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飛淌著水跑去洗衣房, 看見沈宣正以一個難度很高的姿勢半跪在水麵唯一的製高點——暫時沒有被淹的洗衣籃上——一點不在意腳下正不斷上漲的水麵, 正聚精會神的對著不斷出水的洗衣機門研究。


    “唐飛啊,”沈宣說,“你覺不覺得洗衣機的門總是出水不正常啊, 我不大清楚,但是洗衣機會不會已經壞了?”


    唐飛踩著水過去一把扛起沈宣, 大步丟到外麵客廳沙發上,痛心疾首的指責:“我剛換的全羊毛地毯!”


    沈宣推推眼鏡, 茫然的說:“……啊。”


    “我新買的電子控製滾筒洗衣機!”


    “……哦。”


    “我剛粉刷過的洗衣房嶄新嶄新的牆!”


    “……嗯。”


    沈宣想了想又補充:“還有你已經過了很多年的隨時都可以丟掉不要的已經完全沒有地位了的不合法配偶我。”


    唐飛看他眼神, 突而寒氣入骨,膝蓋一軟跪下來抱大腿:“老婆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沈宣說, “我理解。身為一個從心理到生理都很正常的男性, 我深知喜新厭舊是人性深處不可避免的情緒之一,因為我自己有時候也會感受到這種劣根性對自己喜好的幹擾, 所以我很能理解你……啊唐飛, 你哭什麽?……你撞牆幹什麽?……唐飛!我沒有說要拋棄你啊你不要拿刀子在自己脖子上劃來劃去了!”


    唐飛麵如死灰,把三尺白綾往房梁上一拋:“……我已經是被討厭的舊人了……”


    這時門鈴響,太後歡天喜地的去開門,說:“哎喲喂!二少!”


    花滿樓探頭,一臉驚奇:“太後!你打算和太上皇玩人魚情趣遊戲麽?”


    沈宣一把抓過花二少, 說:“快來快來,我們家洗衣機漏水了!”


    花二少一邊可憐兮兮的捂著衣襟說:“小心!小心!春光!春光啊!”一邊被太後的催花辣手拖進了洗衣房,唐飛立刻像被拋棄的大狗一樣搖著尾巴跟了進去。三個人擠在那小小的、水麵已經淹過腳背的洗衣房裏麵麵相覷了半天, 最後花滿樓咳了一聲說:“這個,太後,您家的洗衣機壞的很有創意啊。”


    一個洗衣機,沒有任何外觀上的損傷,能開能關能調檔,轉得衣服虎虎生風,唯一不夠完美的地方就是每當抽水的時候,水都會不走管道而會大量的從門裏傾瀉出來,然後嘩啦一聲傾倒在地麵上。


    “多浪費啊,”唐飛心疼的捂著胸口:“我的地毯……我的牆壁……我的洗衣機……”


    “還有您老的老婆。”花滿樓卷起袖子說:“太上皇,幫忙把這個洗衣機挪開,我們看看後邊是不是漏了。”


    於是這兩人哼唧哼唧的把烘幹機挪走、洗衣機搬出來、站在腳腕深的水裏拿著手電和螺絲檢查洗衣機設備;然而他們檢查過整整三遍之後沮喪的發現其實那一切都是完好的,一個當紅作家和一個在讀博士生經過嚴謹而嚴密的科學論證後,下了一個“洗衣機在理論上可以使用”的結論。這個當紅作家和在讀博士生滿頭大汗的把地上的水拖幹淨、地毯吸幹處理好、牆壁緊急防水之後,沈宣邁著輕快的小貓步走進來,把洗衣機開關那麽輕輕的一扭——


    嘩啦——!


    沈宣拎著拖鞋,茫然的看著唐飛和花滿樓:“……又漏了。”


    唐飛和花滿樓對視半晌,同時開始推諉責任:“都是你!”“明明是你!”“怎麽和我有關!”“就是和你有關的嘛!”……


    沈宣憤怒了,後果很嚴重。


    沈宣一手一個把太上皇和花二少拎出了洗衣房,然後自己徒手進去繞著洗衣機轉了一圈,摸著下巴思忖了半晌,幾分鍾後俯身拎起一截濕漉漉的水管。


    “這個,”他平淡的說,“出水管,從下水道裏脫落出來了。”


    他把出水管往水槽的下水管裏一塞,開動開關,一切正常。洗衣機照常運作。


    唐飛立刻打著哈哈要去碼字,花滿樓擺出正義狀研究外國法製史論文,兩人都念念有詞,一副為了建設祖國美好明天而努力奮鬥的樣子,可惜都被沈宣一腳一個踢出了門,無限鄙視的一人丟了一句:“百無一用是書生!”


    太上皇和花二少麵麵相覷半晌,接著唐飛生氣了:“老子怎麽會沒有用?你看太後多過分!他怎麽能這麽說?”


    花滿樓安慰他:“沒事沒事,太後削你麵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到晚上您老再讓他見識見識您老有多大用嘛。”


    太上皇深覺此言順耳,頓時嘿嘿笑著輕飄飄了,誇獎:“還是愛卿懂事!”


    花愛卿諂媚進言:“待我先去給太後灌兩碗迷魂湯,您老就好辦事了。”


    他偷偷摸摸的溜進沈宣書房,沈宣坐在電腦後,威風凜凜神氣揚揚,就像是坐在公堂之上的青天大老爺。


    花滿樓天生骨頭輕,哆哆嗦嗦要下跪,說:“老爺!小民冤枉!”


    沈宣微笑:“我怎麽知道你冤枉不冤枉?”


    花滿樓雙手高舉過頭頂,奉上五十九分論文一本。


    “這個我沒法判定啊,”沈宣說,“事實上,古代驗證犯人是否冤枉的辦法有一種,經曆了漫長的時間的檢驗,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證明,我們今天基本上可以肯定這個辦法是可行的——把你推出午門外斬首了,如果血飛上白練或六月飛雪,就說明你的確有冤情並且應該得到六十分。”


    沈宣到處翻裁紙刀:“咦,我的狗頭鍘呢?……”


    花滿樓嚇得滿地打滾,哭叫:“我不冤枉!太後!您老住手!我不冤枉!我撤訴!”


    沈宣抓著裁紙刀,微笑問:“怎麽又不冤枉了?”


    “我就是不冤枉!”花滿樓磕頭如搗蒜,“我罪有應得!我自絕於人民!我挖了社會主義牆角!”


    沈宣收起裁紙刀,悠閑的修了半天指甲,慢慢地說:“這學期學分不夠吧?”


    花滿樓可憐巴巴的縮在牆角裏說:“是……”


    “科研任務可沒完成吧?”


    “沒有……”


    “時間都用來幹嗎去了?”


    花滿樓扭捏半天,掰著手指開始算:“呃……前天……和本科小美眉出去玩……昨天……迎新會去狩獵新目標……今天……剛才和吳良混戰一場……明天……要去開吳良的家長會……後天……吳良他姐姐長的不錯……”


    沈宣微笑著聽,聽完了半晌不語,慢慢的笑問:“……畢不了業了吧?”


    花滿樓立刻哭倒在地:“太後——!你不能見死不救——!”


    “起來吧,”沈宣說,“難得我今天心情好,給你指出一條生路。我有個朋友有個金融方麵的課題想找人做,我推薦了你。他是當年遊學瑞士的墨爾本大學的名譽教授,做得好有機會去那裏交換一年博士後,你看怎麽樣?”


    花滿樓等等等後退三步,整容拍袖,單膝跪地,熱淚盈眶大呼一聲:“——太後!”


    “我家的地還沒拖完,”沈宣輕快的說,“——晚飯也沒做,衣服馬上要晾出去;我想吃餃子,想要韭黃餡兒的。”


    花滿樓立刻瞬移,遠遠的丟下一句:“太後歇著!小的這就來!”


    沈宣在書房裏還遠遠的吩咐:“韭黃!……記住!是韭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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