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大塊水泥板被掀起來的時候,好像有無數雙手把他抬起來,四周喧嘩的人聲仿佛潮水般的背景,刹那間刺眼的陽光,讓人想落淚。


    沈宣意識模糊,好像自己躺在擔架上,然而他不能走,有個人還在身後。


    “唐飛……”他呢喃著,“唐飛呢……”


    救生官兵在緊張的工作著,醫生和護士穿梭來去,有個小護士俯身想安慰他,被沈宣死死抓住手腕:“唐飛呢?”


    小護士嚇了一跳,這個被埋在廢墟深處超過七十二個小時的男人還看得出清俊的輪廓,但是虛弱之中,眼神近乎猙獰。


    “唐飛在哪裏?”


    小護士大聲問:“啊?啊?唐飛是誰?”


    沈宣喘了一口氣,胸肺之間刺辣辣的疼。他張了張口,一股血頓時冒了出來。


    醫生匆匆跑過,轉頭臭罵小護士:“還不快把人送救護車上去!急救!急救!還愣著幹什麽!傻了啊你!”


    小護士說:“啊?好!好!”接著靈光一閃,湊在沈宣耳邊說:“你問和你埋在一起的那個人?他啊,他……”她扭頭去大聲問了同事什麽,接著猶猶豫豫的說:“……他還活著。”


    沈宣愣愣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猛地鬆了手倒在擔架上。這口氣一緩過來,氣血立刻往上衝,猛地一口血咳出來,人就昏昏沉沉的倒下去了。


    沈宣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了,上麵緊急指示,這賓館下麵埋的全是各地大學來開會的各領域著名教授,趕緊的統統送醫院去仔細看顧好了。


    結果沈宣是從噩夢中驚醒的,夢裏唐飛站在河對岸看著他,帶著笑揮手,然後往下走,不論他怎麽叫都不回頭。


    沈宣倒抽一口涼氣猛地坐起來,迎麵撞到一個不明物體,接著一聲慘叫:“太後啊啊啊——!”


    花滿樓抽泣著蹲在地上長籲短歎,老子千裏赴川趕來看您老結果鮮花沒有掌聲沒有進門來差點被人當作盲流,好不容易伺候到您老醒了一句表揚都沒有不打分不留言光點擊沒收藏迎麵再加一頭槌,我堂堂風流十三少我容易嗎我……


    沈宣輕輕瞥了他一眼,花滿樓立刻抱頭鑽進了床底。


    沈宣用兩根手指把他從床底下拎出來,問:“唐飛呢?”


    花滿樓笑了,說您老這也算是好不容易經過一劫了,金融係頭號博導秦教授門下弟子紛紛請假不日就過來看您了,怎麽著這大好人生都在前頭等著了,您老就少安毋躁先躺床上養好了再想男人吧啊。


    ……路過護士看了一眼,同情並且讚歎:“喲,飛得好高啊。”


    沈宣披衣下床,在走廊上抓到一個醫生,問:“我朋友呢?就是和我埋在一起的那個,大概這麽高……傷到腿的那個?”


    醫生拍拍他說:“坐。”


    沈宣手都涼了,跌跌撞撞的被醫生推到床邊上坐下來,醫生看他那樣子,歎了口氣說:“活是還活著……”


    沈宣問:“那人在哪裏?”


    “你聽我說,那個人傷得比較重。本來是你身體比較弱,而且你傷到胸肺,缺水缺氧的,真作孽……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用血喂的你,不然你基本上頭四十八個小時就虛脫至死了。”


    沈宣茫然的愣了一會兒,慢慢的問:“他現在在哪裏?”


    醫生拍拍他的肩,“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他傷到了神經,小腿以下都站不起來了。”


    沈宣霍然起身,手足冰涼:“他以後還站得起來嗎?”


    醫生看著他,目光慈祥而憐憫:“……希望很小。”


    唐飛說:“咳咳,沈宣,你哭成這樣我不習慣啊。好歹你當年也算是名噪一時的美人啊,你至少講究點那個什麽……梨花帶雨啊,楚楚可憐啊,讓人一看就生起保護和摧殘的欲望啊……哎喲怎麽又打我?你看看你,真不溫柔!”


    他把沈宣往外推:“走走走,您這樣我實在是□□升騰情難自禁啊,這還是醫院呢,人來人往的,萬一我獸性大發影響不好,怎麽說我也算是個公眾人物啊對不對……”


    花滿樓協助把沈宣推出門外一把關上門,然後在裏麵跪地長嘯:“太後贖罪——!臣願日後自裁以謝天下——!”


    然後轉頭說:“太上皇你打算怎麽辦?”


    唐飛歪在床上正色罵道:“沒人性,這個時候你怎麽能問這麽嚴峻的問題?你應該奉上淚水、哀怨、金錢和美色來對我實施安慰才對啊。”


    花滿樓拍拍衣袖上的灰,作勢要出門:“您老找兩個護士美眉來安慰吧啊。”


    “哎哎哎——”唐飛立刻反悔,“回來回來,我想好怎麽辦了,但是我很需要愛卿你的協助啊。”


    花滿樓很懷疑的坐下來,問:“您老不會又想出什麽讓我被太後整得生不如死的點子出來了吧。”


    唐飛溫柔的一笑,說怎麽會呢,像我這麽善良、仁慈、禮上、賢下、尊老、愛幼、溫柔和文雅的人怎麽會眼睜睜的把你往火坑裏推呢,這簡直是對我老人家的人格的極大的汙蔑嘛。


    他搖晃著手指頭:“我就是要你幫我訂一張機票。”


    花滿樓問:“您老又要回澳洲?”


    “愛卿尚待修煉啊,”唐飛說,“我回北京去做複健,但是別給太後知道,他死心眼。我去住他學校旁邊的醫院裏,天天趴窗口上看他上班、下班、買菜、做飯……”


    唐飛很陶醉:“這是多麽偉大的愛啊。”


    花滿樓麵無表情的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於是過了兩天秦堅拖家帶口的趕來覲見皇家夫妻的時候,唐飛已經默不作聲的轉院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護士早上還進來給他打針,到晚上沈宣一推門,病房裏幹幹淨淨,一個人也沒有。


    秦堅親自出馬把花滿樓拎著脖子拎到太後麵前,楊真小碎步跟在後麵灑了幾滴鱷魚的眼淚,說師兄我對不起你啊我真的對不起你啊我不敢冒著生命危險解救你於水火之中啊,師兄你就老實交代吧早交代早超升其實全院的人都認為死在太後手下其實是一種造化啊啊啊……


    花滿樓一邊在秦教授手下無望的掙紮著,一邊怒罵:“楊真!你要助紂為虐就助紂為虐,你幹了虧心事還要裝白臉你什麽意思——!!”


    楊真愣在原地:“二少你怎麽知道是我向太後舉報你躲在醫院鍋爐房的大水管子後麵的……”


    花壯士的身影在風蕭蕭兮易水寒中漸漸遠去,隻餘回音嫋嫋:“呔——!為兄白疼你這麽多年——!……”


    楊真站在原地喃喃著說:“……零點五年。”


    花滿樓烈士英靈永垂不朽。


    在革命的反動勢力太後長達半個小時的非人摧殘和精神打擊之下,在自己導師以考試、學分、學位和檔案記錄為要挾的連環威脅之下,在大少一手劈一張桌子的□□裸的武力和暴力壓迫之下,在秦躍東小同學的撕咬抓撓十八般武藝都上之下……


    他還是沒有招。


    “太後啊啊啊,”花滿樓痛哭流涕,“我怎麽知道太上皇上哪兒去了啊,保不準他回澳洲去了呢,保不準他往哪個洋人醫院裏一躲做複建去了呢,醫生說站起來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沒說完全站不起來了啊,說不定您哪天一開門,嘩的一聲,太上皇從天而降,閃亮登場,群眾紛紛歡呼著撒小菊花……”


    沈宣站起身麵無表情的往外走。


    “太後!”花滿樓撲上去拚命拉住他,“你幹嗎去?”


    沈宣說:“我回墨爾本找他。”


    花滿樓對秦堅小聲說:“不會吧,我隨口亂說的……”


    秦堅溫文的使了個眼色,李唯立刻把花滿樓一掌劈昏,麵無表情的吩咐吉野:“拖出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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