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她


    的步子雖急切,方才拋下的話更是斬釘截鐵,然而此刻心中眼中,卻無絲毫頭緒。她本是一個果決的人,做人做事,從不願聽別人的意見,無論是作為“左駿候”,作為“蕭千澈”還是作為“阿蠻姑娘”的時候,可現在,她的心中卻多了許多顧慮。她


    不再是孤身一人。這


    感覺說來奇怪,但如今,她確實不願欺騙、背叛這半年來生死相連的這幾個“朋友”們。無論幾次舍身相救的葉止,對她有萬般癡念的應啟丞,還是她看得透猜的透,卻永遠無法捉摸明白的“龍王”江破。他們的命運被一股無名的力量糾纏在一起,卻又好像不僅僅是如此簡單。


    他們分明就是不同道路上的四個人,早晚要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但現在,在這裏,師之然不希望首先跨出這一步的人——是自己。她


    猶豫了。幸好,上山的路還很長。她


    的理智總是比感情先行,這是她一個弱女子多年在險惡江湖中生存下來的本能之一:她知道鶴修與羅中客所言是對的,也是所有辦法之中最好的辦法之一。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她絕無可能僅憑一人之力將嚴家村幾十口人護送下山,就算現在山中的葉止、江破、觀星閣七星,甚至柳緣與幾位惡人都願意出手相助,恐怕也還遠遠不夠。更何況,山中此刻還有影獸與半身人肆虐,蕭其宿雖然已死,可假書生的力量卻並未消散,隻要有一個活人被留在陣中,這“寒江囚龍”恐怕就要前功盡棄!


    她明白,在五指山這一戰中,她與葉止、江破、應啟丞三人都隻是棋子,他們的任務僅僅是完成“斬斷”,並引起假書生的注意。甚至就連“七星”與“四大惡人”也隻是誘敵深入的誘餌,其後的觀星閣與白衣樓援軍,更不是計劃的核心——真正黃雀在後的,是玄水淵的大陣與那一位帶著鐵麵的陣術師。如果真如羅中客與鶴修所說,這鐵麵人同樣是九年前丹霞山一戰中引起山崩地裂的陣術師,那麽這一戰,恐怕早在九年前就被算計好了。這


    麽陰狠的設計,這樣龐大的布局,這樣悄無聲息的算計陰謀,若是別人做下的,師之然絕對不信。但做出這些的,若是她的義父,玄水淵主,“千山鳥飛絕”枯連皆悲,那麽這一切便都說得通了。


    因為枯連皆悲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不僅是一位高超的棋手,更是一隻耐心的獵豹。無論多難,無論多久,他都願意等,而他的每一隻獵物,都無法逃過他的耐心。如果真是枯連皆悲,他也絕不會在意自己的死活,即便自己在天亮之前沒有完成任務,他依然會讓大雪封山,依然會殺死所有人……


    想到這裏,師之然突然趔趄了一下。她的腳步動不了了,楞在原地,一下清醒了過來!


    是的,如果布下這個局的人正是枯連皆悲,他也一定料到了自己會心軟,他一定猜到自己不願意親手殺死嚴家村近百口人,他這樣的人,一定留著後手!如果她不願意下手,立刻,便會有一個人替他下手!她


    太了解枯連皆悲了。他不布沒把握的局,他不相信任何人!此


    刻五指山中。“鬼使”葉止隨性而為,他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師之然最了解他,他麵容雖冷,卻是一個灼熱的赤子;“龍王”江破敬他師父蕭千澈為神,至仁至義,絕不可能下此毒手;觀星閣“七星”雖死傷幾人,卻也都是“觀星自在”牧小花的高徒,與玄水淵一向對立,不可能幫枯連皆悲辦事。那麽,就隻剩下……


    師之然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因為她已經看到,遙遠的山中飄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血霧,更有一陣輕微的血腥味緩緩飄來。在這座山中,血腥味早已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了,但,這股血腥味飄來的方向,正是嚴家村中。有


    人比她更早一步,來到了這裏。嚴


    家村下麵的山崖之中,黑影流動,龍火閃耀,飛劍流轉。她所熟知的幾人皆在其中奮戰,但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早有一個人趁他們不注意悄悄摸上上來,破壞了嚴家村早已搖搖欲墜的陣法,闖入其中。可不到半個時辰,他們還在並肩浴血作戰,那時候,他們還以為他是一位可靠的盟友。


    也是,雖然他們闖蕩江湖十餘年,可終究閱曆尚淺,怎麽能看穿這樣的一隻老狐狸呢?這


    個江湖中,能看破“妙公子”柳緣的人,又有幾個呢?


    師之然緩步走入村中,不多時,便見殘肢、斷臂、骨骸、鮮血。死去之人皆是嚴家村的村民,傷口也都是一招斃命,但下手之人殺得又快又急,所以現場仍然留下一片血腥狼藉。她歎了一口氣,心中隻道自己來得太晚,更悔恨自己居然沒有看透柳緣的真麵目,居然讓這麽多無辜的人命喪他手。


    她並不是沒見過死人,隻是這場麵,實在太像……


    她越往前走,心情越是沉重。她踩過自己前些日子見過的人的屍首,這些人當中,有人喜歡她,有人憎惡她,有人對她舉起過草叉鐮刀,也有人給她點燈,為她做飯。而現在,她們都死了。她再往前,她不敢看這些死去的人的臉,她害怕自己會看到他們——嚴歌卿、何患、甚至“九叔”……九


    叔的死相是最為淒慘的。師


    之然先是踩到了他的半個腦袋,接下來才看到了他的屍身。很明顯,他是跪下來向柳緣求情了,但柳緣恐怕看都沒有看他,揮扇便削去了他的半個腦袋。若不是他常穿的衣服,就連師之然也認不出他來。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看這些死去的人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麵前不遠處飄了過來,是“妙公子”柳緣的。她再向前,穿過飄落的大雪,她看見麵前不足百米遠的地方,正有兩個人在對峙。


    一人執扇。


    一人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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