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柳素素一開始還沒想這麽多, 越想越覺得韓烈說的有道理，前一天張團長剛宣布了要開始減少灌溉, 最大限度的促進所有莊稼的生長, 晚上就有人突然在水庫出事了，這麽一想，還真有可能是去偷水的。
她和韓烈趕過去的時候, 張團長正沉著臉, 站在水庫邊上，麵前還圍著好幾個人, 呂靈芝正好也在。
張團長在軍隊, 本來就是管這種種田莊稼的, 後來水庫修好之後, 鍾師長見田裏的活計稍微輕鬆一點了, 就一起交給他了。
但也沒想到突然好端端的就來了旱災, 張團長和整個辦公室的人，比從前更忙了，索性是水庫這邊工作簡單, 早就招好了人, 需要張團長費心的地方不多。
但今天卻出了這檔子事, 張團長臉色不好也正常。
柳素素沒過去, 而是朝著呂靈芝走去：“嫂子, 什麽情況了？”
呂靈芝就道：“救上來了，幸好有個連長在不遠處, 聽到呼救聲就過來了！”她話鋒一轉, 又道, “不過小柳，你知道救上來的人是誰嗎？”
柳素素一愣：“誰？”
“你樓上的！那個包老太和蔡副團長的愛人！”
柳素素還反應了一下：“是他們？”
呂靈芝看過來：“怎麽了？”
柳素素搖了搖頭, 沒證據的話可不好說，但如果是他們的話，那偷水這件事，她怎麽感覺更有可能了呢。
現在時間已經挺晚了，都快兩點了，眾人本來就困，這會兒確定人救上來之後，大家就先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樓上特別吵鬧，包家的人都往醫院走，柳素素發現包飛翔的臉色特別不好，開始還以為他隻是擔心包老太的安危，但等到她檢查完了平菇的生長狀況，和小錢一起去田裏檢查水管時，小錢突然喊道：
“素素姐你來看，這水泵不對勁。”
水管這邊的水是要打開水泵後，才會有水流出來的，這裏主要是小錢和小王管，他們兩人輪流著來，昨天剛好是小錢，他在關上水泵開關的時候有個習慣，開口是朝右邊的，這會兒卻朝向了左邊。
柳素素看了眼，垂眸問他：“你確定？”
小錢點點頭：“我確定。”
看來還真是偷水的了……
柳素素道：“你待會兒回去，跟張團長說一下這件事。”
張團長可不傻，昨天晚上緊急趕過去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偷水這件事，但手裏沒證據，加上落水的包老太和白靜，一個老一個女同誌，要趕緊送醫院，隻能先什麽都不說，今天一早去了辦公室，他就開始調查了。
之前小錢對象說過，這兩天是蘑菇生長的關鍵時期，後續能不能存活就看這兩天了，所以讓柳素素一定要隨時盯著，防止出現什麽問題。
所以她一早就請好了假，這兩天除了去田裏關注水量以外，其他的時間都要待在家裏。
柳素素隻是讓小錢去把這件事告訴張團長，也不知道張團長是怎麽查的，總之到了傍晚的時候，陳楠就過來了。
“素素姐，昨天晚上的事……就是白靜他們，不是去偷魚的，是去偷水的！”
這年頭沒什麽事能捂得住，昨天晚上白靜兩人落水的事，今天一早就傳開了，還有不少人跑到蔡副團長和黎玉桂等人麵前問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肯定說沒什麽了，隻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但大夥又不是傻子，三更半夜的，跑到水庫去，能隻是不小心？眾人討論了一番，都覺得是去偷魚的，畢竟現在糧食也少，肉更不用說，又貴又買不到，唯一能有點指望的也就是魚了。
就在大家以為猜的八九不離十時，卻傳來了消息，說他們不是去偷魚的，是去偷水的！
陳楠一聽，連忙跑過來告訴柳素素。
原因也和柳素素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也就是張團長那天開會說了要調節水量，確保莊稼最大程度的生長，大部分人都是理解的，可還有一小撮人就開始著急了。
他們裝水管，為的就是一起有水能澆地，你現在竟然要減少澆水？去年，也就是不下雨之後就沒有長時間的進行灌溉了，一天也就澆三輪，結果現在還要少？
話說的再好聽，那水少了就是少了，不管怎麽樣，糧食也會變少。
他們本來就沒什麽糧食吃了，現在還來這遭，還活不活了？
立馬就有人表示了抗議。
覺得張團長他們是杞人憂天了，現在不下雨，不代表以後也不會下雨啊，這都一年多了，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就能恢複正常了呢，沒必要現在就開始搞得這麽嚇人吧？
張團長倒也不生氣，畢竟民以食為天，大家已經膽戰心驚的過了這麽久了，就是怕沒糧，現在還要減少供水量，肯定會著急。
可他們並不是杞人憂天，自從幹旱之後，各地都有專門的天氣監測小組，他之前還專門打電話問過了，短期內是不可能下雨的。
要是現在不采取措施，肆無忌憚的用，短時間內是爽了，小麥長得是高，但哪又有什麽用？小麥又不是一晚上長成的，大量的澆水用下去，還不等抽穗呢，河裏就幹了！到時候說不定連喝的水都成問題了！
張團長深吸一口氣，耐心的又解釋了一遍。
可有時候，並不是說道理講清楚了，大家就都會聽的。有些人就是隻相信自己，加上自私，壓根不想管別人，隻想管著自己，所以即便張團長嘴都說破了，也還有些不滿意的。
包老太和白靜就是如此。
尤其是包老太。
之前黎玉桂什麽事都不做，全都花她兒子的錢，她現在可是卯足了勁，要把地裏和田裏的莊稼作物都給種起來的，這樣才能把包飛翔的津貼全都存起來，以後家裏才不愁沒錢用。
結果好不容易等到了時候可以開始忙活了，竟然要更加嚴格的限製用水了，包老太怎麽能服氣？
她正打算氣衝衝的回去，跟包飛翔商量這件事，讓他看看能不能去師長那求個情時，突然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好法子。
但這個好法子不能她一個人，太冒險，還不一定能行，她想了想，就去找了白靜。
白靜也為這事正在發愁呢。
包老太種糧食，是想把包飛翔的錢全都拽在手裏，她則是為了生兒子。
她雖然娘家是市裏的，可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就算對她還不錯，那也越不過家裏的兩個兒子去。
加上現在情況不好，她娘哪裏還願意貼補她？
就在白靜煩躁不已時，包老太突然找了過來，還說自己有個法子，問她願不願意試一試？
包老太的法子也很簡單，就是晚上偷偷去田裏，把水泵給打開，到時候不就有水流到他們的田裏去了嗎？
而且現在天氣這麽熱，晚上澆的水，到了早上就看不出什麽來了，再加上她們兩家的田都在偏僻的地方，平常根本沒人過去，所以就更不怕了。
白靜還有些猶豫，包老太在旁邊拱火道：“要是不幹，按照現在張團長他們的做法，秋收的時候還能收到多少？”
白靜想了想，還是害怕：“那要不……我們再多叫幾個人……”
“不行！”
白靜是想的是人多安全，但包老太卻覺得人多了目標反而更大，而且又不是誰都像他們田裏一樣，就在山旁邊的，這要是在路邊上，人家一經過，看到土上有水漬怎麽辦？
還有，現在本來水就不夠用，你還叫了一大堆人過來，那不是傻子嗎！
包老太就道：“我們本來裝水管就裝的遲，你看看人家，一開始就裝上了，都豐收兩季了！家裏糧食肯定比我們多，我們能跟他們比嗎？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去找別人了！”
白靜急了：“去！去！咱們一起去！”
兩人選好了時間，第二天晚上淩晨才出去，這時候人是最少的，也最安全。
可等他們貓著身子到了田裏，找到了管著她們那塊田的水泵，想把水泵擰開，讓水流下去，卻發現裏麵是幹的，一滴水都沒有！
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隻能去接點水回來，不然這晚上就白費了。
可河邊太遠了，一來一去時間就不夠，想了想，幹脆去了水庫。
水庫倒是有水，而且這裏的水要更幹淨一些，就在兩人欣喜不已，準備接水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是有人在說話！
“現在怎麽會有人的！”方老太嚇了一跳。
白靜更害怕，她本來就是色厲內荏的那種人，好麵子，這要是被人發現了，那她在軍區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兩人焦急慌忙的就想藏起來，可這水庫周圍哪來的地方給你藏？一個不小心，腳一滑，直接“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這些都是張團長等人調查出來的，一查出來，張團長就立馬找人，要開始召集開會了。
畢竟這不僅僅是偷水，不顧軍隊紀律的事，一不小心還可能搭上一條人命，不得不重視起來。
“……也幸好是湯連長恰好經過，不然就完了！”陳楠又是後怕又是憤怒的說道。
這兩人，這膽子也太大了啊。
柳素素就知道她們這是心裏憋著壞呢，不然怎麽可能大半夜的跑出去，沒想到包老太平日裏覺得自己特別了不得的一個人，還能幹出這種事來。
“那個湯連長怎麽會在那裏的？”柳素素問道。
陳楠知道：“這不是快到了拉練的時候了嗎，今年光景不好，鍾師長就讓大夥在山裏操練演習，湯連長這個連去年成績不好，他就想著趁著晚上過去看看，熟悉熟悉環境，到時候也好想個法子改善一下。”
演習一般要持續幾天幾夜的，白天晚上都不能錯過。
“湯連長和邢小軍是戰友，之前還問邢小軍要不要一起過去。”
柳素素點點頭，明白了，但是：“那就是說，包老太她們聽到的那陣腳步聲，是湯連長的？”
但水庫離路上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的，湯連長在路上走，還能嚇到她們兩？
陳楠一愣：“哎，你說得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個！”
她當時光是當戲聽去了，壓根就沒聽出來這裏有些不對勁。
但也用不著琢磨了，等到六點左右，所有人都空閑下來的時候，就有人過來通知她們去開會了。
開會也就說了三件事。
第一，目前幹旱的狀況沒那麽快過去，短時間內還是這種情況，所以不管現在采取什麽措施，那都是為了所有人好，希望大家諒解。
第二，張團長直接把包老太和白靜的事嚴肅的批評的一頓，再三強調，像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隻會害人害己，必須嚴厲禁止！
也就是看在這是初犯，加上兩人都已經自作自受，還進了醫院的份上，就先算了，但如果還有下一次，絕對不會姑息。
這兩點柳素素都不驚訝，畢竟開會能強調的也就是這些了，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過了一會兒，趙政委親自過來了，走到前麵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各位同誌們，今天有件事需要告知大家，咱們軍區水庫的工作崗位要進行替換，有兩位同誌會直接開除。”
開除？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要知道，軍區的工作不好找，不僅是因為工作崗位少，還因為特別穩定，輪換的機會也少，隻要不是犯了什麽大錯的話，基本上都能一直幹下去。
現在怎麽突然說要開除人了？而且還是在大會上，這麽嚴肅的場合上進行通知？
頓時，眾人都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趙政委也沒打算藏著掖著，他是特意過來宣布這件事的：“因為經過調查發現，水庫一直存在偷水的行為，最少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隻是我們一直沒有發現。”
“好家夥！竟然一個星期了！”陳楠驚呆了！
別說她了，就連柳素素也沒想到。
事情很簡單，包老太和白靜並不是第一個動了偷水心思的人，早在一個星期以前，就有人有了這種想法。
而且這些人比包老太兩人想的更為嚴密一些，他們不僅是偷水，還私下找到了在水庫工作的那幾個人。
水庫工作一共有三個人，平時的工作也就是看管水庫裏的魚、蝦這些，防止有人過來抓魚，每天晚上也是要待在這兒的，就在水庫邊上建了一個小屋子，在裏麵就能休息。
其中有兩個人被買通了，當輪到他們值班的時候，那些要水的人就偷偷過來，在這邊接水，然後再拎著水回去，一路上根本就沒人會發現。
其實這些人一開始是去河邊的，但後來旱情越來越嚴重，軍區都統一讓大家去河邊洗衣之後，這裏就是有人在進行看管的了，時不時的，就會有人過來看兩眼，太危險了。
而水庫這邊，最開始修建的時候就留了一條小路，能專門從田那邊通過來，更加隱蔽，也更近一些，接完水就能立刻回去澆上，能方便不少。
所以那天晚上，包老太和白靜被嚇了一跳的腳步聲，就是這些人發出來的。
其實也不是說完全沒被發現，其實早兩天張團長就覺察出不對勁了的，隻是不知道這事要從何查起，就在他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時，就發現包老太和白靜的事，也是陰差陽錯，就這麽順藤摸瓜的，就把那幾個人給揪了出來。
趙政委說完，底下的人都沸騰了。
“我就說怎麽柱子奶家的麥子長得比我家的好一些，她還偏說是因為自己會種，我呸！竟然是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呢！”
“想想我就生氣，我們整天想辦法節省，結果就被這些人給霍霍了。”
柳素素倒是沒說什麽，等一回家，把這事跟韓烈一說，她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你說，這是不是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包老太兩人確實訛可惡，但還間接的立了功。
也就是不知道這功勞她們是想要還是不想要了。
明天就要去山裏演習了，韓烈回來的格外晚一點，這會兒才從柳素素嘴裏聽說了這事，沒想到他就是隨意一猜，還真是對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沒想到會這麽戲劇化，挑了挑眉，笑道：“難怪我今天看到包飛翔從師長辦公室出來，臉色這麽不好看。”
柳素素看他：“被訓了？”
“肯定的。”
包老太兩人掉進了河裏，被嚇得不輕，聽說今天中午才醒過來，雖然軍隊第一次沒有責罰他們，但適當的教訓還是要給的。
而且她們兩畢竟是軍人家屬，幹了這種事，不管是對於包飛翔還是蔡副團長來說，那都能產生影響。
現在看起來沒啥，但要是立了功，想要升職時，可能就會因為這個打下來了。
柳素素不關心這個：“也挺好，他們是該長長教訓了。你明天一早就去？”
韓烈點點頭：“別擔心，這次離得近，頂多三四天就能回來。”
說是說去山裏，但為了真實性和不打擾到其他人的生活，是要在深山裏的。確實不遠，可柳素素還是有些擔心：“好，那你快去洗洗，今天早點休息。”
等到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韓烈就要去集合了，柳素素抱住了他，叮囑道：“注意安全，把桌上的東西拿著，我和孩子們等你回來。”
韓烈臉上露出笑容，緊緊的抱住自家媳婦。
自從兩人結婚後，每一次出門前她會告訴自己這些，雖然是些再簡單不過的話，但聽到心裏還是暖洋洋的，叫人欣喜不已。
“好，等我回來。”在柳素素臉頰上親了一口，韓烈把放在桌上的一小包東西拽進口袋，身影逐漸消失在了黑暗裏。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柳素素這才關上了門。
幾個孩子對於他的外出已經司空見慣了，韓程這個愛操心的蘿卜頭還問道：“娘，你給爹帶吃的東西了嗎？”
“帶了帶了。”
外出演練有炊事班的，而且這是去幹正事，又不是遊玩啥的，能帶的東西不多，柳素素也就拿了一小疊紅薯片和幾顆糖而已，這樣也能放心些。
等孩子們都去上學了，柳素素檢查了一遍平菇的生長狀況後才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張團長正愁眉苦臉著，小錢湊過來道：“團長這是要選新人，煩著呢！”
水庫一下子開除了兩個人，肯定是要再補充人上去的，倒是不缺人報名，放平時都多的是人想要工作，更何況這光景不好的年頭呢。
但經曆了上次的事後，張團長不得不謹慎一點，一定要選人品能過關的。
柳素素想了想，突然問道：“小錢，是所有人都能報名嗎？”
“對，報名之後能不能選上就不一定了。”小錢道。
那是肯定的。
等到下班後，柳素素沒有馬上回去，而是腳步一轉，去了一趟鍾師長家。
鍾藝正在院子裏一邊喂雞一邊陪孩子玩，妮妮已經快兩歲了，現在能跑能說，雖然因為生的年頭不好，瘦了一點，但繼承了鍾藝的膚色，很白，看上去可愛極了。
柳素素還是年前來過，後來一忙都沒時間過來了，但妮妮卻還記得她，一看她就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噠噠噠的，“姨姨！”
“哎呀！”柳素素怕小家夥摔倒，連忙把她抱了起來：“咱們妮妮又長高了。”
妮妮抱著她的胳膊笑嗬嗬的，小臉上滿是喜悅，又看了看她身後，歪著腦袋道：“姐姐？”
她說的姐姐是韓繡繡，每次鍾藝帶著她去家裏，韓繡繡都會帶著妮妮玩，韓繡繡溫柔又有耐心，簡直是最好的姐姐了，妮妮每次都要找她。
“姐姐在上學呢，下次過來找妮妮好不好？”
鍾藝走過來：“素素姐你今天有空了？孩子沉了不少，放下來吧。抱著累。”
“不沉，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好玩，再長大一點可就不可愛了。”柳素素抱著妮妮坐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小餅幹，小家夥立馬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兩隻小手捧著餅幹開始磨牙了。
柳素素就和鍾藝開始說起了正事：“你想不想工作？”
鍾藝一愣：“工作？”
“嗯，最近水庫那邊開始招人了，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工資雖然不是很高，但比較清閑，你帶著妮妮都可以。”柳素素道。
“不是工資的問題……”鍾藝苦笑道。
她當然是願意去工作的，原本她娘也是有工作的，後來因為她，不得已辭了家屬部的工作，雖然鍾師長的津貼足夠他們一家子人過日子，但鍾藝畢竟大了，都是當媽的人了，還哪能整天吃自己父母的？
餘紅英和鍾師長倒是都不介意，可鍾藝自己心裏過意不去。
她原本想的是，等到妮妮長大一些了，就出去找工作，養活自己和孩子的，可突然又出了旱情，這下不少地方連飯都吃不飽了，肯定不能出去。
鍾藝這段時間在家裏一直在發愁這個，現在柳素素說水庫那邊的工作，她當然願意，可她的名聲不好，能不能選得上不說，就算能選上，她也怕會引來別人的非議。
柳素素看著她低垂著頭，心裏也明白，雖然都過去這麽久了，可這件事對於鍾藝來說，傷害還是特別深。
而且從那之後一直到現在，鍾藝都很少出門，基本都是待在家裏照顧孩子，這麽久了，也就過年的時候或者她主動邀請來吃飯時，才會來她家裏一趟。
“小柳！今天有空過來了？”餘紅英走出來，笑著道。
柳素素點點頭：“嬸子，我來找小藝，有件事跟她說。”
餘紅英雖然不知道柳素素找鍾藝做什麽，但她這麽說了，那應該就是有正經事的，便道：“那我帶著妮妮去喝點水，你們先說說話。”
餘紅英抱著妮妮走了，柳素素挪了挪椅子，握住鍾藝的手：“我知道你害怕，但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就算怕又有什麽用呢？你也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裏不是？
而且我並不覺得這算什麽事，說句實在的，鍾藝，你隻是遇人不淑，一時被騙了而已，但你看看那些做了壞事，品行不端的人都沒覺得不好意思，你有什麽好害怕的？”
柳素素直接道，鍾藝不能一輩子這樣，鍾師長已經當了師長，短期內不會調走，而鍾藝也不可能因為這事，就直接離開，一輩子不見自己爹娘。
鍾藝是有錯，但她的錯僅僅是因為臉皮太薄，太在乎別人的說法而已。
柳素素原以為給她一點時間就能想清楚的，但現在看來，效果並不理想，既然不行，那就幹脆把話說清楚，好好逼她一把。
“曾經那個男人離開我時，咱們那個村就沒有誰是不嘲諷我的，都在背地裏看不起我，可我不也好好的活過來了嗎？”
柳素素笑著道，“而且你不知道，等我上次回去的時候，大家對我都可熱情了，全都是誇我厲害說我有本事的，再也聽不到以前那些說我沒福氣，讀了那麽多書連個男人都拴不住的話了。”
柳素素很少這麽誇自己，倒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就是覺得有點難為情，鍾藝看著她臉上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忍不住笑了起來。
“所以，你隻有自己過得好，才能讓那些人想起的不再是你的不好。不然，這些話他們一輩子都能記在心裏。”柳素素語重心長的道。
鍾藝看著她認真的眼神，良久，點了點頭：“好！”
“好！素素姐，我去！”
“這就是了。”柳素素鬆了口氣，雖然她想幫鍾藝，但那也要她自己願意才行，要是說了這麽多，她都扶不起來，那也沒什麽別的法子了。
不過想去水庫那邊工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這是軍區，最講究的就是公平，即便鍾藝是鍾師長的女兒，要是沒點本事，也不會被選上。
所以等到吃完飯後，柳素素讓幾個孩子在家裏寫作業，她則趁著天色還早，帶著鍾藝去了水庫邊。
“水庫現在的活計也簡單，就是管理好這些魚和蝦，等到有人來買的時候，能馬上給抓起來稱好，把帳算好就行。”
算賬對於鍾藝來說問題不大，倒是管理魚蝦她肯定沒做過，柳素素也沒做過，她隻會一些笨方法，現在能指望的，就是之前那三個人裏，唯一一個沒被開除的同誌了。
是一位女同誌，年紀四十左右，姓何，柳素素一早和她打好了招呼，讓她幫忙教一教鍾藝。
但她能想到的事，別人也能想到，這段時間，隻要是想來水庫工作的，都找到了何嫂子，讓她幫忙指點一二，鍾藝能做的，就是跟著她好好學，竟然多記下來一些東西，這樣才能比其他人更有優勢一些。
“就麻煩何嫂子了。”鍾藝連忙道謝道。
何嫂子是個性格很好的人，她笑著道：“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我懂的也不多，能想起來啥就告訴你啥，但說好，你千萬不能給我送禮，除非是日後真的選上了，再請我吃兩頓飯就行。”
前車之鑒還擺在那，她可不敢做一些不合規矩的事。
鍾藝笑著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柳素素確定她沒問題後，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她待在這裏也幫不了什麽忙。個人有個人的造化，路都是要自己走的，能不能爭取到這個工作機會，隻能看鍾藝自己。
不過她還是挺有信心的。
——
水庫那邊的工作要過上四五天才會正式決定讓誰去上班，所以鍾藝還有比較充足的時間。
過了兩天，柳素素能休息一天了，算算日子，今天或者明天韓烈就能回來了，她就和呂靈芝、陳楠一起去了山上，準備挖點筍回來。
現在已經到了四月，正是挖筍的好時節。現在一幹旱，雖然山上的情況比田裏要好一些，但竹筍的生長也受到了影響，數量比起往年來少了不少，加上現在沒糧食，大家都搶著挖筍吃，最常去的那一片已經沒筍了，柳素素打算進到山裏麵去看一看。
這樣一來，中午就不一定能趕回來了，她幹脆做了點吃的帶上，等會兒帶著孩子們去山裏走走，散散心什麽的。
放以前，出去玩做好吃的，她能做出來不少，現在的話，隻能有什麽就做什麽了。
最後幹脆用玉米粉，加上紅糖一起，做了個糖三角。
這些紅糖還是韓烈買的，也是柳素素之前痛經嚇到他了，哪怕後來吃藥調理，加上心情愉悅，再來月事時已經好了不少了，但韓烈還是擔心，每次一發工資，雷打不動的就會去供銷社買些紅糖回來。
玉米粉加了點牛奶揉的，現在牛奶比從前來說，價格上漲了一些，買的人自然也少了。
不過因為受到旱情影響，農場那邊牛奶的產量也減少了，所以這樣倒是剛剛好了。
不過柳素素還是堅持買著，畢竟現在肉不僅貴，還特別難買到，家裏孩子多，還各個都在長身體，整天清湯寡水的，遲早會生病，多喝點牛奶算是最有效的補營養方式了，就算貴點也不算什麽。
加了牛奶的玉米麵團特別香，但奶不甜，正好可以放入紅糖餡料。
光放紅糖不好吃，柳素素又煮了一點紅豆，和紅糖一起炒勻，接著用鍋鏟壓爛，這樣包進麵團裏味道更好一些，紅豆放的不多，家裏也沒多少存貨了，她隻能在有限的條件裏，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
她一共做了十五個，放在籃子裏，就招呼幾個孩子出門了。
小家夥們早就按捺不住了，柳素素還在關門呢，他們就往呂靈芝和陳楠家跑，過去叫人。
關好門轉過頭來，對上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柳素素走過去捏了捏韓錦的小耳朵：“等娘啊？”
“嗯！”韓錦點點小腦袋，還想去幫柳素素提籃子。
“沒事，娘自己來就行，待會兒回來時擰不動了，小錦再幫忙。”
“好。”小孩乖巧的點頭。
一轉身，正好碰到包飛娟回來。
包老太昨天就出院了，雖然年紀大了，但因為湯營長救得及時，所以也沒什麽事，也就是被嚇到了，加上覺得自己丟了臉，遲遲不肯出院，一直拖到昨天晚上人少的時候，才狼狽的回了家。
也因為這事，別說包飛翔等人了，就連黎玉桂這幾天都沒心思抱著自己的肚子在外麵不停的炫耀了。
柳素素才懶得管別人家的家務事呢，結果這一抬眼，就看到包飛娟突然停下來，朝著她冷哼了一聲，好像她欠了她五百塊似的。
柳素素：？
這人有毒？
柳素素一開始還沒想這麽多, 越想越覺得韓烈說的有道理，前一天張團長剛宣布了要開始減少灌溉, 最大限度的促進所有莊稼的生長, 晚上就有人突然在水庫出事了，這麽一想，還真有可能是去偷水的。
她和韓烈趕過去的時候, 張團長正沉著臉, 站在水庫邊上，麵前還圍著好幾個人, 呂靈芝正好也在。
張團長在軍隊, 本來就是管這種種田莊稼的, 後來水庫修好之後, 鍾師長見田裏的活計稍微輕鬆一點了, 就一起交給他了。
但也沒想到突然好端端的就來了旱災, 張團長和整個辦公室的人，比從前更忙了，索性是水庫這邊工作簡單, 早就招好了人, 需要張團長費心的地方不多。
但今天卻出了這檔子事, 張團長臉色不好也正常。
柳素素沒過去, 而是朝著呂靈芝走去：“嫂子, 什麽情況了？”
呂靈芝就道：“救上來了，幸好有個連長在不遠處, 聽到呼救聲就過來了！”她話鋒一轉, 又道, “不過小柳，你知道救上來的人是誰嗎？”
柳素素一愣：“誰？”
“你樓上的！那個包老太和蔡副團長的愛人！”
柳素素還反應了一下：“是他們？”
呂靈芝看過來：“怎麽了？”
柳素素搖了搖頭, 沒證據的話可不好說，但如果是他們的話，那偷水這件事，她怎麽感覺更有可能了呢。
現在時間已經挺晚了，都快兩點了，眾人本來就困，這會兒確定人救上來之後，大家就先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樓上特別吵鬧，包家的人都往醫院走，柳素素發現包飛翔的臉色特別不好，開始還以為他隻是擔心包老太的安危，但等到她檢查完了平菇的生長狀況，和小錢一起去田裏檢查水管時，小錢突然喊道：
“素素姐你來看，這水泵不對勁。”
水管這邊的水是要打開水泵後，才會有水流出來的，這裏主要是小錢和小王管，他們兩人輪流著來，昨天剛好是小錢，他在關上水泵開關的時候有個習慣，開口是朝右邊的，這會兒卻朝向了左邊。
柳素素看了眼，垂眸問他：“你確定？”
小錢點點頭：“我確定。”
看來還真是偷水的了……
柳素素道：“你待會兒回去，跟張團長說一下這件事。”
張團長可不傻，昨天晚上緊急趕過去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偷水這件事，但手裏沒證據，加上落水的包老太和白靜，一個老一個女同誌，要趕緊送醫院，隻能先什麽都不說，今天一早去了辦公室，他就開始調查了。
之前小錢對象說過，這兩天是蘑菇生長的關鍵時期，後續能不能存活就看這兩天了，所以讓柳素素一定要隨時盯著，防止出現什麽問題。
所以她一早就請好了假，這兩天除了去田裏關注水量以外，其他的時間都要待在家裏。
柳素素隻是讓小錢去把這件事告訴張團長，也不知道張團長是怎麽查的，總之到了傍晚的時候，陳楠就過來了。
“素素姐，昨天晚上的事……就是白靜他們，不是去偷魚的，是去偷水的！”
這年頭沒什麽事能捂得住，昨天晚上白靜兩人落水的事，今天一早就傳開了，還有不少人跑到蔡副團長和黎玉桂等人麵前問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肯定說沒什麽了，隻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但大夥又不是傻子，三更半夜的，跑到水庫去，能隻是不小心？眾人討論了一番，都覺得是去偷魚的，畢竟現在糧食也少，肉更不用說，又貴又買不到，唯一能有點指望的也就是魚了。
就在大家以為猜的八九不離十時，卻傳來了消息，說他們不是去偷魚的，是去偷水的！
陳楠一聽，連忙跑過來告訴柳素素。
原因也和柳素素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也就是張團長那天開會說了要調節水量，確保莊稼最大程度的生長，大部分人都是理解的，可還有一小撮人就開始著急了。
他們裝水管，為的就是一起有水能澆地，你現在竟然要減少澆水？去年，也就是不下雨之後就沒有長時間的進行灌溉了，一天也就澆三輪，結果現在還要少？
話說的再好聽，那水少了就是少了，不管怎麽樣，糧食也會變少。
他們本來就沒什麽糧食吃了，現在還來這遭，還活不活了？
立馬就有人表示了抗議。
覺得張團長他們是杞人憂天了，現在不下雨，不代表以後也不會下雨啊，這都一年多了，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就能恢複正常了呢，沒必要現在就開始搞得這麽嚇人吧？
張團長倒也不生氣，畢竟民以食為天，大家已經膽戰心驚的過了這麽久了，就是怕沒糧，現在還要減少供水量，肯定會著急。
可他們並不是杞人憂天，自從幹旱之後，各地都有專門的天氣監測小組，他之前還專門打電話問過了，短期內是不可能下雨的。
要是現在不采取措施，肆無忌憚的用，短時間內是爽了，小麥長得是高，但哪又有什麽用？小麥又不是一晚上長成的，大量的澆水用下去，還不等抽穗呢，河裏就幹了！到時候說不定連喝的水都成問題了！
張團長深吸一口氣，耐心的又解釋了一遍。
可有時候，並不是說道理講清楚了，大家就都會聽的。有些人就是隻相信自己，加上自私，壓根不想管別人，隻想管著自己，所以即便張團長嘴都說破了，也還有些不滿意的。
包老太和白靜就是如此。
尤其是包老太。
之前黎玉桂什麽事都不做，全都花她兒子的錢，她現在可是卯足了勁，要把地裏和田裏的莊稼作物都給種起來的，這樣才能把包飛翔的津貼全都存起來，以後家裏才不愁沒錢用。
結果好不容易等到了時候可以開始忙活了，竟然要更加嚴格的限製用水了，包老太怎麽能服氣？
她正打算氣衝衝的回去，跟包飛翔商量這件事，讓他看看能不能去師長那求個情時，突然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好法子。
但這個好法子不能她一個人，太冒險，還不一定能行，她想了想，就去找了白靜。
白靜也為這事正在發愁呢。
包老太種糧食，是想把包飛翔的錢全都拽在手裏，她則是為了生兒子。
她雖然娘家是市裏的，可畢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就算對她還不錯，那也越不過家裏的兩個兒子去。
加上現在情況不好，她娘哪裏還願意貼補她？
就在白靜煩躁不已時，包老太突然找了過來，還說自己有個法子，問她願不願意試一試？
包老太的法子也很簡單，就是晚上偷偷去田裏，把水泵給打開，到時候不就有水流到他們的田裏去了嗎？
而且現在天氣這麽熱，晚上澆的水，到了早上就看不出什麽來了，再加上她們兩家的田都在偏僻的地方，平常根本沒人過去，所以就更不怕了。
白靜還有些猶豫，包老太在旁邊拱火道：“要是不幹，按照現在張團長他們的做法，秋收的時候還能收到多少？”
白靜想了想，還是害怕：“那要不……我們再多叫幾個人……”
“不行！”
白靜是想的是人多安全，但包老太卻覺得人多了目標反而更大，而且又不是誰都像他們田裏一樣，就在山旁邊的，這要是在路邊上，人家一經過，看到土上有水漬怎麽辦？
還有，現在本來水就不夠用，你還叫了一大堆人過來，那不是傻子嗎！
包老太就道：“我們本來裝水管就裝的遲，你看看人家，一開始就裝上了，都豐收兩季了！家裏糧食肯定比我們多，我們能跟他們比嗎？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去找別人了！”
白靜急了：“去！去！咱們一起去！”
兩人選好了時間，第二天晚上淩晨才出去，這時候人是最少的，也最安全。
可等他們貓著身子到了田裏，找到了管著她們那塊田的水泵，想把水泵擰開，讓水流下去，卻發現裏麵是幹的，一滴水都沒有！
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隻能去接點水回來，不然這晚上就白費了。
可河邊太遠了，一來一去時間就不夠，想了想，幹脆去了水庫。
水庫倒是有水，而且這裏的水要更幹淨一些，就在兩人欣喜不已，準備接水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是有人在說話！
“現在怎麽會有人的！”方老太嚇了一跳。
白靜更害怕，她本來就是色厲內荏的那種人，好麵子，這要是被人發現了，那她在軍區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兩人焦急慌忙的就想藏起來，可這水庫周圍哪來的地方給你藏？一個不小心，腳一滑，直接“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這些都是張團長等人調查出來的，一查出來，張團長就立馬找人，要開始召集開會了。
畢竟這不僅僅是偷水，不顧軍隊紀律的事，一不小心還可能搭上一條人命，不得不重視起來。
“……也幸好是湯連長恰好經過，不然就完了！”陳楠又是後怕又是憤怒的說道。
這兩人，這膽子也太大了啊。
柳素素就知道她們這是心裏憋著壞呢，不然怎麽可能大半夜的跑出去，沒想到包老太平日裏覺得自己特別了不得的一個人，還能幹出這種事來。
“那個湯連長怎麽會在那裏的？”柳素素問道。
陳楠知道：“這不是快到了拉練的時候了嗎，今年光景不好，鍾師長就讓大夥在山裏操練演習，湯連長這個連去年成績不好，他就想著趁著晚上過去看看，熟悉熟悉環境，到時候也好想個法子改善一下。”
演習一般要持續幾天幾夜的，白天晚上都不能錯過。
“湯連長和邢小軍是戰友，之前還問邢小軍要不要一起過去。”
柳素素點點頭，明白了，但是：“那就是說，包老太她們聽到的那陣腳步聲，是湯連長的？”
但水庫離路上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又不是千裏眼順風耳的，湯連長在路上走，還能嚇到她們兩？
陳楠一愣：“哎，你說得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個！”
她當時光是當戲聽去了，壓根就沒聽出來這裏有些不對勁。
但也用不著琢磨了，等到六點左右，所有人都空閑下來的時候，就有人過來通知她們去開會了。
開會也就說了三件事。
第一，目前幹旱的狀況沒那麽快過去，短時間內還是這種情況，所以不管現在采取什麽措施，那都是為了所有人好，希望大家諒解。
第二，張團長直接把包老太和白靜的事嚴肅的批評的一頓，再三強調，像這種自私自利的行為，隻會害人害己，必須嚴厲禁止！
也就是看在這是初犯，加上兩人都已經自作自受，還進了醫院的份上，就先算了，但如果還有下一次，絕對不會姑息。
這兩點柳素素都不驚訝，畢竟開會能強調的也就是這些了，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過了一會兒，趙政委親自過來了，走到前麵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各位同誌們，今天有件事需要告知大家，咱們軍區水庫的工作崗位要進行替換，有兩位同誌會直接開除。”
開除？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要知道，軍區的工作不好找，不僅是因為工作崗位少，還因為特別穩定，輪換的機會也少，隻要不是犯了什麽大錯的話，基本上都能一直幹下去。
現在怎麽突然說要開除人了？而且還是在大會上，這麽嚴肅的場合上進行通知？
頓時，眾人都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趙政委也沒打算藏著掖著，他是特意過來宣布這件事的：“因為經過調查發現，水庫一直存在偷水的行為，最少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隻是我們一直沒有發現。”
“好家夥！竟然一個星期了！”陳楠驚呆了！
別說她了，就連柳素素也沒想到。
事情很簡單，包老太和白靜並不是第一個動了偷水心思的人，早在一個星期以前，就有人有了這種想法。
而且這些人比包老太兩人想的更為嚴密一些，他們不僅是偷水，還私下找到了在水庫工作的那幾個人。
水庫工作一共有三個人，平時的工作也就是看管水庫裏的魚、蝦這些，防止有人過來抓魚，每天晚上也是要待在這兒的，就在水庫邊上建了一個小屋子，在裏麵就能休息。
其中有兩個人被買通了，當輪到他們值班的時候，那些要水的人就偷偷過來，在這邊接水，然後再拎著水回去，一路上根本就沒人會發現。
其實這些人一開始是去河邊的，但後來旱情越來越嚴重，軍區都統一讓大家去河邊洗衣之後，這裏就是有人在進行看管的了，時不時的，就會有人過來看兩眼，太危險了。
而水庫這邊，最開始修建的時候就留了一條小路，能專門從田那邊通過來，更加隱蔽，也更近一些，接完水就能立刻回去澆上，能方便不少。
所以那天晚上，包老太和白靜被嚇了一跳的腳步聲，就是這些人發出來的。
其實也不是說完全沒被發現，其實早兩天張團長就覺察出不對勁了的，隻是不知道這事要從何查起，就在他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時，就發現包老太和白靜的事，也是陰差陽錯，就這麽順藤摸瓜的，就把那幾個人給揪了出來。
趙政委說完，底下的人都沸騰了。
“我就說怎麽柱子奶家的麥子長得比我家的好一些，她還偏說是因為自己會種，我呸！竟然是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呢！”
“想想我就生氣，我們整天想辦法節省，結果就被這些人給霍霍了。”
柳素素倒是沒說什麽，等一回家，把這事跟韓烈一說，她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你說，這是不是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包老太兩人確實訛可惡，但還間接的立了功。
也就是不知道這功勞她們是想要還是不想要了。
明天就要去山裏演習了，韓烈回來的格外晚一點，這會兒才從柳素素嘴裏聽說了這事，沒想到他就是隨意一猜，還真是對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沒想到會這麽戲劇化，挑了挑眉，笑道：“難怪我今天看到包飛翔從師長辦公室出來，臉色這麽不好看。”
柳素素看他：“被訓了？”
“肯定的。”
包老太兩人掉進了河裏，被嚇得不輕，聽說今天中午才醒過來，雖然軍隊第一次沒有責罰他們，但適當的教訓還是要給的。
而且她們兩畢竟是軍人家屬，幹了這種事，不管是對於包飛翔還是蔡副團長來說，那都能產生影響。
現在看起來沒啥，但要是立了功，想要升職時，可能就會因為這個打下來了。
柳素素不關心這個：“也挺好，他們是該長長教訓了。你明天一早就去？”
韓烈點點頭：“別擔心，這次離得近，頂多三四天就能回來。”
說是說去山裏，但為了真實性和不打擾到其他人的生活，是要在深山裏的。確實不遠，可柳素素還是有些擔心：“好，那你快去洗洗，今天早點休息。”
等到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韓烈就要去集合了，柳素素抱住了他，叮囑道：“注意安全，把桌上的東西拿著，我和孩子們等你回來。”
韓烈臉上露出笑容，緊緊的抱住自家媳婦。
自從兩人結婚後，每一次出門前她會告訴自己這些，雖然是些再簡單不過的話，但聽到心裏還是暖洋洋的，叫人欣喜不已。
“好，等我回來。”在柳素素臉頰上親了一口，韓烈把放在桌上的一小包東西拽進口袋，身影逐漸消失在了黑暗裏。
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柳素素這才關上了門。
幾個孩子對於他的外出已經司空見慣了，韓程這個愛操心的蘿卜頭還問道：“娘，你給爹帶吃的東西了嗎？”
“帶了帶了。”
外出演練有炊事班的，而且這是去幹正事，又不是遊玩啥的，能帶的東西不多，柳素素也就拿了一小疊紅薯片和幾顆糖而已，這樣也能放心些。
等孩子們都去上學了，柳素素檢查了一遍平菇的生長狀況後才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張團長正愁眉苦臉著，小錢湊過來道：“團長這是要選新人，煩著呢！”
水庫一下子開除了兩個人，肯定是要再補充人上去的，倒是不缺人報名，放平時都多的是人想要工作，更何況這光景不好的年頭呢。
但經曆了上次的事後，張團長不得不謹慎一點，一定要選人品能過關的。
柳素素想了想，突然問道：“小錢，是所有人都能報名嗎？”
“對，報名之後能不能選上就不一定了。”小錢道。
那是肯定的。
等到下班後，柳素素沒有馬上回去，而是腳步一轉，去了一趟鍾師長家。
鍾藝正在院子裏一邊喂雞一邊陪孩子玩，妮妮已經快兩歲了，現在能跑能說，雖然因為生的年頭不好，瘦了一點，但繼承了鍾藝的膚色，很白，看上去可愛極了。
柳素素還是年前來過，後來一忙都沒時間過來了，但妮妮卻還記得她，一看她就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噠噠噠的，“姨姨！”
“哎呀！”柳素素怕小家夥摔倒，連忙把她抱了起來：“咱們妮妮又長高了。”
妮妮抱著她的胳膊笑嗬嗬的，小臉上滿是喜悅，又看了看她身後，歪著腦袋道：“姐姐？”
她說的姐姐是韓繡繡，每次鍾藝帶著她去家裏，韓繡繡都會帶著妮妮玩，韓繡繡溫柔又有耐心，簡直是最好的姐姐了，妮妮每次都要找她。
“姐姐在上學呢，下次過來找妮妮好不好？”
鍾藝走過來：“素素姐你今天有空了？孩子沉了不少，放下來吧。抱著累。”
“不沉，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好玩，再長大一點可就不可愛了。”柳素素抱著妮妮坐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小餅幹，小家夥立馬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兩隻小手捧著餅幹開始磨牙了。
柳素素就和鍾藝開始說起了正事：“你想不想工作？”
鍾藝一愣：“工作？”
“嗯，最近水庫那邊開始招人了，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工資雖然不是很高，但比較清閑，你帶著妮妮都可以。”柳素素道。
“不是工資的問題……”鍾藝苦笑道。
她當然是願意去工作的，原本她娘也是有工作的，後來因為她，不得已辭了家屬部的工作，雖然鍾師長的津貼足夠他們一家子人過日子，但鍾藝畢竟大了，都是當媽的人了，還哪能整天吃自己父母的？
餘紅英和鍾師長倒是都不介意，可鍾藝自己心裏過意不去。
她原本想的是，等到妮妮長大一些了，就出去找工作，養活自己和孩子的，可突然又出了旱情，這下不少地方連飯都吃不飽了，肯定不能出去。
鍾藝這段時間在家裏一直在發愁這個，現在柳素素說水庫那邊的工作，她當然願意，可她的名聲不好，能不能選得上不說，就算能選上，她也怕會引來別人的非議。
柳素素看著她低垂著頭，心裏也明白，雖然都過去這麽久了，可這件事對於鍾藝來說，傷害還是特別深。
而且從那之後一直到現在，鍾藝都很少出門，基本都是待在家裏照顧孩子，這麽久了，也就過年的時候或者她主動邀請來吃飯時，才會來她家裏一趟。
“小柳！今天有空過來了？”餘紅英走出來，笑著道。
柳素素點點頭：“嬸子，我來找小藝，有件事跟她說。”
餘紅英雖然不知道柳素素找鍾藝做什麽，但她這麽說了，那應該就是有正經事的，便道：“那我帶著妮妮去喝點水，你們先說說話。”
餘紅英抱著妮妮走了，柳素素挪了挪椅子，握住鍾藝的手：“我知道你害怕，但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就算怕又有什麽用呢？你也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裏不是？
而且我並不覺得這算什麽事，說句實在的，鍾藝，你隻是遇人不淑，一時被騙了而已，但你看看那些做了壞事，品行不端的人都沒覺得不好意思，你有什麽好害怕的？”
柳素素直接道，鍾藝不能一輩子這樣，鍾師長已經當了師長，短期內不會調走，而鍾藝也不可能因為這事，就直接離開，一輩子不見自己爹娘。
鍾藝是有錯，但她的錯僅僅是因為臉皮太薄，太在乎別人的說法而已。
柳素素原以為給她一點時間就能想清楚的，但現在看來，效果並不理想，既然不行，那就幹脆把話說清楚，好好逼她一把。
“曾經那個男人離開我時，咱們那個村就沒有誰是不嘲諷我的，都在背地裏看不起我，可我不也好好的活過來了嗎？”
柳素素笑著道，“而且你不知道，等我上次回去的時候，大家對我都可熱情了，全都是誇我厲害說我有本事的，再也聽不到以前那些說我沒福氣，讀了那麽多書連個男人都拴不住的話了。”
柳素素很少這麽誇自己，倒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就是覺得有點難為情，鍾藝看著她臉上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忍不住笑了起來。
“所以，你隻有自己過得好，才能讓那些人想起的不再是你的不好。不然，這些話他們一輩子都能記在心裏。”柳素素語重心長的道。
鍾藝看著她認真的眼神，良久，點了點頭：“好！”
“好！素素姐，我去！”
“這就是了。”柳素素鬆了口氣，雖然她想幫鍾藝，但那也要她自己願意才行，要是說了這麽多，她都扶不起來，那也沒什麽別的法子了。
不過想去水庫那邊工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這是軍區，最講究的就是公平，即便鍾藝是鍾師長的女兒，要是沒點本事，也不會被選上。
所以等到吃完飯後，柳素素讓幾個孩子在家裏寫作業，她則趁著天色還早，帶著鍾藝去了水庫邊。
“水庫現在的活計也簡單，就是管理好這些魚和蝦，等到有人來買的時候，能馬上給抓起來稱好，把帳算好就行。”
算賬對於鍾藝來說問題不大，倒是管理魚蝦她肯定沒做過，柳素素也沒做過，她隻會一些笨方法，現在能指望的，就是之前那三個人裏，唯一一個沒被開除的同誌了。
是一位女同誌，年紀四十左右，姓何，柳素素一早和她打好了招呼，讓她幫忙教一教鍾藝。
但她能想到的事，別人也能想到，這段時間，隻要是想來水庫工作的，都找到了何嫂子，讓她幫忙指點一二，鍾藝能做的，就是跟著她好好學，竟然多記下來一些東西，這樣才能比其他人更有優勢一些。
“就麻煩何嫂子了。”鍾藝連忙道謝道。
何嫂子是個性格很好的人，她笑著道：“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我懂的也不多，能想起來啥就告訴你啥，但說好，你千萬不能給我送禮，除非是日後真的選上了，再請我吃兩頓飯就行。”
前車之鑒還擺在那，她可不敢做一些不合規矩的事。
鍾藝笑著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柳素素確定她沒問題後，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她待在這裏也幫不了什麽忙。個人有個人的造化，路都是要自己走的，能不能爭取到這個工作機會，隻能看鍾藝自己。
不過她還是挺有信心的。
——
水庫那邊的工作要過上四五天才會正式決定讓誰去上班，所以鍾藝還有比較充足的時間。
過了兩天，柳素素能休息一天了，算算日子，今天或者明天韓烈就能回來了，她就和呂靈芝、陳楠一起去了山上，準備挖點筍回來。
現在已經到了四月，正是挖筍的好時節。現在一幹旱，雖然山上的情況比田裏要好一些，但竹筍的生長也受到了影響，數量比起往年來少了不少，加上現在沒糧食，大家都搶著挖筍吃，最常去的那一片已經沒筍了，柳素素打算進到山裏麵去看一看。
這樣一來，中午就不一定能趕回來了，她幹脆做了點吃的帶上，等會兒帶著孩子們去山裏走走，散散心什麽的。
放以前，出去玩做好吃的，她能做出來不少，現在的話，隻能有什麽就做什麽了。
最後幹脆用玉米粉，加上紅糖一起，做了個糖三角。
這些紅糖還是韓烈買的，也是柳素素之前痛經嚇到他了，哪怕後來吃藥調理，加上心情愉悅，再來月事時已經好了不少了，但韓烈還是擔心，每次一發工資，雷打不動的就會去供銷社買些紅糖回來。
玉米粉加了點牛奶揉的，現在牛奶比從前來說，價格上漲了一些，買的人自然也少了。
不過因為受到旱情影響，農場那邊牛奶的產量也減少了，所以這樣倒是剛剛好了。
不過柳素素還是堅持買著，畢竟現在肉不僅貴，還特別難買到，家裏孩子多，還各個都在長身體，整天清湯寡水的，遲早會生病，多喝點牛奶算是最有效的補營養方式了，就算貴點也不算什麽。
加了牛奶的玉米麵團特別香，但奶不甜，正好可以放入紅糖餡料。
光放紅糖不好吃，柳素素又煮了一點紅豆，和紅糖一起炒勻，接著用鍋鏟壓爛，這樣包進麵團裏味道更好一些，紅豆放的不多，家裏也沒多少存貨了，她隻能在有限的條件裏，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
她一共做了十五個，放在籃子裏，就招呼幾個孩子出門了。
小家夥們早就按捺不住了，柳素素還在關門呢，他們就往呂靈芝和陳楠家跑，過去叫人。
關好門轉過頭來，對上一雙水亮亮的大眼睛，柳素素走過去捏了捏韓錦的小耳朵：“等娘啊？”
“嗯！”韓錦點點小腦袋，還想去幫柳素素提籃子。
“沒事，娘自己來就行，待會兒回來時擰不動了，小錦再幫忙。”
“好。”小孩乖巧的點頭。
一轉身，正好碰到包飛娟回來。
包老太昨天就出院了，雖然年紀大了，但因為湯營長救得及時，所以也沒什麽事，也就是被嚇到了，加上覺得自己丟了臉，遲遲不肯出院，一直拖到昨天晚上人少的時候，才狼狽的回了家。
也因為這事，別說包飛翔等人了，就連黎玉桂這幾天都沒心思抱著自己的肚子在外麵不停的炫耀了。
柳素素才懶得管別人家的家務事呢，結果這一抬眼，就看到包飛娟突然停下來，朝著她冷哼了一聲，好像她欠了她五百塊似的。
柳素素：？
這人有毒？