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什麽?”喬新元問。


    淩子涵將自己在戰場的上所見所聞簡單說了一遍:“我覺得這事兒很奇怪。你,還有我們,在奇怪的地方,打了一場莫名其妙的仗。”


    喬新元悶悶不樂地點了下頭,低沉地“唔”了一聲。


    他看過戰場上那些戰死的白人入侵者。


    自殺的人有二十名。


    有明顯痕跡證明被人從背後開槍導致死亡的入侵者多達二十三名。這些死者的位置與自殺者的位置非常近。有些是一貼一,有些則是一貼二。


    這意味著在戰鬥的最後階段,自殺者先是開槍射殺距離最近的同伴,然後吞槍,對準自己的腦袋扣動扳機。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淩子涵注視著喬新元臉上的情緒變化:“我聽說了一些事情,你們是被騙進來的?”


    喬新元腦子裏頓時浮起張巧蘭的影像,他很不高興的低聲回答:“是的。”


    無論是誰換在他此刻的位置心裏都會覺得不舒服。正如淩子涵所說,這是一個陷阱,一個騙局。


    “那些白人入侵者,他們故意把你們騙進來,又故意放你的人去流雲城求援,最後卻殺了那麽多的自己人……他們究竟想幹什麽?”淩子涵認真地問。


    喬新元心中有著相同的問題。


    他眯起雙眼注視著淩子涵:“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之所以這樣說並非出於敵意或警惕。


    看著滿麵都寫著無比深刻“緊張”二字的他,淩子涵忽然笑了。


    “我是一個喜歡探究秘密的人。”


    “我純潔無邪的心靈渴求吸收知識。”


    說完這兩句話,他麵帶微笑,轉身離去。


    ……


    說實話,淩子涵不喜歡臨時性的軍團征召任務。


    其實邵漢光之前說過的那些話模棱兩可,隻是因為時間緊急,淩子涵自己沒能分辨出其中存在的問題。


    這次任務應該是可以拒絕的,也談不上什麽所謂的“按照軍團內部規則對拒絕接受者予以懲罰”。


    邵漢光並非故意針對自己,而是他所處的位置,加上陳鑫發布任務的急迫性,注定了他必須對包括淩子涵在內的軍團新人下達命令。


    盡管有著這樣或那樣的理由,各種利益牽涉也必不可少,但深陷危險境地的那些人,都是軍團戰友。所以類似的違規行為在軍團上級看來並不過分,隻要下麵的人沒有意見,也就睜隻眼閉隻眼。


    淩子涵卻不這樣想。


    他直接找到邵漢光:“這次的事情,你怎麽解釋?”


    邵漢光以前顯然處理過不止一次類似的情況。他麵帶微笑:“我欠伱一個人情。”


    淩子涵對此的回應很顯幹脆:“行!我記住了。希望你保持著與我同樣的深刻記憶。”


    ……


    剛走出接待處大門不到五十米,迎麵走來了張海峰,旁邊還圍過來四個目光不善的家夥。


    他們將淩子涵圍在中間。


    張海峰上上下下打量了淩子涵一番,發出語音低沉的威脅:“把錢交出來。”


    “什麽錢?”淩子涵不認為對麵這些家夥能對自己構成威脅。


    “喬新元不是給了你五百個金元嗎?”張海峰發出得意的冷笑:“看來你的記憶力有待於提高。順便說一句,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否則……”


    淩子涵打斷了他的話:“我提醒你,這裏是軍團駐地,隻要我喊一聲,軍法官馬上就會介入。”


    張海峰皮肉不笑的發出譏諷:“那是你的自由。我這邊可是有四個人證明我沒有對你進行勒索。小子,別想著打開你身上的監控器。隻要你敢動一下,我保證你下半輩子永遠隻能呆在醫生聯合協會的標本陳列室裏。”


    淩子涵淡淡地笑了:“你不敢這樣做。至少現在不敢。”


    張海峰揚起眉毛,他對此嗤之以鼻:“你說對了一半。是的,我現在不會對你做任何事。但你確保你自己永遠都能待在軍團駐地,永遠不出去嗎?”


    淩子涵恍然大悟,隨即顯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有道理……”


    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喜色的張海峰,淩子涵話鋒一轉:“可我不願意給錢,那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


    笑意凝固在張海峰臉上。他死死盯住淩子涵:“小子,你耍我?”


    淩子涵認真地說:“要不這樣,我給你個建議吧!”


    “咱們簽個軍團協議,打一場,各自下注一千個金元,你覺得怎麽樣?”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稚嫩,帶有明顯畏懼與被強迫狀態下的不甘。


    張海峰陰鷙的麵孔此刻看上去顯得尤其陰森:“你膽子真的很大,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敢耍我?”


    他衝著淩子涵腳下啐了口濃痰,惡狠狠地說:“別以為你把胳膊上的標簽刮掉我就看不出你的實力。你還是挺能打的,搞了一套甲級強化體配件裝在身上,怪不得在山穀的時候衝那麽猛,一口氣幹掉那麽多的白皮。”


    “不過……如果你以為憑著這些就能穩穩壓過我一頭,那就大錯特錯了。”


    說著,張海峰卷起衣服袖子,露出自己的左臂,炫耀的在淩子涵眼前晃了晃:“看見沒有,中威七型改,我和你一樣,也是甲級強化體。”


    淩子涵處變不驚地笑了一下:“那又怎麽樣?”


    言語中的挑釁成分顯露無疑。


    這話頓時激起了另外幾個人的憤怒。


    “小子,有種你再說一遍?”


    “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直接打出屎來?”


    “走,走,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把這家夥帶到營房後麵去,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好好享受一下屬於真男人的美妙生活。”


    “把他的彈簧柱狀體割掉吧!我覺得那玩意兒對他來說就是個多餘的負擔,順便還可以幫他減輕一下體重。”


    這些話對淩子涵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仍然保持著與之前沒什麽兩樣的站姿,臉上的微笑雖然很淡,卻釋放出毫不掩飾的嘲諷。


    “你們就是一幫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渣渣。”他繼續微笑著,用帶有硬刺的字句一下一下狠狠紮入對方的耳朵,進而從精神層麵傷害著這些家夥的大腦思維。


    “你們不是想找我的麻煩嗎?來啊!”


    “你們不是想要錢嗎?自己來拿啊!”


    說著,淩子涵瞬間變了臉色,笑意徹底消失,整個人仿佛被狂暴魔神附身,一把抓住距離最近的散兵,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一口濃痰直接噴在對方臉上。


    “我本打算給你們一個機會,去拳館格鬥場上證明你們自己的實力。現在看來,你們連應戰的膽量都沒有。”


    “老子憑實力賺錢,不要說是五百個金元,就算得到更多又怎麽樣?”


    “就算出了軍團駐地,到了外麵,你們又能把我怎麽樣?”


    “走啊!現在就走,咱們到外麵比試比試,看看誰更狠?”


    被淩子涵抓在手中的散兵又氣又急,他的雙眼被濃痰糊住,無法睜開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什麽狀況。感覺整個身體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後拋飛,耳朵聽見四周傳來驚呼,然後身體抵上某種硬物,重重摔落在地上。


    淩子涵發出的怒吼音量極大,很多人被吸引過來。軍團成員大多是男性,打鬥與爭執曆來是雄性生物最喜歡的日常運動項目之一。從幾個到十幾個,再到將近三十餘人,很快形成一個鬆散的人圈。


    這一切前前後後隻花了不到半分鍾而已。


    更多的人朝著這裏聚集過來。


    人類都有從眾心理。遠遠望見一大幫人聚集圍在一起,就算事不關己,也會下意識產生強烈好奇心,想要擠進去看個究竟。


    當淩子涵酣暢淋漓痛罵一陣,將抓在手中的散兵朝著張海峰用力扔過去的時候,聚集在周邊的圍觀者數量已經超過六十。


    半機械半生物結構人體的最大特點是感官尤其敏銳。淩子涵的生物組織很幹淨,沒有太多的細菌,口腔清潔致使吐出去的濃湯幾乎沒有異味。雖然看上去很惡心,實際被吐上麵頰且糊住雙眼的那名散兵頂多覺得黏糊糊很不舒服,卻不會產生因為強烈惡臭導致的欲嘔感。


    然而這種行為對他心理上造成了強烈侮辱。


    “我要殺了你!”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抬手抹掉臉上的汙物,努力睜大發紅的雙眼,跌跌撞撞衝著淩子涵如餓狼般猛撲過來。


    後者沒有閃避,看準時機彎下腰,用強勁有力的機械臂橫抱住對方向前奔來的右腿,直接將那名散兵整個人向上掀起,在半空中拽住對方胳膊,散兵在失控狀態下無法改變姿勢,隻能眼睜睜任由淩子涵以精妙動作玩弄自己,在空中轉了個圈,在無比絕望與驚恐之中,頭朝下,腳朝上,從兩米左右的位置狠狠摔了下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在散兵們看來無異於宣戰行為。


    他們紛紛拔出格鬥刀,分從不同方向麵對著淩子涵躍躍欲試。


    軍團駐地嚴禁私鬥,但隻要行為不算太過分,最重要的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用槍……區區一點刀傷,隻要事後認錯態度誠懇,找個熟悉的軍法官說說情,大概率可以免於處罰。


    張海峰站在原地沒有動。他滿麵陰沉,看著那幾名已經亮出刀子的散兵,嘴唇緊抿,一言不發。


    說實話,他根本沒想到事態會演變成這種樣子。


    恐嚇、威脅、耍流氓。如果連這些最基本操作都不會,還有什麽資格稱之為兵痞?


    請注意,在這個時代,“兵痞”不是絕對意義上的貶義詞。


    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稱之為兵痞。那意味著除了擁有軍團成員的身份,還必須在戰場上有著複雜經曆,以及至少超過十次以上的豐富戰鬥經驗。


    為什麽被稱為兵痞?


    因為看過太多的死亡,看過太多的悲慘故事,思維麻木,一切都看得很淡了。


    活著就那麽回事兒。


    隻要有錢就行。


    在這個基礎上可以衍生出很多的“兵痞”分項。


    張海峰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經有過熱徐沸騰的時候,也曾在戰場上貪生怕死,後來因為戰友的怒罵和毆打,重新爆發出英勇成分恢複狀態。


    他也曾想過要做個好人。


    然而經曆的事情多了,偷奸耍滑的心理占了上風,就開始在私底下搞小動作,拉幫結夥,目的隻是為了弄到更多的錢。


    什麽熱血啊,戰士的榮譽啊,在他看來統統都是過往雲煙。


    年輕的時候可以為了區區幾句口號熱血上湧,如傻瓜一般悍然無畏狂奔衝鋒。


    現在嘛……他再也不會做那種事情。


    他覺得淩子涵是個容易拿捏的軟柿子。


    之所以產生這樣的感覺,不僅僅隻是因為淩子涵錢包裏那些叮當作響的金元。


    張海峰眼力獨到。


    淩子涵故意將手臂上的標識刮掉,這種偽裝行為沒有瞞過張海峰的眼睛。


    在戰場上一口氣幹掉三十多名入侵者,這樣的戰績的確令人咋舌,也的確配得上高達五百金元以上的巨額獎勵。


    淩子涵很強,但僅僅隻是很強。


    在他強大的背後,張海峰一眼看穿了他的最大弱點。


    淩子涵強則強矣,然而他隻是一頭戰場上的獨狼,真正意義上的孤勇者。


    像他這樣的家夥張海峰見多了。來來往往隻是一個人,沒有朋友,沒有幫手,與其說是勇敢無畏的戰士,不如說是典型的守財奴,絲毫不懂得與別人相處的固執傻逼。


    再強你能強得過千軍萬馬?


    沒有堅硬沉穩如磐石的夥伴,後背永遠是你最大的破綻。


    張海峰之所以敢帶著幾名親信堵截淩子涵,一方麵是敲詐勒索,一方麵則是為了試探淩子涵的底線,看看他的身手,試試對方斤兩。


    如果他老老實實畏懼服從,主動奉上五百枚金元,相當於發了一筆小財。


    如果他拚死反抗,張海峰也會看具體情況,製止手下對他的圍攻。畢竟實力強悍的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受到歡迎。張海峰正在謀求組建自己的團隊,他可不想招攬廢物,隻要真正的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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