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母親的後事,沉瀚宇帶著妹妹一同北上,回到住處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你先去洗澡,等一下哥帶你去吃飯,順便添購日用品。」他拿出新的毛巾、牙刷,指了指角落。「浴室在那裏,有問題再叫我。」


    她才剛轉身進浴室,電話就響起來。


    「沉瀚宇,你終於在家了!這幾天你死到哪裏去了?都不接電話!」才剛接起電話,另一頭齊光彥的聲音就狠狠轟來。


    他將話筒拿離一臂之遙,以免耳朵被震聾。


    「喂?喂?沉瀚宇,你還活著嗎?」


    「謝謝你的烏鴉嘴!」他沒好氣地。「家裏有點事,我回屏東一趟,你找我幹麽?」


    「這就要問你了,去哪裏也不交代一聲,人家心蘋找不到你,都快擔心死了,跑來問我,要我打聽一下。」


    沉瀚宇盯著地板,低噥:「我和她又沒什麽,幹麽要向她交代?」


    「沉瀚宇!你說這是人話嗎?心蘋對你多好,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我沒要她對我好。」


    「你--」齊光彥用力吸了好幾口氣。「人家心蘋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要氣質有氣質,最難得的是,她這幾年始終對你死心塌地,


    隻要是男人都該感動地叩首謝恩,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的?」


    「我沒有不滿,隻是……」他歎了口氣。「你不了解的。」


    算了!懶得和他多說。齊光彥改口問:「心蘋今天生日,約了阿華、阿泰、晉祥、佩如、思瑩、宛萱他們去錢櫃幫她慶生,要不要一起來?」


    「不了,反正你們人多,不差我一個。」


    「人多不是重點,你才是她最想看到的那一個。」


    沉瀚宇又無言了……


    「一句話,到底來不來?」那態度擺明了他敢說不,會有人親自去他家強押他出門。


    「真的不行,我妹在這裏,我不能丟下她。」


    「噢,原來小美女來啦!」齊光彥的豬哥性立刻展露無遺。


    「那有什麽問題,就帶她一塊來嘛!我好久沒看到她了,一定比三年前更漂亮了吧?」


    「不行,晴不認識那些人,她會不自在。」他搖頭打了回票。「還有,我妹漂不漂亮與你無關,收起你的口水。」


    齊光彥喃喃咕噥了聲,還不死心地ㄌㄨ的不來嗎?」


    「我決定的事幾時打過折扣?」掛上電話,回頭發現沉天晴站在後頭。「怎麽了?還缺什麽嗎?」


    她搖頭。「哥,你有事就去,我沒關係的。」


    「沒有,你想太多了。」拿出吹風機,向她勾了勾手指頭。「過來,哥幫你吹頭發。」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輕吐出一句:「我可以自己吹……」


    「好,那你自己來,我去洗澡,十分鍾後準時出門。」


    「哥……」


    他在浴室前回頭,見她欲言又止。「怎麽了?」


    「我來這裏……會幹擾到你原來的生活嗎?」


    沉瀚宇頓了頓,看穿她心靈深處的惶恐,麵色一整,凝肅地告訴她:「晴,我希望你記住一點,在這個世上,


    你隻剩我一個親人可以依靠,對我而言,又何嚐不是如此?我們是兄妹,是這個世上最親密的兩個人,


    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這個事實,我答應過爸,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會照顧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為止,你懂嗎?」


    笑了,用力點頭。


    沉瀚宇及時將書房大致打理了一遍,翻出一床棉被要她將就一下,日後有空再重新布置,拜齊光彥時常厚著臉皮過來打擾之賜,


    該有的都不缺。


    十二點過後,沉瀚宇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翻了個身,盯著桌上的螢光鬧鍾。


    「哥--」輕細的叫喚響起。


    沉瀚宇坐起身。「怎麽還不睡,又認床了?」晴從小就是這樣,初到陌生環境會有不安全感。


    門推開一小縫,沉天晴抱著枕頭站在門邊。「哥,我可不可以過來跟你睡?」


    他不答,直接朝她伸出手,她籲了口氣,飛快上了床,雙手纏抱著他,躲進他懷中,安心地閉上眼。


    「你呀,都這麽大了,還改不掉這個毛病,那要是換了環境,你是不是就整晚不用睡了?」


    「有什麽關係?哥以前都會抱著我睡……」


    「問題是你現在長大了啊!」


    「再大都還是你的妹妹啊!」她理所當然地響應。


    他笑了。「是啊,再大都還是我的妹妹。」他們兄妹要一直相互扶持,不離不棄,這是他答應過爸爸的。


    沉瀚宇摟住她拍撫,嗬護她入睡。


    等了這麽多年,終於,她又再一次回到他身邊了--沉天晴在心底滿足地喟歎。


    就算隻當兄妹也好,至少她看得到、碰觸得到他,不用每夜夢著他,卻總是無法靠近,夢醒之後隻剩滿心的惶然恐懼……


    跌入夢鄉前,她無意識地喃喃問:「哥,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對不對?」


    「是啊,再也不分開了……」他歎息,凝視她漾開淺笑的憨甜睡顏,胸口泛著又酸又甜、近乎疼痛的幸福感覺……


    他會用全部的力量守護她,再也不會讓她受一丁點的苦,隻不過,這輩子他將永遠隻能以哥哥的身份守在她身邊。


    永遠。


    沉瀚宇打了另一把鑰匙,大致告訴她住家附近的地形,安頓好後,交代她有事等他下班再說。


    她看得出來,哥上班之前很走不開,擔心她人生地不熟的……


    其實他是擔心過頭了,這幾年沒他在身邊,她長大很多,也懂事很多,哥哥忙工作上的事已經很辛苦了,她會讓他看見她的成長,


    不用他分神掛心。


    所以,她利用了他不在家的時間,不但洗衣、拖地、擦窗、整理屋子,還找到了市場的所在位置,


    買了菜回家,準備幫他做一頓香噴噴的晚餐,慰勞他一天的辛勞。


    中午的時候,他不放心她,忙中抽空打了電話回來問她午餐吃了沒?有沒有遇到什麽問題?


    還告訴她,晚點會回來帶她出去吃晚餐,要她先想好要吃什麽……


    她看著桌上熱騰騰的飯菜,心滿意足地微笑。


    雖然隻是兩、三道再平凡不過的家常菜,一點也不吸引人,但是哥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因為那是她為他做的第一頓飯。}


    聽到鑰匙轉動門孔的聲音,她跳了起來,開心地衝上前迎接。=


    「哥,歡迎回家!」她揚起甜美的笑,迎接他的歸來。


    沉瀚宇接受了她熱情的擁抱歡迎儀式,笑道:「今天還好嗎?」


    「很好啊!我有洗衣服、擦桌子、拖地、整理客廳,還有幫你縫扣子哦!」她仰頭,扳著手指一一細數。


    「這麽了不起啊?」他一臉稀奇。「那我現在聞到的香味呢?」


    「那是我煮的晚餐,你去洗一下手就可以吃了。」!


    「難怪大老遠就肚子餓了,來吧,讓我看看你煮了些什麽。」沉瀚宇攬著她的肩走向廚房。


    「隻是一些簡單的家常菜,沒什麽特別的,我們兩個人而已,隨便吃吃就好。」她添了飯遞給他。


    沉瀚宇望住她,眸光柔了。


    隻是再簡單不過的幾個動作、再平凡不過的幾道菜肴,卻讓他有說不出來的感動……


    因為有她,再一次讓他感到有家的感覺,以及被人等待的溫暖,胸口那顆死寂已久的心,再度活了起來,有了溫度。


    捧起飯碗正要開動,門鈴聲響了起來,他們對望一眼。


    「你先吃,我去看是誰。」


    他放下碗筷起身,門一開,齊光彥立刻跳出來。「聖誕老公公送禮來嘍!」


    沈瀚宇白他一眼。「神經病。」離聖誕節還早得咧!


    身後的劉心蘋揚了揚手中的外食盒,柔雅地解釋:「昨天聽光彥說你妹來了,


    我想說你平時都不怎麽注重三餐,總不能要天晴也陪你隨便吃吃了事,所以和光彥買了點東西過來。」


    「不用了,晴有煮。」他淡淡地說完,回頭繼續吃他的飯。


    劉心蘋困窘地僵在那裏,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辦,沉天晴聽到,


    趕緊出麵化解尷尬,拿出幾個盤子說:「剛好給我們加菜,如果不介意的話,一起過來吃嘛!」


    「還是我們的小美人比較懂人情世故,不像某人--」齊光彥適時一頓,瞥向某一方,意思很明顯。


    沉瀚宇埋頭吃飯,完全充耳不聞。


    一整個晚上,他幾乎隻吃沉天晴做的菜,若不是沉天晴主動挾到他碗中的話,別的菜他恐怕連碰都不會碰。


    吃過飯後,沉天晴在廚房洗碗,齊光彥隨口問:「這一次,你打算讓她待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劉心蘋不解。


    「就是沒有一定期限的意思。」沉瀚宇答得理所當然,順手翻動整齊疊放在旁邊的報紙。


    「真的假的?」上一回的記憶猶新,對於這兩個兄妹令人難以理解的感情表達方式,齊光彥可不抱任何希望。


    「她想走也沒地方去了。」沉瀚宇加注說明。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留她下來。」


    沉瀚宇皺眉。「我並不是迫不得已才收留她,你不要把晴講得像是累贅。」


    喲,現在可寶貝了?怎麽他們看到的不是這樣?


    齊光彥斜斜挑眉。「那上次是誰愛理不理,把她打包丟上火車的?」


    「我--」正想再說什麽,目光瞥見報紙上的紅筆記號,他注意力轉移,瞪著求職欄的內容。


    劉心蘋好奇地湊上前去。「咦?天晴要找工作啊?何必麻煩去翻報紙,看她想找什麽樣的工作,我認識的人多,幫她安排不是問題。」


    「嘿咩!不然我們事務所那裏也可以給她安插個位置,現在求職陷阱那麽多,晴丫頭一個漂漂亮亮的稚嫩娃娃,從來沒有在都市生存過,


    很容易被騙的,你當哥哥的人要多留意一點……」


    話還沒說完,沉瀚宇一把抽過報紙,直接往廚房走。


    「晴,這什麽?」


    沉天晴奇怪地看了他揚起的東西一眼。「報紙啊!」


    「我是說裏頭的內容!你想找工作的事,為什麽沒先和我商量?」


    「需要嗎?我想說,如果我出去工作,可以減輕你的負擔--」這是理所當然的啊,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生氣。


    「誰要你減輕我的負擔?我說過,你隻要安心住下來就好,其它我會處理,你為什麽不信任我?」


    「天晴也是好意,你不要凶她,先冷靜下來--」見場麵僵了,劉心蘋趕緊上前安撫他的情緒。


    「我沒有不信任你,我隻是不要你太累,而且我成天在家裏也沒事做……」


    「誰說你沒事做?我已經計劃好了,你給我好好念書,明年參加考試,繼續升學。」


    「我不要!你知道我從小就不愛讀書,讀那麽多書對我也沒用嘛!」


    「你不愛讀書?真的是這樣嗎?沉天晴,你要騙誰都可以,就是別妄想騙我,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其實是因為家裏環境的因素,


    想讓爸媽全心栽培我,所以從不在課業上費心?」


    「才不是這樣--」她張口辯解。


    「是不是我心裏有數!晴,你喊了我多少年的哥哥?這不是白喊的,我了解你,比你了解自己更多,你的聰明才智並不下於我,


    我都能讀到大學,你為什麽不行?就算你不愛讀書,那繪畫呢?你從小就愛塗鴉,我生氣時還可以畫圖逗我笑,這難道不是你渴望的嗎?


    聽哥的話,考上美術係,可以讓你畫得很盡興。」


    「我不要!那是你以為的,我又沒有答應,我那麽笨,一定考不上的,你不要白費心機了,我討厭讀書!」要真聽他的去念書,那學費怎麽辦?


    雖然哥說得輕鬆,但是她不會無知到不曉得這是多沉重的負擔,她不要哥為了她累壞自己。


    「你要逼我說重話是不是?沉天晴,你知不知道有個隻有高職畢業的妹妹很丟臉?你要是考不上,出去不要說我是你哥,很沒麵子!」


    「瀚宇!」


    「沉瀚宇!!」兩道聲音同時阻止,這番話就真的傷人到很欠揍了。


    沉天晴咬著唇,心裏難受,但是不敢哭出聲。


    哥哥說……嫌棄她……


    氣氛僵凝了三分鍾,兄妹倆互瞪著,沒有人妥協--


    這樣還是說服不了她嗎?這固執的丫頭--


    沉瀚宇歎了口氣,投降了。


    他上前一步,摟她入懷,終於鬆口說出心裏的話。「對不起,哥不是故意要說那些可惡的話,傷到你,我道歉。我明白你是在替我著想,


    但是晴,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因為沒能及時發現你的處境,讓你這六年過得很辛苦,我已經很氣自己了,所以我希望可以盡其所能地


    讓你快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連在我身邊,都還讓你委屈,我會無法原諒自己,你懂嗎?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聽我的,好不好?」


    「可是一-」她猶豫了。答應,會讓哥好過一點嗎?


    她由他懷中仰眸審視他。「那不然我們各退一步,如果我考上了,在不影響課業的情況下,你讓我打工--」


    他才剛張嘴,她立刻接續:「就算是學習人生經驗,這樣沒什麽不好。」


    劉心蘋把握時機打圓場。「好啦,瀚宇,我看就這樣說定了,大不了工作的事我來安排,我會幫你看好妹妹,一根寒毛都不少,


    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沉瀚宇斂眉凝視她,沉聲道:「那你要保證,有問題一定要馬上告訴我,不可以隱瞞。」


    「我保證!」沉天晴伸出三根手指頭發誓。


    沉瀚宇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


    「那好,既然要念書,那課本的問題得再想想辦法。我記得我有個朋友,她妹妹去年剛考完,高中課本應該還沒丟,


    我去問看看能不能弄幾本來。」劉心蘋偏頭開始思索起來。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劉姊?」


    「不會啦!」劉心蘋笑笑地揮手。「你是瀚宇的妹妹,我也就當是自己的妹妹,你有什麽問題盡管來找我,不要跟我客氣。」


    沉天晴抬眼看了下兄長,沈瀚宇清了清喉嚨,別開眼。「晴,你先去洗澡,其它的我們討論完會告訴你。」


    她點頭,乖巧地走出廚房。劉心蘋隨後也要出去,他突然喊住她--


    「心蘋,謝謝你。」


    沒等她有所反應,他率先走在前頭,而身後突然被道謝的人楞得回不過神來。


    為他付出那麽深的感情、做了那麽多的事,他從沒向她道過一聲謝,而現在,她不過是幫了他妹一點小忙而已,他卻輕易開口表達謝意了?


    難道說--他的妹妹對他來說,比他自己更重要許多?


    齊光彥拍拍她的肩。「習慣就好。」天晴對沉瀚宇的影響力有多大,三年前他就見識過了。


    沉天晴洗完澡,坐到沉瀚宇身邊,加入他們的討論,他看了她一眼。「去加件衣服,免得感冒。」


    「不會。」她懶得再動,直接靠向他,沉瀚宇單手摟住她提供溫暖,將剛擬好的進度表湊到她麵前。「我想過了,你畢業有一段時間,


    要自己溫習會比較吃力,我工作忙,不能完全兼顧,小齊和心蘋答應義務家教,小齊雖然看起來人痞痞的,史地方麵還挺強的,


    文科就去問心蘋,數理方麵我會負責。」


    沉天晴小心收好進度表。「謝謝你們。」


    「客氣什麽!我在想,既然你要長期定居,改天我帶你到處走走,順便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你哥有自己的事要忙,


    也不能什麽事都仰賴他,你還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圈。」齊光彥搶著回答。


    沈天晴仰首看向哥哥,征求他的意見。


    沉瀚宇想了下,點頭。「多認識幾個朋友,開拓視野也好。」在人生地不熟的環境裏,除了他,沒有人可以跟她說話,日子難免寂寞,


    就讓齊光彥去處理這個問題好了。雖然這人的形象很禽獸,但基本上,人格操守他是信任的,否則也不會和他成為好友了。把晴交給他,


    他並不擔心什麽。


    「那些朋友,哥也認識嗎?」她好奇地問。


    「認識啦,都是一些大學同學居多,有的還和你哥交往過,到現在還對他舊情難忘咧!」


    「真的嗎?」她偏頭求證,沉瀚宇不自在地別開眼。


    「你聽他在胡扯!」


    「我胡扯?你才說話憑良心,佳儀沒和你交往過嗎?韻如又是你的第幾任女友?還有,上次見到宛萱,她說現在想起你心還會痛,


    和你愛過這一場,就很難再對別的男人動心……你要不要教教我,這到底是怎麽辦到的?換女朋友比誰都還快,而且每個和你交往過的女人,


    對你永遠隻有懷念,沒有怨恨?」


    沉瀚宇嗆咳了下。「你一定要在我妹麵前說那些有的沒的嗎?」


    怪了,為什麽每次隻要在天晴麵前提他的風流情史,他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表情說有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行不正、坐不端還怕人說?天晴,我告訴你,我雖然看起來很能玩的樣子,其實骨子裏很純情的,哪像你哥,表麵上是正人君子,


    私底下玩得比誰都狠,這叫人不可貌相!」


    如果眼光可以殺人,齊光彥已經陣亡了!


    擋不住這張嘴,他改弦易轍。「時間不早了,晴,你是不是該睡了?」


    「我要多聽一點哥哥的事,還不想睡。」


    「由那家夥嘴裏出來的話通常沒什麽營養,不聽也罷!」


    「那我聽劉姊說--」


    「晴!聽話。」


    沉天晴不情願地閉上嘴,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頭看他。


    「想去我房裏睡嗎?」他問。


    她點頭。「可不可以?」


    「睡內側,不然你會滾下床。」


    「謝謝哥!」


    等她消失在門後,沉瀚宇回頭,接觸到兩張錯愕的臉孔。


    「你們--不會睡在一起吧?」齊光彥結結巴巴,嚴重口吃。


    「我們從小就睡一起,我還幫她洗過澡、換過尿片。」


    「那是小時候啊,她現在都這麽大了……」劉心蘋欲言又止。


    沉瀚宇淡瞥他們一眼,淡淡地道:「再大都還是我妹妹,她剛到陌生環境,我陪她有什麽不對?」


    「可是……」兄妹感情再好也有個底限,他們這樣會不會……親密過頭了?


    齊光彥吞了吞口水。「那個……你們……真的是親兄妹嗎?」


    看穿他滿腦子春色,沉瀚宇將報紙卷了卷,直接砸過去。


    劉心蘋沉然不語,若有所思地凝視他,並沒錯過他緊抿的嘴角間,那抹不輕易察覺的苦澀……


    送走了客人,沈瀚宇進房巡視,看著她沉睡的容顏,替她拉好被子,走到窗邊點了根煙,徐徐吞吐。


    好久沒抽煙了,以前在課業及生活壓力最大的時候,都甚少碰觸,他不知道其它人為什麽抽煙,但是對他來說,抽煙能夠讓他感官麻木,


    腦子完全放空--


    「哥--」


    「煙味嗆醒你了嗎?」他趕緊拈熄黑暗中唯一的微弱火光,將窗戶開到最大,讓晚風吹散房內僅餘的煙味。


    她搖頭。「哥,你為什麽要抽煙?」


    「看身邊朋友抽煙,自然而然就會了,那隻是一種抒解情緒的方式,你放心,我很少抽。」


    「你現在情緒不好嗎?」


    「沒有,你快睡覺!」沉瀚宇丟掉煙蒂,拿了換洗衣物進浴室。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浴室裏的水聲停了,她另一邊的床位輕微下陷,沐浴過後的男性清香回繞鼻翼。


    一陣靜默過後,她輕輕開口:「哥真的--交過很多女朋友嗎?」


    他一僵,盯視她側身的背影,低應了聲:「嗯。」


    「為什麽?」


    「因為寂寞,因為想要人陪。」因為害怕--被世界遺棄的感覺。


    「那愛呢?哥愛過她們嗎?」


    愛?他被問住了。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那是不是愛,他隻是需要有人能夠抱著他,以人類原始的體溫相互慰藉,趕走內心那一大片空得發慌的冷寂--


    換她不說話了。


    沉瀚宇閉了閉眼,胸腔悶疼。「晴會不會覺得哥很爛?」別說她了,連他都唾棄自己濫情的行為!


    她突然轉過身,將他緊緊抱住。「我一直以為,被遺棄的人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哥哥也被遺棄了--」


    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沉瀚宇一愕,旋即心痛地緊抱住她。


    她懂……她竟然懂!


    遺棄她的這六年,他同時也遺棄了自己,將心放逐在無邊的寂寞與罪惡煎熬中,這是懲罰,他從來就不比她好過。


    「心蘋姊--不一樣吧?」冷不防的一句話,問楞了他。


    他鬆手。「怎會這麽說?」


    「我感覺得出來,哥對心蘋姊不是全然不在意的,那為什麽你可以和這麽多女生交往,對心蘋姊就不能隨心所欲?以哥的個性,


    愈是在乎的人事物,愈會往心裏藏,考量得太多,反而不敢輕易去爭取,我猜得對不對?」心,隱隱疼著。六年,能改變多少?


    是否哥哥早已不再是她的?


    他啞了聲,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良久、良久,她輕聲歎息--「哥,你心裏愛的到底是誰?」


    你心裏愛的到底是誰?


    幽幽淺淺的問句在黑暗中蕩開,蕩進他震顫的心屝,反複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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