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靡州城的另一邊。


    這是一間看起來破敗殘舊,方圓不足兩米的小小木屋,一眼望去,似乎連一個成年男人都無法容納。但你無論麵向往何處走出一步,那木質的斑駁牆麵卻都“呼”地向後一步,那多出來的空間,恰好便是你邁出的那一步,分毫不多,分毫不少。


    一步一步,桌椅,書架,床鋪,甚至是瓷器,古玩,精美的刺繡扇麵,都從那破舊的木牆背後浮現出來。可這屋子在任何人的眼中,卻依舊隻是那麽兩米見方的範圍而已。這眼前的一切,也不知道是原來就在那裏的,還是在你踏出方才那一步的時候,才剛剛出現在這個世界中的……


    這裏是應啟丞的“領域”。


    每一個境界超越“悟性”的幻術師,都能擁有一片這樣的,僅屬於自己一個人的“領域”。它或大或小,或現實,或縹緲,或是記憶中一片真實回望的濃縮投影,或是一縷完全立足於虛幻的璀璨夢境。


    它存在於完全的真實與不可名狀的幻境之間,在真切與想象之中無盡徘徊,是所有幻術師的起點與終點,誕生與歸宿。


    在所有已知的“領域”之中,最為強大的,莫過於當今緋葉國第一幻術師鬼亥的“九千火獄”與湛海所有王族幻術師的精神集合“風暴滄瀾”。像是應啟丞這種不入流的江湖術士,所擁有的“領域”往往隻有三五米見方,情景也隻不過是一個人生中較為深刻的記憶前段罷了,極其簡陋。


    這樣狹小的“領域”作用極為有限,除了用來存放什麽體積不大的寶物,也隻能作為藏身之所的用處罷了——領域畢竟是幻術與現實的邊界,亦真亦假亦幻亦真,應啟丞藏在這種地方,除非是手段更為高超的其他幻術師,否則很難將他們發現。


    葉止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但他越往裏走,越覺得應啟丞的“領域”似乎並沒有那麽簡單……


    他的步速並不算慢,至少要比常人快上許多,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過去,這片“領”域卻好像根本走不到頭。走過了屋子,又有走廊,穿過了走廊,再有一片庭院出現在了他的麵前,等到終於踏過庭院,而外圍,居然又是一片望不到頭的爛漫花海!


    葉止看得呆了,他的五感敏銳,遠超常人,他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這裏分明就是“真的”!這片“領域”相比幻境,竟然更接近現實!


    他猛然回過頭去!他的身後一無所有,可見的範圍,依然隻有不到兩米而已,其餘的地方,依然隻有無止境,無止境的黑暗!


    那麽……剛才他走過的屋子、走廊、庭院,甚至是此刻身處的花海,他們真的是存在的嗎?


    他四處環顧,希望能在這片景色中找到一絲破綻,但沒有,那春泥與花的芬芳,那濕潤的空氣與溫暖的觸感,這……


    他還未來得及探得更深,隻聽“嘩啦”一聲,那熟悉的,鏡子破碎的聲音再次響起。葉止麵前的一切景象都隨之碎裂滑落下來,僅僅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再次回到了那一座黑暗破舊的小木屋中。屋裏隻有一張桌子,一盞油燈,兩把椅子,師之然與應啟丞正坐在他的周圍。


    “幻術師的對話結束了,你也坐下吧。”師之然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空著的椅子,“你剛才去哪了?”


    葉止愣了愣,慢慢地坐下了。他看了看應啟丞,再看了看師之然,說道:“他的‘領域’太大了。”


    “鬼使果然也知道得不少。”應啟丞大概沒有感覺出葉止的敵意,他饒有興趣地看著疑惑的葉止,接過話來便答:“你剛剛都看到了什麽?”


    “走廊,庭院,花海。”葉止緊盯著應啟丞笑眯眯的眼睛,認真地問道,“但你似乎不想讓我走得更深了?”


    “哈哈哈,沒錯!”應啟丞倒是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有師之然在身邊,他仿佛是炫耀一般地介紹到:“這座木屋便是我‘領域’的入口。你走得越深,便離現實越遠。常人恐怕還沒走出這間屋子,意識便已經渙散,迷失在這片虛無當中。但鬼使畢竟是鬼使,你一路走到了花海深處,要不是我及時拉你回來,你可就……”


    “我可就知道得太多了。”葉止挑釁般答道。


    “對。”應啟丞笑笑,但這一次,他的笑容不過是一個精心巧妙的偽裝,葉止看得出來,此時的書生已經冷靜了下來,正在陳述著一個再肯定不過的事實,“就算是朋友之間也是有秘密的,鬼使,你懂吧。”


    “我們和你可不是什麽好朋友。”師之然敲了敲桌子,示意應啟丞結束這個話題,隨後又望向葉止,囑咐道:“幻術雖然奧妙無窮,但終究不過是術的一種,以你的力量,光憑黑影與狂刀就可將這片幻境斬斷!若是哪天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記住我的話。”


    葉止點了點頭,撇了一眼應啟丞。書生顯然一臉失望,看向師之然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畏縮。他對阿蠻姑娘的仰慕確實是真的,是男人最最本能的,赤裸的仰慕。可惜,眼前的人此刻並非瓊花樓中的“阿蠻姑娘”,而是師之然。後者所背負的東西,顯然更多。


    “你們說到哪裏了?”葉止問道。


    “一年前。我們在那個時間段找到了一點線索,所以才叫你回來,我們需要知道得更多……”師之然正色道,她一旦認真起來,便和應啟丞眼中的阿蠻姑娘完全不同了,充滿了凜凜的冷與漠:“有些事情我雖然知道,但世上最為了解那件事的人,除了你,都已經死了。”


    師之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葉止已經明白了過來,淡淡答道:“丹山鎮。”


    “沒錯。”


    “我可以告訴你,但他不行。”葉止望了一眼書生,“他不能聽。”


    “不行!”師之然攔住他,“他也必須聽。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這關係到我們三個人的生死。”


    “跟他有什麽關係?”葉止瞪了應啟丞一眼,說道:“我的過往他無須知道,這個江湖藝人害我不淺,誰知道他與那隻黑貓是否還有聯係?我能信任你,但他不行。”


    師之然聽罷,歎了一口氣,道:“但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呢?”


    “什麽?”


    葉止一愣,連忙望向應啟丞。後者點了點頭,說道:“我看到了,隻是視角有點不一樣。”


    “你從哪裏看到的?”


    “一個幻境中不慎掉落的夢。”


    “誰的?”


    “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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