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了嗎!”


    蕭其宿口中吼出一聲,身上的影仿佛被烈風吹過一半肆意散開,猙獰如鬼麵。江破龍爪上承下的力道更沉,臂上的鱗片炸開數片,鮮血淋漓。但他心中堅毅,從不知放棄為何物,隻知道在自己粉身碎骨之前,必須將迎麵而來的每一招統統扛下。


    就在這時,他的餘光所見之處,星芒一閃。


    霍起雲終於出手!


    他的劍若白虹貫日而出,劍芒所指,正在蕭其宿的額頭,毫不猶豫,毫不做作,絲毫不差。這一劍更無招式可言,隻是一抬手,一挺劍,便已鋒芒無敵!


    蕭其宿本已壓製江破,隻需再有數秒,便可將對手筋脈震裂,即死當場。可一瞬間,他突然感覺一陣巨大的威壓迎麵而來,竟令他連眼睛都睜不開。蕭其宿心中大驚,他的戰鬥經驗極為稀少,壓住江破,也隻是仗著黑影蠻橫的力量,此時遭遇巨變,一時手足無措。但求生的本能令他急速收回力道,將黑劍擋在麵前,全身黑影迅速收攏,如同一對合上的巨翼一般,擋在低級麵前。


    ——嘩!


    星芒自下而上,轉瞬即至。它刺入比鋼鐵更為堅硬的黑影之中,竟好像刺入了鬆軟的泥漿中一般,輕輕一點,影子便層層暈開,無力阻擋,似乎在命中目標之前,沒有什麽能令它停下來。


    “中。”霍起雲輕念一聲。


    劍仍在他的手中,但這一字剛落,整柄長劍立刻一顫,化作一地碎片,隻餘劍柄嗡嗡不止。蕭其宿挨了這一劍,整個腦袋都被星芒刺得粉碎,隻餘一個無頭的身子後退兩步,半跪在地。他的身子逐漸碎裂開來,從黑影之中裂開縫隙,更多的黑色火焰翻騰而出,好像是要將他自己也吞噬進去。


    “啊啊啊啊啊!”他大聲叫著,仿佛極為痛苦,卻並沒有死。這無頭的影子捂著自己的傷口,火焰之中嘶聲喊道:“霍起雲!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的身子步步倒退,隻感覺那剛剛才被自己掌握的黑火正在反噬無力掌控的自己,方才的無助與屈辱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看不清東西,隻能忍著劇痛,將渾身上下所有能夠操縱的影子聚在背後,再次凝成一對七零八落翅膀,托著他向後飛著逃去。


    江破見他落敗,起身欲追,卻被霍起雲一手攔了下來:“別去!”


    “嗯?”


    “他傷得沒有他自己想象得那麽重,這妖人馭影的功夫,恐怕已在早年的三千不歸之上。”霍起雲顫著身子,習慣性地想用長劍支撐自己,可劍早已脆裂,一不留神,便摔倒在地上。


    “先生!”江破上前一步,想將霍起雲扶起來,可右手用力之下,居然分毫不動,隻是軟趴趴的掛在身上。剛才的比拚之中,他已將自己的身體用到極限,為龍的半身還算勉強,可為人的半身已經不堪重負。換作常人,這一隻右手或許一輩子都動不了了。


    隔著濃霧,有一隊人遠遠跑來,其中一人身形最快,輕功也是最好,轉眼就來到幾人身邊,將霍起雲一手抓了起來,正是白狗與白衣樓的一眾劍客。他們剛才四散殺敵,與“四劍”和蕭其宿的戰場相距甚遠。直到看到剛才那摘星一劍,才在白狗的指揮下聚成一團趕來——“摘星劍”霍起雲既然出手,便說明四劍中的其餘三人都已無計可施。


    “那兔崽子呢?”白狗皺著眉頭嗅了一圈,問道。


    “跑了。”


    “跑了?”白狗大驚,“您老人家都出了劍,那狗日的居然能跑了?他變成了妖怪之後,功力竟然精進到了這番地步?”


    “這……這可不算功力。”霍起雲苦笑道,搶過白狗的劍來,當做自己的拐杖。朝著崔於堅走去。


    此時的崔於堅已經撕開臉上的黑泥,獨自站了起來。這黑泥果然如火如毒,將他的大半張臉都燒得皮肉開裂,幸好沒有傷及雙眼。可他剛剛睜開眼睛,便不管自己滿臉的鮮血傷口,慢慢踱步出去,抱了一柄如劍如槍的兵器來。他丟下自己的翠玉大劍,就抱著這柄劍,低吼著哭出了聲來。


    白狗愣了半晌,回過頭看了看廢了一條手臂,龍鱗四散的江破,再看了看跪坐當場,嚎啕大哭的崔於堅,最後看了看鍾兮,朝他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鍾兮撫著自己的半柄斷劍,點了點頭。


    白狗吸了一大口氣,慢慢地,顫抖著吐了出來,咬著牙罵道。


    “這孫子,這孫子……”


    ----


    另一邊。


    丹山鎮下,秋冷泉邊。


    四人聽聞巨響,紛紛向上望去,可目光所及之處,卻隻有濃濃的迷霧而已。就沒沒有這濃霧,他們也隻能看見厚厚的山岩,無法得知上方的丹山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是何人在那裏相鬥?黑貓與蕭其宿是否知道他們逃到了這裏?他們能夠走出這片迷宮般的枯木深林?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發問,他們隻是默默向前走著。他們必須節省下所有的力氣,遇到敵人的時候,才有辦法拚死一搏。


    直到“嘩”地一聲破空之響。透過厚厚的岩層,一路傳了過來——這是內力極深,實力極強的劍客出劍的聲音。他的劍氣震動空氣,甚至令腳下的大地顫抖,這才能被山下的眾人聽見。


    葉止的腳步一頓,猛然抬起頭來。


    “怎麽了?”師之然在他身後停下,問道。她的眼睛並未全盲,隻是通過雙眼強行使用幻術,導致用眼過度,一時失明。時隔半天,她已經可以隱約看清事物,也能大致看到葉止此刻的臉色,“是你的熟人?”


    “是白衣樓的人。‘摘星劍’霍起雲。”


    “是他?既然霍起雲在,其他的四劍應該也至少到了三人……白衣樓為了我們,還算是挺用心的。”師之然道。


    “你應該知道霍起雲,他隻有一劍。能讓他使出這一劍的,一定是一個強敵,恐怕不會是蕭其宿。”


    “你的意思是……黑貓?”


    “沒錯。”葉止點點頭,“白衣樓中也有使用幻術的好手,若是挨了霍起雲的摘星一劍,恐怕就連黑貓這樣的高手也得當場斃命。可是……”


    “兩敗俱傷才好呢?省得白衣樓糾纏不清。”師之然說著,抬頭看著葉止的表情,一笑,又慢悠悠地說道:“開玩笑的。”


    葉止沒有說話。


    “你不願意讓他死。對吧?”


    “你不是看不清東西嗎?”


    “但我看得清你。”師之然伸手,點了一下他的嘴巴,“你這人,還沒有那個書生會說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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