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記得,在雒地西南,有一條『川澗』,此澗蜿蜒穿過一片當地人稱之為『鴉嶺』的山丘,淌過一片喚作『鴉嶺峽』的峽穀。此峽穀,一半川澗,一半泥道,泥道泥濘難行。大將軍若打算伏擊羯族人的先遣騎兵,這是個不錯的地點。”


    見司馬安望著地圖久久不語,趙弘潤注視著前方,平靜地說道。


    『……』


    司馬安聞言吃驚地望著趙弘潤,要知道三川地圖在他手中,並且身旁這位肅王殿下並未側過頭來觀瞧,可是卻清楚記得地圖上所記載的當地地貌?


    『傳聞,肅王弘潤,博聞強記,能走馬觀碑、過目不忘……或許並非謠傳?』


    司馬安心下驚訝,在思忖了一番後,說道:“殿下,不如我軍暫時在『常川』駐紮吧。”


    “唔?”


    趙弘潤聞言微微一愣,畢竟在他記憶中,『常川』是『川澗』流經的一片矮丘,『川澗』便是因其得名。


    不可否認,『常川』那一帶有矮丘、有平原、有山澗,地勢頗為複雜,是一個安營紮寨的好位置。


    但正如當初浚水軍的大將軍百裏跋所言,安營紮寨分『側重於攻』還是『側重於守』,似司馬安所提議的,將軍營設在『常川』,這分明就是『側重於守』的軍營。


    建造這樣一座軍營,可不能幫助碭山軍殲滅那一支或將在短短半日後便抵達的羯族先遣騎兵隊啊!


    按理來說,他趙弘潤所提出的建議,才是最佳的選擇。


    可是司馬安,卻仿佛不急著設計殲滅那支羯族先遣騎兵,多此一舉地在是鴉嶺與鴉嶺峽前的常川安營紮寨,說實話,這並不符合司馬安那『仿佛迫不及待想殺光天下所有外族人』似的心態。


    事有反常必為妖!


    “大將軍還未放棄麽?”趙弘潤在微微思忖了一番後,頗有些感慨地問道。


    聽聞此言,司馬安眼中閃過幾絲異色,淡笑著問道:“殿下何出此言?”


    趙弘潤目視著司馬安半響,平靜地說道:“大將軍的下一步,是希望本王再寫一封書信,叫伍忌,率領商水軍在鴉嶺峽的另外一側埋伏吧?”


    『……』


    司馬安聞言目光微變。


    趙弘潤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他又豈好再自欺欺人,遂苦笑說道:“三日,某懇請肅王殿下,再給某三日。”


    趙弘潤目視著司馬安,半響後點頭說道:“好!本王就給大將軍三日。不過,三日之後,倘若雒、鞏之地的羱族人與羝族人仍然沒有協助羯族人,背叛與我大魏的友誼,那麽,大將軍當承認這些部落,是我大魏的友鄰,不得再做出任何傷害彼此友誼的舉動。”


    司馬安聞言,接口道:“倘若彼背叛了與我大魏的友誼,背叛了肅王殿下的信任,某當率領碭山軍將其……”


    “驅逐出三川!”趙弘潤打斷了司馬安的話。


    “……”司馬安皺了皺眉,隨後,可能是覺得此舉倒也可以接受,遂點了點頭。


    原來,司馬安之所以懇請趙弘潤再給他三日工夫,是在等鞏、雒兩地的羯族人與羝族人部落反水,斷他們的糧道。


    此後,碭山軍的軍卒們開始火急火燎地在常川安營紮寨。隻見這些軍卒們,砍伐了附近山中的林木,就近在那些矮丘上建造軍營的圍欄,隨後,他們將從褐角部落處所得的羊群趕到了軍營內,殺羊取肉,製作成肉幹,充當軍糧。


    說起這些羊隻,因為在趕路途中跑丟了一些,再加上沿途碭山軍的士卒們也不忘抓緊時間製作肉幹,因此,當初那上萬隻羊,如今隻剩下三分之一,但取而代之的,就是每一名碭山軍士卒的行囊內,都塞滿了肉幹。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安根本不在乎鞏、雒兩地的羱族人或羝族人是否會斷他們的糧道。


    反過來說,他甚至更加希望這些外族人背叛他們,因為這樣一來,身旁那位肅王殿下,便不會再阻止他對這些外族動用武力。


    畢竟那位肅王殿下,在對待『背叛大魏友誼的外族』這方麵,其主張與他司馬安幾乎一致。


    大概半日後,羯族人的先遣騎兵,果然是追趕著碭山軍的行軍路線,不期而至。


    而此時,事實上碭山軍還未徹底將軍營的營欄建造完畢,頂多隻是建造了一半而已,並且,軍營內行軍帳篷什麽的,除了司馬安的帥帳以及趙弘潤的王帳,那是一頂也無。


    沒辦法,羯族人的先遣騎兵來得實在太快,區區半日工夫,根本不足以碭山軍從幾裏外趕到常川,再在常川建造軍營。


    好在此時碭山軍的軍營建造在那些矮丘上,占據著高地優勢,因此,那些羯族人的先遣騎兵盡管追到了眼前,但並未立刻攻擊碭山軍,而是在遠遠地觀望著。


    而在矮丘這邊,聞訊而來的趙弘潤與司馬安,亦在矮丘上眺望著遠處那些羯族先遣騎兵。


    值得一提的是,或許是前幾日烏兀向碭山軍透露有關於羯族人的情報,這使得司馬安對他稍微有了那麽些信任,至少此刻烏兀與烏娜就站在趙弘潤身邊,司馬安已不會麵露厭惡之色。


    “這數量……不得了啊。”


    從旁,碭山軍大將白方鳴將手平放在眉骨上,眯著眼睛望著遠處那一大群羯族先遣騎兵,喃喃說道:“乖乖,這得有多少匹戰馬啊?”


    聽了他的嘀咕,附近幾名碭山軍將領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不過話說回來,遠方的羯族先遣騎兵,他們所擁有的戰馬,著實令他們有些眼紅。


    要知道,對麵的羯族先遣騎兵據趙弘潤目測最多不過五六千人,可是呢,因為一人配三騎,戰馬的數量達到了一萬五千以上。


    這在魏國兵將們看來,簡直就是奢侈浪費。


    『若是能繳獲一些戰馬……』


    相信此刻這些碭山軍的將領們,多半都在幻想著此事。


    包括大將軍司馬安。


    畢竟這位大將軍目不轉睛盯著那支人馬的目光,與其說是殺氣騰騰,倒不如說是『想得到些什麽』。


    這時,烏兀開口提醒道:“像我說的,羯族人的部落戰士,不像貴國的軍隊那樣有專門負責後勤的後勤軍,他們這幾日的糧食,都在另外兩匹馬其中一匹馬的馬背上馱著。並且,從此刻起,他們的雙腳就不會再踏足地麵,在馬背上解決吃喝拉撒。”


    “拉屎也在馬背上解決?”白方鳴不合時宜地詢問,讓附近的眾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呃……是的。”烏兀點點頭,做出一個怪異的姿勢,解釋道:“像這樣,半坐在馬背上拉……唔,解決。”


    『幸虧烏娜聽不懂我大魏的話……』


    趙弘潤望了眼一臉『不知烏兀大哥在說什麽』表情的烏娜,又瞥了一眼眾碭山軍的將領們,卻見他們滿臉都是『哦,原來如此』、『真是長見識了』之類的表情。


    顯然,這幫人其實都很好奇這件事。


    而在這時,司馬安沉聲問道:“那……他們怎麽解決飲水問題呢?馬背上也背著水麽?”


    “每一名羯族騎兵,都配有兩隻水囊。外部是羊皮縫製,內部是羊的胃囊,或者……唔,『羊泡』製作而成……”


    “羊泡?那是什麽?”白方鳴插嘴道。


    『羊膀胱……』


    趙弘潤瞥了一眼白方鳴,不過明智地沒有開口。


    果不其然,當烏兀解釋了『羊泡』究竟是什麽東西後,眾碭山軍將領們皆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少插嘴!”司馬安狠狠瞪了一眼白方鳴,隨即對烏兀平靜地說道:“你接著說。”


    “其實羊泡洗幹淨後用來盛水……好好,我接著說羯族騎兵。”烏兀明智地終止了向這些魏人解釋羊泡好處的打算,繼續講述羯族騎兵的飲水問題:“這兩個水囊,足以維持一名部落戰士一日的飲水,換而言之,在這一日內,他們會一直在你們身側,利用長弓射死士卒。如果水囊內的水喝完了,他們會先撤退一半的騎兵,到附近的溪流、山澗補充飲水,灌滿兩個水囊,然後這些人再次返回,與另外一半騎兵交換。”


    “也就是說……無懈可擊?”碭山軍大將聞續皺眉問道:“那睡覺呢?也在馬背上麽?”


    “當然。”烏兀點點頭,頗有些驕傲的說道:“任何一名部落戰士,都必須掌握在馬背上睡覺的技巧。可能你們魏人無法接受,優秀的部落戰士,可以讓同伴牽著韁繩,而他整個人仰躺在馬背上呼呼大睡,是在戰馬奔跑過程中哦。”


    『怎麽可能……』


    眾碭山軍將領聞言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畢竟,『仰躺在奔跑的戰馬上呼呼大睡』這種事在他們看來,實在太過於匪夷所思了,就不怕掉下馬背摔死?


    “本將軍大致了解羱族騎兵的能耐了……那麽依你之見,似眼下這種局麵,對麵的羯族騎兵,會怎麽攻打我軍這座軍營呢?”司馬安問烏兀道。


    聽聞此言,烏兀笑著說道:“在沒有奴隸軍消耗敵軍士卒體力的情況下,羯族騎兵的作戰方式會變得謹慎許多,不會做無謂的攻擊,更不會貿然衝上山來,隻會用長弓射殺貴軍的士兵。”


    “這件事很好防範,還有麽?”


    “還有就是……話說大將軍紮營的位置選地不錯,這矮丘下就有一條山澗,這樣一來,羯族騎兵慣用的『圍困』方式也就沒有什麽效果了。不過,他們或許會在這條山澗的上遊,用東西堵死山澗,使貴軍的士卒沒有飲水。或者,用糞便弄汙澗水,這樣一來,流到這片矮丘附近的澗水就不能再飲用了,否則會患病。”


    “唔。還有麽?”


    “最後嘛……”烏兀這時也不知是瞧見了什麽,朝著前方努了努嘴,說道:“喏,來了。……單騎的挑戰。”


    話音剛落,就見矮丘下傳來一句很大聲的羱族語言。


    眾人仔細一瞧,這才發現有一名非常強壯的羯族騎兵,正在矮丘下搦戰。


    『陣前鬥將……』


    司馬安摸了摸下巴,目色閃著若有所思的精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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