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緩緩向南熏門移動,這一次夜間的朝見將會改變整個大宋的格局,至少在某些人看來是如此的。


    葉安坐在牛車中微微閉目,雖是假寐但腦袋卻運轉如飛。


    他沒想到劉娥居的病情發展居然如此迅速,以至於剛剛撐過一天便以到了彌留之際,而如此一來她的遺詔便毫無威信可言。


    尤其是在張士遜,李迪兩人接手大宋的同平章事,以及參知政事後,便更是如此了。


    呂夷簡現在雖然還占著相公的位置,但葉安卻知道他這位相公也算是當到頭了,至少趙禎以及劉娥都不希望他繼續擔任大宋的宰相。


    劉娥讓楊太妃在自己死後擔任太後,為的就是延續她的秉政格局,可惜她怕是堅持不到這一天了。


    眼下的遺詔並沒有發出,也就說是並沒有經過中書省發出,最終的結果便是這份遺詔的效力幾乎等同於無。


    眼下誰守在宮中,哪位輔臣守在左右嘉肅門前?這才是最重要的!這意味著劉娥在死前最有可能將遺詔宣布給他。


    當然,趙禎一定也是在劉娥附近的,眼看著太後要不行了,藍繼宗就算是再傻也不會讓皇帝離開左右。


    在南熏門的待漏院中,葉安見到了往日裏朝堂上下的所有朝臣,即便是常年不參與朝政的“閑人”也都出現在了這裏,將原本寬敞的待漏院擠得是水泄不通。


    現在的葉安也是不勝其擾,那些沒有交集的,尋常見了麵連名字都叫不出的朝臣在見到自己之後便立刻“熱情”起來。


    這當然時因為葉安與趙禎之間特殊的關係而造成的。


    皇宮大內看似密不透風,但實際上卻是漏成了篩子,許多消息不是經過禁軍之口傳出來,就是通過宮人,想要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內外禁絕,朝臣們第一個不答應!


    皇帝有隱私是正常的,但有的時候也要受到百官的監督,連劉娥也不能例外,這就是執掌大宋最高權利的代價。


    此時的葉安不敢托大,在大宋的朝堂上無論裏身居何位,都要有一種君子風範,這是宋人文化圈中的執著。


    依次和來人叉手作揖,互相客套一番後葉安才鬆了一口氣,與不認識的人寒暄實在是一件累人的事。


    程拱壽小心的穿梭在人群中,這些文臣可不是他這個皇城司的邏卒能夠得罪的,即便是有再多的軍功在身,也不敢在這些朝臣們麵前放肆。


    “葉侯?葉侯,這便走……”


    葉安瞧見程拱壽做賊似的模樣便來氣,原本簡單的事情被他這般做作,反倒是讓人生疑,甩了甩朝服的大袖道:“知曉了,莫要這般模樣,也給你家大官丟人!”


    程拱壽飛也似的逃了,但也想衝著葉安破口大罵,皇城司的邏卒在滿是文臣的待漏院,就如同老鼠掉進了貓窩之中啊!


    穿過待漏院的後門便帶了一處天井似得地方,這裏是宮牆與待漏院的分割所在,有一內一外兩處小門相連,乃是方便朝臣緊急赴闕所用。


    尋常都是給相公與朝中重臣們閑聊的地方,今夜卻被鎖了起來,葉安到了之後程拱壽才小心的打開院門,請他進去。


    不用說能使動程拱壽的也隻有陳琳那個老家夥了,自從在西北接到消息後,陳琳便消失在了涼州城,以他的速度肯定會比葉安提前抵達東京城。


    而葉安回來之後便再也沒有關於陳琳的消息,甚至連皇城司也仿佛從城中消失一般,葉安也懶得去尋,也就沒當回事。


    眼下劉娥不行了,大宋的皇權變更在即,陳琳來尋自己必有要事。


    “大官這時候尋我怕是不妥,還是該宿衛禁中才是。”


    葉安看著白色燈籠下陳琳那如同朽木般的老臉一陣悵然,都這把年紀了,還要為國操心,也是難為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陳琳學著葉安往日的模樣撇了撇嘴:“葉侯說這話好不虧心,若非要事某家能來尋你?知曉你不想攙和其中,但眼下卻非是你能做主的!”


    葉安奇怪的撓了撓被襆頭壓緊的頭發道:“宮中之事我可不願攙和,若是張士遜……”


    “張士遜?嘿……你當這位能做主?聖人眼看不行了,眼下已移駕寶慈殿,張士遜、李迪二人已經在殿中聽旨,王唯一從江淮趕來,確認聖人所患時疫無疑,以讓官家暫離正殿,官家聖人皆召你入殿,你敢不去?!”


    短短幾句話卻信息量巨大,葉安從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也從陳琳的臉上看到了擔憂。


    “葉安歲輕,不足以擔此重任,不如去尋其他德高望重的朝臣如何?”


    “荒唐!你當天家的旨意時兒戲?既然某家來尋你,便是聖人與官家的旨意點名召見,豈能另尋他人?!況李迪在寶慈殿中極力推薦於你,張士遜也言你乃最妥帖之人!”


    葉安眯著眼睛看向陳琳道:“呂相公可還在宮中?”


    “咳咳!自然是在的,隻是未得天家召見……”


    葉安點了點頭:“長生知曉了,這便隨大官入內禁中。”


    許多時候真相並不重要,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但有時也恰恰相反,對於劉娥感染時疫這件事,無論是朝中相公,還是宮中內官都是頭皮發麻。


    若非葉安發現了問題所在,那結果不堪設想,這時候找到事情的真相成了第一要務,沒錯,這件事甚至比劉娥向趙禎移交政權更加重要。


    趙禎親政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若是連趙禎都保護不了,那劉娥手中的權利移交給誰,這便是極大的問題。


    要知道趙禎是沒有兄弟的,他是真宗皇帝的獨子,也是大宋唯一的繼承人,並且他已經是皇帝,隻是暫未親政而已。


    如果趙禎有個意外,那結果不言而喻,而現在看來意外不再是意外,而是一場陰謀。


    劉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幡然醒悟,她雖然身體不行了,但腦子並未糊塗,從葉安的分析中她發現了問題所在。


    有人覬覦禦座久矣!


    陳琳之所以前來召見葉安覲見,這不光是劉娥的主意,更是得到了張士遜與李迪這兩位輔臣的同意,以及趙禎本人的旨意。


    如果說趙禎現在最相信誰,除了李迪這位他曾經的太子賓客以及張士遜這位輔臣外,便隻有葉安了。


    何況葉安的能力出類拔萃,也是他最先發現了時疫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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