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不思安定朝廷局勢,卻是執意揮軍北伐,這其中除了時局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外,更為根本的原因是葉宇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strong>棉花糖小說網.mianhuatang.info</strong>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然撐不了多久了,誠如當年在穀內錢不換所預計的那樣,在生命走向盡頭的最後過程中,他身體會有著明顯的衰老變化。


    而如今,他的眼睛已經開始朦朧,完全沒有了年輕人該有的明亮與銳利。


    渡江之前的雙目微微脹痛,以及揚州醉酒加劇視線模糊,直到此前下馬之時的眼前一黑,都是在無聲之中表露著病情的惡化。


    否則一向強勢獨立的他,不會去矯作地任人摻扶!


    吱呀,房門打開,葉宇緩緩走出了書房。初春的夜,帶著陣陣冷意,但葉宇卻是渾然不覺,在示意隨從侍衛留守後,便獨自拎著一壇好酒向後園而去。


    花亭之下,孤影斜坐於亭欄,抱著酒壇灌飲著解愁之物。


    半壇美酒火燒了喉嚨、融進了愁腸,殘留的酒漬浸濕了胸前的衣襟,不為所意地葉宇驀然低聲笑了起來。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處難覓有情天。情到盡時轉無情,無情更比多情累。失去方知彌足貴,空對明月歎流水。豪飲壇中胡虜血,一聲傲笑一把淚。酒入愁腸若解憂,但求大夢千秋醉……”


    聲聲低吟似在傾述,自嘲與無奈交織在酒水之中,生生地灌進來喉嚨,渾濁而又朦朧的雙目,在凝望夜空明月的那一刻,一時間的顯得明亮許多。棉花糖小說網.mianhuatang.info</a>


    月華傾灑在庭院,也映照了那烏黑發絲間的縷縷霜華……


    人若是無牽無掛,對於死亡二字看得並不是很重要。反之越是牽掛很多的人,對於死亡的來臨便會油生生生不舍的眷戀。


    若是放在十年前,葉宇可以從容的看待生與死,因為他本身就是個了無牽掛的人,而如今麵對身邊的眾多親友,他又豈能輕易地割舍。


    當年為了免受恭王趙惇的暗殺,他一步步走上了政壇,從此讓自己泥足深陷難以自拔。


    因為走出第一步,心境逐漸改變的他想到了奪位,更想到了所謂的民族大義,然而這一路走來除了算計還是算計。


    算計到了如今,他得到了很多,但同樣也失去了很多。


    不走這條路,他不會滿手沾滿恩怨與鮮血;


    不走這條路,他不會在感情有所依托之際,換來了紅顏知己的無情背叛;


    不走這條路,他不會看到摯友的最終背叛,或許二人會成為一生可以交心的知己;


    不走這條路,他不會有這麽的煩憂,更不會身患這等藥石無靈的絕症;


    一路走來十載風雨,他算計謀略了一切,卻始終沒有算到自己的生命會是如此的短暫,也沒有算到自己所麵對的還有許多遺憾。


    若是人生之路可以再重新選擇的話,他寧願不走這條權柄之路,朝中大事國家存亡與他何幹,民族大義天下大亂又關他何事!


    曆史的車輪有著本身的運轉軌跡,自己不過是曆史插曲出現的一個匆匆過客,又何必如此的杞人憂天強作出頭之鳥!?


    自己完全可以做一個富甲天下的商賈,攜嬌妻美妾遊覽山河大川,享受一生歡樂豈不美哉?


    然而,上天給了他重新走過的機會,他卻是仍舊走了這條鹹吃蘿卜淡操心的道路,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天下大統的那一天。


    然而即便看到了那一天又能怎樣,如今這條路早已經與他的本心背道而馳了!


    奪位登基之前,他作為掌舵的車手,推動著王朝戰車急速前行。那時候的他,隨時可以棄車而走;


    登基稱帝之後,反而是戰車捆綁了他,行駛在慢慢成型的軌道上,再想撒手棄車而走,那隻會落得個車毀人亡的下場。


    所以,走到這一步他已經無路可退!


    ……


    初春的臘梅在夜月裏顯得甚為嬌豔,夜間盛開的臘梅花帶著淡淡清香,隨著絲絲冷風吹拂在小園中,更是給這幽靜的園中頻添些許詩意。


    葉宇喝到酒醉朦朧之際,便是提起酒壇趔趄的來到石桌旁,抽出隨身佩劍在園中醉舞起來。


    劍法是王重陽生前所授,葉宇雖是平日裏多番練習這套劍法,但是始終難以領略到其中神髓,但是今夜借著酒醉之態,卻是將這套劍法發揮地淋漓盡致。


    行雲流水的劍法,伴隨著變幻莫測的八卦步法,帶動園中梅花片片飄零一地……


    沉醉其中的葉宇肆意的發泄著心頭的苦悶,竟然沒有注意到一道麗影早已經佇立多時。


    待劍勢收尾,葉宇看了眼前的問天劍,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對於很多人而言,你是天子之劍乃無價之寶,但對於我而言,你卻是置我於死地的禍根……”


    話音剛落,一件披風披在了葉宇的肩上,葉宇稍稍錯愕之際,身後一襲女裝的吳月嬋已關切開了口:“陛下,夜深了,龍體為重。”


    吳月嬋給葉宇披上風衣,借著皎潔月光驀然看到那鬢角白發,頓時驚詫道:“陛下,您的……”


    “白發是麽?”


    葉宇揚起脖子灌了最後一口酒,隨即將酒壇扔在了地上,清脆的碎裂聲打破了這個寧靜的夜晚。


    “……”


    葉宇側過身子,看向一臉驚詫的吳月嬋,隨手將問天劍扔向亭中,緊接著金屬般的柄鞘相碰,劍身準確無誤的平行推進了劍鞘。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葉宇默念著李白的《將進酒》詩句,隨後搖了搖頭道:“當年初讀此句,始終想不透一個人如何能夠朝如青絲暮成雪,認為這不過是文人的渲染罷了。然,如今我卻是信了……”


    “陛下……”


    “不必多問,切記此事不可外傳,若是軍中有了流言蜚語,那……”葉宇話說一半用意已明,渾濁的眼中陡然迸發淩厲懾人的目光。


    “臣……臣妾不敢,隻是臣妾擔心陛下龍體,不如將隨軍禦醫傳至……”


    “不用了,夜已經深,朕累了,你也早些歇息!”葉宇直接揮手打斷了吳月嬋的話語,也同樣無情地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當吳月嬋諾諾稱是,再抬起頭時,葉宇的身影早已經消失於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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