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沈宣下廚炒麵條, 黃易明隻吃了一口就臉色僵硬的放下了筷子。


    沈宣麵不改色的端著碗問:“怎麽, 不吃飯?”


    黃易明麵無表情的返身向臥室走:“我我我我我覺得頭還暈我大概需要再睡一會兒……”


    沈宣叉起來一口麵條小口咀嚼著,看黃易明躲進臥室裏去了,他才飛快的跑進廁所裏把那口麵條吐了出來。


    沈宣迷惑不解:“……為什麽以前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我, 其實我廚藝很差?……”


    ……太後。


    在您晚清帝製的黑暗獨裁統治之下,您希望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告訴您真話呢?


    他們都有可能被您一槍爆頭瞬間k.o的啊。


    ……


    沈宣晚上要打車回去, 被黃易明堅持開車送回去了,他說反正我也是要出去吃東西的, 順道送您好了, 再呆在家裏也許我會受不了饑餓的跑去吃您的炒麵。


    那將會是多麽淒慘的曠世慘劇啊,黃易明痛苦的想。


    車快開到自己家樓下的時候沈宣手機響起來,他一看號碼是唐飛的就沒當著黃易明的麵接, 但是那手機老響老響總是不停, 沈宣實在沒辦法了才接起來問:“怎麽,什麽事?”


    唐飛那邊興衝衝的問:“你跟誰在一起呢老是不接電話?”


    沈宣敷衍了一句:“沒什麽……你幹嗎?”


    “我問你要不要帶點椰子回去啊, 這裏椰子真他媽便宜還好吃, 給你帶兩個?”


    沈宣說好好好帶吧帶吧老子忙著呢一會兒再跟你說吧啊拜拜晚安過兩天見!


    誰知道唐飛耍賴,在電話那邊說:“老婆~~~~~~”


    沈宣口氣惡劣:“幹嗎?”


    “給一個晚安吻嘛>_<”


    沈宣僵硬半晌,破口大罵:“操!你丫有完沒完?”


    他一把按掉手機塞後腰褲兜裏去,黃易明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問:“唐飛?”


    沈宣裝沒聽見。


    “您不用顧忌我, 我沒事。”


    黃易明打了個轉把車停在樓下,搶先一步走下車來,給沈宣打開車門。沈宣下車來忍不住又轉頭說:“哪天去一趟醫院……”


    黃易明打斷了他:“您和唐飛在一起幸福嗎?”


    “……去找個心理醫生看一下, ……”


    “您和唐飛在一起幸福嗎?”


    沈宣深吸了一口氣,厲聲說:“我不是總這麽聖母的!”


    黃易明沉默了。


    “你要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其實不關我的事!”沈宣嚴厲的看著他,“你不去看病發展到最後毀了的是你,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黃易明站在夜風中,明明是涼風如水,他卻穿著一件單衣,一動不動的占了很長時間,好像什麽被拋棄了一樣。


    到最終,他還是堅持著,說:“……我不去看。”


    “……就算是毀了……也是我自己的事……”


    ……


    於是沈宣晚上滿懷怒氣的睡覺去了,第二天清晨就被家裏電話奪命連環call吵醒,沈宣披著睡衣接起來電話,開口就陰森森的打招呼:“喂?”


    “沈教授!——”


    “這裏是地府十八層人間代理辦事處,有什麽事請按零零零零零零零,我們會在七天後上門找你,初步擬定拜訪時間為午夜十二點,拜拜。”


    沈宣剛要掛電話,那邊蘇隱一連聲的求饒:“哎喲喂太後!您老這次殺人了啊!”


    沈宣拿起電話威嚴的說:“作為一個資深法製工作者,我不得不警告你這個從業多年的國家安全人員:汙蔑和誹謗都是違法的,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蘇隱說:“黃易明昏過去了。”


    沈宣沉默了一下,漫不經心的問:“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作為一個從業多年的國家安全人員,有時候我真想揍你這個資深法律工作者,”蘇隱說,“你昨天見過黃易明了是吧?”


    “怎麽?”


    “那小子晚上回家吃飯就恍恍惚惚的誰都不理,樣子怪裏怪氣的,一副堪破紅塵了無雜念的表情,結果啥都沒吃就上去了。到夜裏的時候黃健看他怎麽老不下來,上去一看他已經昏倒在浴室裏了,現在在醫院裏呢。”


    “解鈴還須係鈴人啊太後,”蘇隱語重心長的說,“您老就算是救救這個失足青年吧,他馬上就結婚了來著。”


    沈宣坐在桌邊上用手指繞電話線,繞了半天問:“他在哪個醫院裏?”


    黃易明其實沒有大礙,他就是突然昏倒,估計是血糖低的原因,輸了點液就沒事了。


    沈宣坐在病床邊上看著吊瓶裏的水一滴滴滴下來,麵無表情的說:“我已經幫你聯係了心理醫生,咱們從這裏出去直接就進樓下精神科。”


    黃易明猛地坐起來:“我不去!”


    沈宣蹺著腿,手指交叉撐在下巴上,聲音低緩的道:“……幻聽多出現於疾病早期,也可在疾病的症狀發展期出現。緩慢發病的精神分裂症,早期可出現少量的、較單調的幻聽,隨病程和病情發展、幻聽量逐漸增多、幻聽內容逐漸豐富。病人受幻聽支配,會出現種種異常思維、情感和行為……”


    “夠了!”黃易明掀開被子就要走,被吊瓶的導線拉住了,他也不覺得疼,粗暴的把針頭從手背上拉下來就一扔,大步往外走。


    沈宣攔在他身前,厲聲道:“你會發展成精神病!會失去行為能力!有一天我可能會去精神病院裏看你!你願意那樣嗎黃易明?”


    黃易明定定的看著他,問:“如果我真的進了精神病院,你會來看我嗎?”


    沈宣愣了愣,黃易明平靜的說:“那就讓我進精神病院好了。”


    他悶頭往外走,被沈宣拉住手往回拖:“回來!你上哪去?”


    “我回家去。”


    “你家人一樣會把你送回來!”


    黃易明突而蹲在地上捂著臉,有點崩潰的吼道:“您把手放開好嗎?!”


    沈宣拉著他,半跪在他麵前,一字一句的說:“你最好聽我的話,不然我會再也不管你,隨便你怎麽樣都好我都再也不會管你了……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他等了幾秒鍾,黃易明猛地伸手緊緊抱住他,動作之倉促用力,沈宣一下子扶住門邊的把手才沒有摔倒在地。


    黃易明虛弱的請求他:“不要不管我……”


    沈宣板著臉:“那就乖乖去看醫生。”


    他感覺到擁抱著自己的手僵了一下,趕緊補充:“但是我會和你一起去看醫生的,你想的話我會在一邊。”


    黃易明默默的放開他,用掌心揉眼睛,被沈宣拉住了。


    沈宣一隻手捂在他眼睛上,他的掌心溫暖幹燥,輕柔緩和的擦去了他眼角微微的濕潤。


    “有些事你沒有必要掛懷一輩子,”沈宣低低的道,“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我自私,固執,狂妄,不考慮別人的感受,而且我很斤斤計較。沒有人會輕鬆的和我相處,你被‘沈宣’的外表欺騙了。”


    “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沈宣他不值得,我老了,我隻是你成長的路上的那道坎。經過了我,你前方就順暢了,你有比我寬闊的多也長得多的路要走。”


    黃易明其實還很年輕,也許他已經曆盡了滄海,也許他隻是看到了河流,而他卻就此甘願停步不前。他以為那是他的巫山雲煙滄海桑田,其實不過是在別人的故事裏走過了一遭,別人的戲已經鑼鼓散去,他還站在台上,茫然無措的仰望著結束時別人的花好月圓。


    他們穿過醫院長長的走廊,下了樓,午後的陽光從樓梯口的玻璃窗外射進來,燦爛而斑斕。醫院裏很靜,仿佛能聽見灰塵在空氣裏跳躍飛舞的聲音,能聽見風聲拂過樹梢時樹葉輕微的摩擦,能聽見彼此心跳和脈動的頻率,一下一下,沉穩和緩。


    黃易明望著前方,突而淡淡地說:“我不會離開。”


    沈宣抬眼望向他。


    “我不會離開這條路,就算走不下去了,也不會離開。”


    沈宣頓住了腳步,久久的站在樓梯上,看著黃易明的身影一步一步遠去,慢慢消失在了樓梯盡頭。


    午後風聲颯颯,陽光安靜的映在走廊地板上。很多年後沈宣都記得當時的很多細節,那個人一步步離開的身影和更早以前悲哀絕望、無路可走的自己重疊在一起,記憶裏的哭泣穿越了時光,在風中嗚嗚咽咽,支離破碎。


    有那麽一刹那,沈宣幾乎想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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