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真正的藥物可以根治那種頑疾,三十年前父親被請去看病的時候也僅僅能抑製病毒的發展,三十年後的雲中旭也是一樣。現代科學可以發展到漫遊太空,但更多的時候連最基本的病毒性疾病都無法治愈,不能不說是一件憾事。


    秦濤凝重地看一眼雲中旭,他父親的被請去看病是真實的,而且是被“古仇池國”請去的——三十年前還存在仇池國嗎?如果沒有聽到過氐族族長所說的故事,當然沒有人相信,仇池古國存在於兩漢時期,距今已經有兩千多年的曆史了。生活在天坑地下的氐族部落不過是曾經的仇池古國的子民而已。


    但正如許多中國人稱自己為“華”人一樣,不是華族的人,而是華夏的人。


    “我想知道你說的這些與連環殺人案有什麽關係?你們的曆史無論怎樣悲戚,都不能掩蓋殺人的犯罪事實。”秦濤的聲音很冷,還有一點他沒有說,任何人都不能淩駕於法律之上,不能因為你們是氐族人就可以盜竊國寶,就可以濫殺無辜。


    老者麵帶不悅地瞪一眼秦濤:“你們看見氐族人殺人了嗎?氐族的武士隻殺邪惡之輩,從不濫殺無辜,這次也是一樣。”


    “沈鶴北是邪惡之輩嗎?他是川北文管所所長,是考古學家,是真正的知識分子!”李艾媛憤怒地逼視著老者,透過中心島上空閃動的好像鬼火一般的火把光,可以看到李艾媛的臉極為難看。


    “斷案者要有理有據,請你聽完我的質證再進行判斷。”老者漫不經心地望著流動的河水,似乎在回憶著往事:“三個月前,一天夜晚天象突變,地宮封禁發生了震動,經過全麵調查才得知這是封禁之寶紫薇混元珠出世的征兆,方位西南,醜時現身,據此數百公裏之遙,我便親率五位武士去尋找異象的源頭,並在川北發現了寶物蹤跡。我不會隱瞞這些,你身後的黃樹奎應該十分清楚。”


    黃樹奎嚇得一縮脖子,當日的確是醜時左右得到了那批寶貝,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太怪誕,沒有理由解釋,直到現在還是自己的夢魘呢。秦濤回頭看一眼黃樹奎,黃樹奎慌忙點頭:“那天很邪性,子夜剛過我們就進入了古墓裏麵,裏麵有不少貨,紫薇混元珠被吳鐵鏟拿出去了,但盜洞發生了坍塌……”


    “不是坍塌吧?吳鐵鏟想要獨吞那批貨,用炸藥轟塌了盜洞,把周衛國的人給埋在了地下,而且是你指揮的吧?陳鐵橋就是那天死的對不對?”秦濤瞪一眼黃樹奎:“然後呢?”


    黃樹奎眨巴一下眼睛:“然後天下大雨,盜洞就給淹了,我們都逃了回來。吳鐵鏟以為悶死了周衛國,本來想著盡快轉手那批貨,沒想到文管所聯合公安開始聯合打擊文物走私,貨一時半會脫不了手,就埋在了深山老林裏。”


    “朱老六是怎麽死的?按照你的說法是氐族人為了控製川北的文物走私給鏟平的。”


    河對岸的老者不禁冷笑:“我們隻想得到紫薇混元珠和天樞七星盤,與吳鐵鏟合作也是為了這個,但吳鐵鏟陷害周衛國的事情被朱老六知道了,他派錢廣聞把他給殺了,他是陰謀的設計者,是吳鐵鏟的軍師,這點你毋庸置疑吧?”


    李艾媛狠狠地瞪一眼黃樹奎:“實話實說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功不抵過!”


    冷汗從黃樹奎的腦門沁了出來,眼睛閃爍地看著對麵的老者,咬了咬牙:“我對天發誓,那是最後一次給吳鐵鏟出主意,吳鐵鏟讓我照顧你們,是因為他不信任你,但我良心發現還是帶你們去211倉庫拿混元珠,而且那天也下著大暴雨,你都忘了嗎?”


    “當然沒有忘記,紫薇混元珠是伏羲封禁外族的重寶之一,失蹤千年之後終於有了下落,得到混元珠之後我火速送回地宮,封禁得到了強化,但同時氐族的厄運也真正地來臨——瘟疫再一次爆發,卻抑製不住。”


    秦濤淡然地點點頭,198號文物果然在他的手裏,但事情絕對沒有想象那麽簡單。如果老首長聽到這個故事該作何感想?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一棒子把氐族全部打死吧!看來這案子夠奇特的,到現在才理清一個基本事實,但這個事實有些太不可思議了。不禁看一眼李艾媛:“案情複雜,應該聽他說完。”


    李艾媛也不禁點點頭,這是自己從警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碰到這麽複雜的案子。


    “所以你們再次找到了雲醫生,卻發現雲中旭的父親已經病故了?”


    老者微微搖頭:“其實雲醫生對氐族的了解也很少,這麽多年來氐族始終承蒙他父親留下的藥方才得以抑製瘟疫蔓延,這次麻煩他實在是出於無奈。繼續我們的案情分析吧,黃樹奎,吳鐵鏟得到了天樞七星盤之後並沒有立即轉手,而是埋在了山裏,就是怕事情敗露之後殃及池魚,果然半年後周衛國殺了回來,而那批文物則被文管所收繳,而此間你做了什麽?”


    黃樹奎痛苦地搖搖頭:“什麽也沒做,一直伺候你們了啊!”


    “做人要君子,做事要坦然,這是為人之道。”老者冷哼一聲:“得到紫薇混元珠之後你的確始終在我們的身邊,但時常跑到山裏麵的藏寶地去研究天樞七星盤,試圖解開七星盤的秘密?可以說如果沒有氐族人,任何人也無法開解七星盤的,這點你不知道吧?”


    黃樹奎的老臉成了豬肝色,畏畏縮縮地看一眼秦濤:“我……我隻去過兩回,後來感覺天樞七星盤太邪性,就沒敢再去,我對天發誓!”


    “然後你把七星盤的秘密告訴了秦文鍾?這件事應該發生在沈鶴北被殺之前吧?”沈鶴北聯合公安部門打擊盜墓和文物走私,起獲了那批藏在深山裏的文物,其中就包括天樞七星盤。但調查顯示那時候秦文鍾就已經患病了,難道這裏還隱藏著什麽秘密嗎?


    黃樹奎擦了一下額角的冷汗,慌忙點頭唏噓道:“秦文鍾是遠近聞名的堪輿大師,我的能耐就是跟他學來的,後來他和吳鐵鏟鬧崩了,最後一次盜墓的時候發生了意外——就是起獲紫薇混元珠那天,老秦被埋在地下,不知道是怎麽逃出來的,反正逃出來之後就瘋掉了。但其實他並沒有瘋,是裝瘋!”


    “然後你把自己研究七星盤的看法跟他說了?”


    “嗯,他是堪輿大師,明白奇門遁甲,而我研究七星盤的時候就發現裏麵存在異象。究竟是什麽異象我就不說了,說也說不明白,就是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黃樹奎猥瑣地望一眼河對麵,低聲道:“就是他說的那個大秘密,封禁。但當時我並不知道是封禁奇門,秦文鍾如獲至寶,後來沈鶴北得到天樞七星盤之後,也開始研究,但沒有什麽成果。”


    秦濤看了一眼李艾媛:“李隊,到關鍵時候了!”


    李艾媛凝重地點點頭,到現在為止跟自己的推斷沒有區別,關鍵在於誰殺了沈鶴北。


    “濤子哥,難道咱分析錯了?人不是氐族殺的?”郝簡仁終於撐不住氣,把手扣直接套在黃樹奎的手腕子上:“人老奸馬老滑,這麽多沒交代的,今天都說了吧,算你戴罪立功!”


    “之後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製的了啊,我在陳鐵橋家裏陪他們,哪有時間作案?再者說我隻是個小蝦米,一切都有吳鐵鏟在控製著。”黃樹奎一臉的哭喪像,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老者展顏一笑:“事情到這裏才是最關鍵的時候,那天下大雨我去了文管所,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麽?”


    “看到沈鶴北已經被殺了?”


    “是的!我到文管所的時候,人已經被殺了,天樞七星盤不翼而飛,我立即離開現場開始調查究竟是誰拿走了寶物,最後確定是被那個裝瘋賣傻的人拿走的。而這個時候你們開始介入了案子,並且抓住了吳鐵鏟和周衛國——說一句公道話,你們的辦案速度十分驚人,但基本都在走冤枉路。”


    走冤枉路?李艾媛陷入沉思之中,因為之前不了解內情,調查當然從盜墓者和文物走私方麵入手,這是正常人的思維邏輯。而隨著案子的深入,越來越多的人都涉及其中,包括吳鐵鏟、周衛國、錢廣聞等等,但這些解釋不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天樞七星盤被秦文鍾藏在後山的古墓地宮之中,本來不會有人知道,是他自己露出了馬腳。你們深入調查案子牽扯出很多人,不少小盜墓賊都被殃及,早晚會殃及到他,所以他做了一件看似很聰明實則卻極其愚蠢的事情。”老者戲謔一般地望著對岸的黃樹奎:“秦文鍾去殺黃樹奎滅口,他擔心早晚有一天會查到他,所以要斷了這條線索,沒想到那天看到了氐族武士,著實被嚇得不輕,回去就大病了一場,而我將計就計,派我的武士去跟蹤他,才摸清了他的底細。”


    黃樹奎拍了拍老臉:“李隊,這件事我證明是真的,絕對是真的!”


    “然後秦文鍾就采取主動出擊?想利用專案組保護自己,所以才主動跟簡人暴露兩頁考古筆記?但他為什麽沒有拿出天樞七星盤?”李艾媛狐疑地看一眼黃樹奎:“是因為……他才是真正的殺人凶犯?”


    黃樹奎伸出大拇指:“您終於說對了,烏族長回來就問我秦文鍾的事情,我說他瘋了,烏族長說沒有瘋,而且還殺了人,我當然不相信他的話,秦文鍾最怕的是殺人見血,但後來一分析,就是那麽回事!”


    秦濤拍了拍腦袋:“所以你的手下去古墓殺了秦文鍾想要奪走七星盤?”


    “您又說錯了,秦文鍾不是我的武士殺的,我的人追蹤秦文鍾到達古墓的時候,秦文鍾失魂落魄地推石棺,武士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做賊心虛逃到了耳室裏麵,觸發了自己設置的機關,被青石板給砸死,而我的人進入古墓地宮取天樞七星盤,出來的時候遭到了你們的圍攻,七星盤被你們搶去,人也被你們殺死!”


    老者情緒激動地揮舞著雙手:“你們殺死了我的武士,還把他解剖,士可殺不可辱,此不是君子所為!”


    李艾媛詫異地看一眼秦濤,秦濤的臉上充滿憤怒之色,三個人圍攻氐族殺手的一幕仿佛在眼前:“怎麽證明秦文鍾不是他殺的?”


    無法證明,因為老者不在現場。


    “氐族人殺人一定要有神的旨意,無論在什麽情況沒有神的允許是不會殺人的,他隻能逃走,你們應該比我清楚,他沒有任何武器,實在難逃的情況下……唯有一死。”老者痛苦地仰望著星空:“當夜武士沒有回來,我便知道出事了,超度了他的亡靈,而神那個時候就已經憤怒了,氐族人可以用任何手段去奪回屬於神的法器。”


    “所以第二天就派出了四個人去文管所搶奪七星盤?”


    “但他們同樣都沒有回來。在現代化武器麵前,氐族人是無比卑微的存在,盡管他們曾經是氐族最具實力的武士,他們盡力了。”


    黃樹奎唏噓不已地點點頭:“他最後一夜超度了亡靈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餘下的情節已經無須贅述,老者潛入了文管所偷走了四具屍體,線索全部中斷。秦濤怔怔地看著河水中倒映著的點點火把光,身體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李隊,您是刑警專業出身,從專業的角度判斷一下他所說的話是否在在鎮政符合邏輯?”


    李艾媛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話沒有任何邏輯衝突,也符合案件的所有線索。當初曾經懷疑秦文鍾是凶手,但卻做出了秦文鍾和沈鶴北是相互幫助的判斷,想到了秦文鍾是裝瘋賣傻,卻沒有判斷出來他會是凶手?


    秦文鍾有作案的時間,有行凶的理由,有逃脫罪責的嫌疑,也有人證和物證——但他死了。沈鶴北屍檢結果顯示其致命傷是頸動脈被割斷失血過多所致,而其頸部的抓傷是其自己所傷,雖然有悖於常理,但法醫是根據事實所得出的結論。


    “李隊,如果您信守承諾的話,我們可以化幹戈為玉帛,一起探討這件案子的諸多細節烏族長也可以協助你們的調查,但前提是彼此要精誠合作,怎麽樣?”雲中旭凝神望一眼對麵的李艾媛和秦濤:“這是氐族部落與外界的第一次合作,我不想讓最後的氐族部落背負千年以來最大的恥辱,當然我也不想讓案子進入無解狀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合作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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