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恨我嗎?”


    如來化作小沙彌心平氣和地走到魔化菩提麵前,那曾經高高在上的佛祖從來自稱本座,可如今他想到了眾生平等四字。


    “如果孫悟空是心甘情願戴上金箍,我無話可說,可你用五行山壓他,用西天路騙他,我無法忍受這個結局。他永遠是我菩提老祖最得意的徒弟……”


    “菩提,你因執念而成魔,都是因為我對孫悟空的掌控,讓你萌生嫉妒之心,我也與你一樣,誤入歧途,曾想用力量支配眾生,卻不料害了眾生。如今孫悟空已死,你的怨念該消了吧?”


    “什麽?孫悟空死了?”


    菩提老祖反複地看著雙手,那股滌洗不去的血腥味讓他陷入無盡的冷笑,眼中,心中,卻再也看不清,想不起,那些被踩腳下的無辜亡魂。


    沉淪黑暗,分不清世間的是非黑白,菩提眼中,唯有那金黃色的猴子,像成熟的穀子,帶來無盡的豐收。


    “菩提,等你心魔除盡,我便送你離開靈山。”


    ……


    鐵籠之內,那閘門緩緩打開,小沙彌將鳳尾蝶從地上扶起,問道:“施主,你想離開還是留下?”


    “你是如來?”


    麵對質疑,小沙彌隻是輕笑一聲,不做回應。


    “你能替我救他嗎?”


    “可以,不過……”


    “不過什麽?”


    “施主對他一片情深,不惜犯下滔天罪行,誅殺九十九名嬰兒,就算是受魔尊所蠱惑,你身上的罪孽難以洗脫……”


    “佛祖,我知錯了,你要怎麽懲罰我都行,隻要你能救他。”


    隻見小沙彌將手指指向靈山的上空,說道:“那天上有一處名為天池的琉璃仙境,天池的中央有一顆時間樹,掌控著塵世的時間流轉,如果你願意替我看守時間樹,一千年後你便能再見到他。”


    “一千年?”


    “如果不是赤麵獼猴的眼睛,我恐怕心魔仍未除盡,所以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等你贖盡此生的罪惡,便能與他再續前緣。”


    浮生若夢,清歡幾何,那蝴蝶揮動翅膀,像一朵幽冥花在風中綻放,小沙彌抬起頭,那半空中刺眼的陽光,映射出一隻化蝶蛻變成鳳,默默地朝時間樹下飛去,隻為了心中那唯一牽掛的名字。


    “為了你,無論是一千年,一萬年,我都願意。”


    ……


    苦海茫茫,浮沉百味,滾滾紅塵,散著餘芬,飄來一絲悔恨。


    那烈焰包裹了紫霞,一夕成灰,回旋焦味如鬼門關前徘徊的亡魂,在花果山上,遲遲不願散去。小沙彌拈花一笑,花果山上竟是草木重生,萬物複蘇,那山頂的石頭又蹦出了一個熟悉的猴子。


    孫悟空又回到了世間,小沙彌將金箍棒雙手奉上,說道:“大聖,久違了。”


    “佛祖?”


    “你看看天上誰來了?”


    孫悟空一抬頭,那紫色的霞光為花果山掛上了紫色披巾,萬丈雲海中,一熟悉的身影緩緩落下。


    “孫悟空,你想我了嗎?”


    孫悟空含羞地低下頭,當失去之後才知珍惜,當錯過那時才知後悔,這一切,他不會再逃避,鼓起勇氣說出來五百年前埋在心裏的話。


    “無論我還是花果山,都是你紫霞的。”


    兩人的歡笑聲蕩漾在花果山上,那看戲的猴子們在一旁加油鼓勁,小沙彌問道:“孫悟空,你還回靈山嗎?”


    “花果山,和紫霞才是我的家。”


    紫色的天空下,那兩人的背影緊緊相依,駐成了世間最美的佳話,小沙彌默默地轉身離去,突然被腳下的石頭拌了一跤,他伸手剝開地上泥土,又看到了那圈金箍,小沙彌悄悄地將金箍收入袖中,或許這是他對孫悟空最大的祝福,那自由的笑聲將永遠留在花果山上。


    ……


    小沙彌莫名地將唐三藏喚至靈山後院,繞過禪林,小沙彌問道:“金蟬子,你看到那口井了嗎?”


    “看到了。”


    “那你看見裏麵的蜘蛛嗎?”


    這句話語再次戳痛了他的內心,他一步步向日月井走去,那縱身一躍無悔的身影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那等了三生的妖,不知如今轉世何方?


    他低下頭,朝井中望去,卻見清澈的水中遊著一隻金黃色的鯉魚,她在不斷朝唐三藏眨眼間,好似在訴說:“是我,是我,你不認得我了嗎?”


    唐三藏的淚水從空中淚下,在井中激起一波波漣漪,這就是她的第四世,竟然離他如此的近。他回過頭來問道:“佛祖,這是?”


    隻見小沙彌的背影漸漸遠去,他回答道:“以後你可以每天來這裏誦經給她聽了。”


    ……


    那無量大海的彌勒佛,那浮屠界的黃眉童子都被小沙彌一一釋放,他們問道:“佛祖,通臂猿猴呢?”


    “為了渡我,他死了。”


    “你不打算複活他嗎?”


    “可是我怕約束不了他。”


    彌勒佛一聲輕蔑的冷笑,仰觀蒼穹的側影,靜謐無聲,那灰沉沉的流雲停下了腳步,隻能隨著平生的第一滴眼淚在悔恨中留下淒涼的歎息。


    ……


    一百年後,繁華易主,小沙彌來到了那渤海之濱,看著那岸上出現了兩個熟悉的背影,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將夜明珠投入渤海之中,看著一條白色蛟龍在水裏翻騰,與那隻水狐妖守護著一方平安。


    其實如來並不是不想複活通臂猿猴,而是尊重每個人不同的選擇,在當時的靈山上,通臂猿猴與小沙彌對峙而立。


    “神猴大將軍,你替我除去心魔有功,我可將你複活,受封靈山不敗神猴,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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