如今三川境內唯一的『自由貿易城池』了。


    聽到這裏,趙弘潤也感覺挺好奇的,遂問中書左丞虞子啟道:“虞大人,不知川雒那邊近況如何?”


    聽了這話,虞子啟不覺感覺有些好笑,無奈地說道:“肅王殿下,關於川雒,您應該比我等消息靈通啊。”


    想想也是,他所知的,無非都是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而趙弘潤才是川雒的直接負責人,哪有當事人反問旁人的道理?


    “虞大人這話說的。”趙弘潤翻了翻白眼,頗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不就是掛個名嘛。”


    他口中所說的『掛個名』,指的是去年他在平剿了羯角部落的比塔圖、震懾了三川諸部落後,朝廷曾冊封他兩個虛職,一個是『持節使』,用來名正言順地代表魏國與三川的諸部落交涉;而另外一個則是『川雒大都督』,也是用來名正言順地管轄那五萬川北弓騎,同時管製加入『川雒之盟』的諸部落。


    可事實上,自那以後,趙弘潤便再沒有出訪過川雒,魏國與川雒的後續協議,都是朝廷這邊的禮部代為善後的。而眼下川雒,實際上也處在禮部的管製下。


    或許有人會問,既然如此,趙弘潤何不直接將川雒的事務移交給禮部呢?


    道理很簡單,因為禮部鎮不住魏國國內的某些王公貴族,而目前已逐漸傳出凶名的某位肅王卻能辦到。


    說白了,趙弘潤就是在川雒掛個名,方便禮部用他的名義去做事,免得魏國國內某些起貪心,打起川雒的主意。


    而這件事,朝廷內部可以說人人皆知,更何況是虞子啟等中書大臣。


    “微臣也是聽禮部的大人門隨口提起的……”虞子啟在笑了兩聲後,徐徐說道:“終歸是眼紅了整整半年,國內那些貴族商隊的第一批貿易量,不可謂不大……那可真是山呼海嘯般的人,據估計,都超過戶部了……受這些人出現的影響,平民商賈的利潤一下子就被擠壓了……”


    趙弘潤聞言也不言語。


    因為這在他預料之中:一旦貴族商人進入三川,平民商人的利潤自然而然會被攤薄,甚至於,還會受到前者的聯合排擠與打壓。


    可能是見趙弘潤的表情過於冷靜,就連魏天子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問道:“弘潤,似乎你並不在意?當初你所扶持的平民商人,如今可是在被打壓啊……”


    “那也是正當的商業打壓。……兒臣對成陵王等人提起過,不會有人膽敢用非正當的手段在川雒謀利。至於那些平民商人……要是他們事事都需要兒臣扶持,為他們鋪路,想來也不堪大用。”搖搖頭,趙弘潤冷靜地說道。


    魏天子愣了愣,頗有些意外地瞅著這個兒子,心下暗自點了點頭。


    平心而論,魏天子很支持這個兒子扶持國內的平民商人力量,但這份支持的本質,則是為了敲打那些貴族,倘若趙弘潤一味地用優厚的政策扶持平民商人,這在魏天子看來,反而是本末倒置。


    似如今這般,剛剛好:既不能太多地給予平民商人更多的優惠,亦不能坐視他們被貴族勢力擊垮。


    『話說回來,此子到了安陵,居然沒有報複趙來峪的安陵趙氏,而是驅逐了安陵王氏,這倒是有點意思……』


    魏天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趙弘潤,他感覺這個兒子南下了一趟,似乎稍微有點改變。


    “弘潤,今日你早早前來垂拱殿,所為何事?”


    隨便聊了幾句後,魏天子便問起了趙弘潤的來意。


    他很清楚,他這個兒子,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沒有什麽要事,是輕易不會來垂拱殿的。


    什麽?討他這位父皇的歡心?


    那是奢望,想都別想!


    而見魏天子問起此事,趙弘潤這才回想起此番前來的目的,拱手施禮說道:“父皇,孩兒申請調動碭山軍。”


    “碭山……軍?”魏天子微微一愣,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麽,頗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這麽快?”


    這句『這麽快?』,三位中書大臣聽得一頭霧水,然而趙弘潤卻能聽懂這句話的含義,無奈地苦笑道:“齊王呂僖,拿出了一份讓兒臣無法拒絕的厚禮。”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那封齊王呂僖叫齊使田侑轉交給他的書信,旁邊,大太監童憲識相地緊走兩步,將這封書信從趙弘潤手中接過,恭恭敬敬地遞給魏天子。


    不可否認,魏天子對這封能打動眼前這個兒子的書信很是好奇,在從童憲手中接過後,拆開仔細觀瞧,在足足凝視了好一陣後,這才長吐一口氣,喃喃說道:“別說你心動,朕都心動……”


    在殿內,藺玉陽、虞子啟、馮玉三位中書大臣一臉好奇地張望,但安於本份,他們沒敢開口詢問,畢竟這種事除非眼前這對父子提起,否則就算是他們,也不好主動開口詢問。


    好在魏天子很信任他們,見他們三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也沒敢賣關子,遂叫童憲將這封書信遞給藺玉陽等人,畢竟他也想聽聽這三位智囊的意見。


    而如同魏天子與趙弘潤一般,三位中書大臣在看清楚那份書信上所寫的東西後,亦是驚地倒抽一口冷氣,隨即,一股狂喜籠罩了他們的臉龐。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三人異口同聲地恭頌道。


    “皆是弘潤的功勞。”魏天子笑嗬嗬地擺擺手,隨即笑眯眯地望著趙弘潤。


    事實上,正是他叫禮部將與齊使田侑交涉這件事交給趙弘潤的。


    這並不是說,禮部就沒有能言善辯、善於外交的官員,隻是因為禮部的官員皆是文官,對外交涉不如像趙弘潤那樣有底氣。


    打個比方說,昨日齊使田侑威脅趙弘潤,說什麽『若是魏國不出兵則齊國就將魏國背信棄義的事昭告天下』,這件事如果讓禮部的官員來處理,相信那些官員會好勸歹勸,相應地給予一些讓步。


    而昨日趙弘潤的應對就很是強硬,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齊國一旦失去齊王呂僖便從此淪為三流』的事實,並隱晦地反過來威脅齊使田侑,逼得後者隻好將齊王呂僖的書信拿了出來。


    “你如何看待此事?”魏天子詢問趙弘潤道,那語氣,仿佛是在考驗。


    若是換做以往,趙弘潤恐怕早跳起來了,不過今日眼瞅著這位兩鬢斑白的父皇,他罕見地沒有說出一番叛逆的話,在略一思忖後便說道:“兒臣以為,這是齊王呂僖在預留後路。”


    魏天子滿意地點了點頭,而那三位中書大臣,亦帶著幾許驚訝、幾許讚同,微微笑著。


    不錯,的確是齊王呂僖在預留後路。


    別看信中的種種承諾,魏國最終得到的僅僅隻是魯國那本《魯公秘錄》的拓本,可實際上,最讓殿內諸人心動的,則是齊王呂僖在信中所透露的善意。


    比如說,將齊國停泊在巨鹿郡河界的火弩戰船船隊,移交給如今在齊國擔任左相的姬昭(趙弘昭),這一項中便隱藏著好幾個深意。


    首先,齊王呂僖是想向魏國證明,他欲大力提拔姬昭這個魏國女婿的心意,不惜將齊國最精銳的水軍交給後者。


    其次,擁有了火弩戰船這支船隊水軍的姬昭,他日後在齊國的地位就能得到保證。哪怕齊王呂僖日後不在人世了,下一任齊王也無法拿回這支水軍,因為這是齊王呂僖生前的王令。


    要是齊國有人不服,嗬嗬,趙弘潤那位六哥的妻子嫆姬,她自會為了丈夫出麵。


    她是齊王呂僖最疼愛的女兒,在齊國王室的地位可不低。


    而隻要姬昭在齊國能夠穩穩立足,自然能推動魏國與齊國的親善關係,使兩國的關係更加穩固,而不是單單憑借一紙盟約。


    再者,擁有了齊國那支火弩戰船水軍的姬昭,會坐視自己的母國魏國被韓國攻打?


    相信一旦韓國與魏國開戰,趙弘潤那位六哥自然會想辦法讓齊國介入其中,比如說,命令那支水軍對韓國發動攻擊什麽的。


    雖然這並不能直接阻止韓國對魏國的戰爭,但卻能有效地製約韓國,打消魏國的後顧之憂。


    而之所以要做到這種程度,不惜搭上《魯公秘錄》這種魯國密不外傳的工藝文獻,恐怕真相正如趙弘潤所言,是齊王呂僖在預留退路:給予魏國莫大的善意,好使日後他齊國一蹶不振時,魏國能看在姬潤的麵子上,拉齊國一把,不使齊國被楚國所壓製。


    這才是齊王呂僖最大的目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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